《狗年月》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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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狗年月 作者:君特·格拉斯 | 书号:44370 时间:2017/11/24 字数:660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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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和我在小学都升了级—— 应当得到的假期把阿姆泽尔和他的朋友带回维斯瓦河河口。当阿姆泽尔用虚线画渔船和渔网时,渔民们都在一旁观看。埃迪·阿姆泽尔为渡轮画画时,轮渡工却看不起他。他在另一侧的马特恩家做客,同磨坊主马特恩预言未来,从各个方面给马特恩家的四翼风车画速写。就是同乡村教师在一起,埃迪·阿姆泽尔也试图闲扯一会儿。不过,这位乡村教师得硬把他的生学打发走。这是为什么?同样,希温霍尔斯特的乡村美景可能也会唐突无礼地拒绝埃迪·阿姆泽尔,因为他想画它那景象——有风的海滨和在风中的海滨头发飘舞、⾐服飘 ![]() ![]() ①这两兄弟是席勒剧本《強盗》的主人公。哥哥卡尔为绿林好汉,弟弟弗兰茨为 ![]() 这时,来了一封电报,他⺟亲把他召回希温霍尔斯特,回到他那垂危病人的病榻前。死亡原因据说是糖尿病。埃迪·阿姆泽尔按照他⺟亲死后的面容,先画了一幅钢笔画,然后画了一幅红⾊的软铅笔画。据说,在博恩萨克下葬时他哭了。坟墓四周没有几个人。这是为什么?在埋葬了⺟亲之后,阿姆泽尔开始解散这个寡妇家庭。他卖掉一切东西,卖掉房子,卖掉经营渔轮、艇外推进机、拖网、熏鱼设备、滑轮组、工具箱和发出各种气味的百货商店。最后,埃迪·阿姆泽尔竟被视为一个富有的年轻人。他把自己的一部分财产存在但泽市农业行银,这笔财产不声不响地生了好几年利息,钱也就不少了。 阿姆泽尔只从希温霍尔斯特带走了少量耐用物品。两本相册,几乎没有信件,他⽗亲的战争勋章——他⽗亲作为预备役少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家庭用《圣经》,一本乡村小学生学时代画満画的练习本,一些关于腓特烈大帝和他的将军们的旧书,以及奥托·魏宁格的《 ![]() ![]() 这部典范著作对于他⽗亲非常重要。魏宁格试图在长长的十二章中否认女人有灵魂,以便在第十三章里,在《论犹太教》的标题下,断定犹太人是 ![]() ![]() ![]() ①西格弗里德是德国古代英雄传说中的人物,在《尼伯龙 ![]() ⽗亲用红铅笔画上线而特别強调的两个地方,对于儿子来说也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在规范的著作中谈到,犹太人不唱歌,不从事体育活动。阿尔布雷希特·阿姆泽尔为了至少能驳倒这些命题,在博恩萨克组织了一个体 ![]() ![]() ![]() 他好多年都是学校规定的 ![]() ![]() ![]() ![]() ![]() ![]() ![]() 图拉和我都知道海因里希-埃勒尔斯运动场—— 这是一个位于市立医院和海利 ![]() ![]() ![]() 因为瓦尔特·马特恩在去年中生学推铅球比赛和三千米长跑中获得了优胜,而且从此以后在运动员中享有体坛新秀的称号,所以能够为埃迪·阿姆泽尔弄到⼊会许可,并使他成为“青年普鲁士”的成员。刚开始,他们只雇用他当巡边员。运动场管理员递给阿姆泽尔一把扫帚,更⾐室必须清扫得无懈可击。此外,他还得给球涂上油,在手球场上用⽩垩撒上罚球区的标记。只是在瓦尔特·马特恩提出议抗时,埃迪·阿姆泽尔才成了一支拳球队的中锋。霍斯特·普勒茨和西吉·莱万德是后卫。维利·多贝克是左前锋。瓦尔特·马特恩成了一个很快就令人望而生畏的、在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球队的“绳前击球手”因为埃迪·阿姆泽尔在指挥,他是整个球队的心脏和中心,是一个天生的设计师。凡是霍斯特·普勒茨和西吉·莱万德在后场接到并传到中场的球,他都用临危不 ![]() 图拉和我都是证人—— 阿姆泽尔得以减肥几磅,我们可以作证。能察觉到这次减肥的,除了我们,就只有当时十岁的胖丫头燕妮·布鲁尼斯了。她像我们一样,发觉阿姆泽尔抖动的下巴变得结实,成了圆圆的下层结构。因为 ![]() ![]() 不管怎样,阿姆泽尔玩弄他那一百九十八磅的⾝子一事——从外表看,有两百零三磅——很可能打动了参议教师布鲁尼斯,使他给娇滴滴的孩子燕妮同样开出了体育运动的良方。这位参议教师和那位钢琴教师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决定,每周送燕妮进三次芭蕾舞学校。在奥利瓦郊区有一条玫瑰巷,这条巷子从市场开始,弯弯曲曲地通向奥利瓦森林。那里有一个毕德迈耶尔式①别墅,在别墅沙⻩⾊的灰泥上面,有一半被山楂树遮住,粘贴住了芭蕾舞学校的搪瓷牌子。把燕妮收进芭蕾舞学校就同接收阿姆泽尔进⼊“青年普鲁士”体 ![]() ![]() ![]() ![]() ①1814~1848年德国的一种文化艺术流派,表现自呜得意的庸俗生活。 ②乌兰诺娃(1910~1998),苏联第一位首席芭蕾舞女舞蹈家。 没有多久,埃迪·阿姆泽尔便成了坚持不懈的观众,而且是从钢琴那里往外看。他带着一本速写拍纸簿,一支有创造力的软铅笔,以迅速的目光追随着扶把练习,当男孩和女孩——一部分是市立剧院儿童芭蕾舞团成员——能够进行扶把练习时,他立即就能将各种不同的势姿更加令人愉快地画到纸上。拉娜夫人往往需要阿姆泽尔的绘画技术,她借助速写来给她的生学说明一种符合规定的屈膝。 燕妮在芭蕾舞大厅里显现出一种一半是不幸、一半是滑稽的形象。虽然这个孩子非常勤奋,跟得上所有的综合项目——在跳布雷舞步时,她是怎样孜孜不倦地换着那双小脚啊;她那胖乎乎的小尚⽇芒同 ![]() ![]() 为什么阿姆泽尔要一再利用燕妮不幸的阿拉贝斯克舞姿,利用燕妮扣人心弦的二位原地旋转画出速写来呢?因为他的铅笔并没有放过肥胖的特点,就揭示了燕妮那种在所有的脂肪之下闪烁着的、舞蹈般的线条。而拉挪夫人也证实,在脂肪之中就要升起一颗小核桃般大小的芭蕾新星。现在人们只需懂得,在越来越热的平底锅內熬板油,一直熬到一个符合跳芭蕾舞要求的瘦油渣在劈劈啪啪的火焰上能做著名的三十二个转⾝的弗韦泰时为止。 亲爱的图拉: 当埃迪·阿姆泽尔成为燕妮的观众时,当阿姆泽尔在傍晚时分作为中锋帮助他那个拳球队获得胜利时,燕妮·布鲁尼斯正在草坪梯地上观看。就连阿姆泽尔在练球时,也就是说,当他让轻巧的拳球在扁平的前臂上跳,可以念三串念珠祷告那么久时,燕妮都张着像扣眼那么大的嘴巴,惊得目瞪口呆。这两个人以他们总共三百二十磅的重量,组成尽管不是闻名全城但也在郊区很著名的一对。因为朗富尔郊区所有的居民对于燕妮和阿姆泽尔的了解,与他们 ![]() 我们大家—— 图拉、我和图拉的两个哥哥,在运动场上遇到了阿姆泽尔、胖丫头燕妮和绳前击球手瓦尔特·马特恩。还有另外一些九岁儿童也在那儿聚会。他们是:亨斯兴·马图尔、霍尔斯特·卡努特、格奥尔格·齐姆、赫尔穆特·莱万多夫斯基、海尼·⽪伦茨和雷万德兄弟。我们在同一个少年队中队。我们的中队长海尼·瓦斯穆特顶住好几个体育协会的议抗,终于实现了我们可以在铺有炉渣的跑道上练习接力赛跑、穿着制服和便鞋在运动场的草坪上进行 ![]() ![]() ![]() ![]() ![]() ![]() ![]() ![]() ![]() ![]() 有一次—— 燕妮·布鲁尼斯哭的时候,图拉和我都在场,因为当时有人用凸透镜在她的绿⾊新⾐服上烧了一个洞。 据说,几年之后——图拉和我不在场——有几个在那儿举行一场 ![]() 另外有一次,燕妮、阿姆泽尔和马特恩都不在,因为燕妮要上芭蕾舞课,图拉给我们偷了两个 ![]() ![]() 有一次拳球比赛之后,瓦尔特·马特恩、埃迪·阿姆泽尔和燕妮·布鲁尼斯躺在小运动场旁边的梯形上堤上。这时,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看起来很好玩。 我们往旁边挪了几步躺下休息。图拉、哈拉斯和我都无法把目光从这群人⾝上挪开。正在落山的太 ![]() 我们知道,飞艇肯定会来。所有的报纸都已经宣布了这件事。最初是哈拉斯变得狂躁不安,后来我们还听到——图拉在前面——响声。虽然“策佩林”应当从西边来,而且越来越大。现在,它正突如其来地悬吊在奥利瓦森林上空。当然,刚好太 ![]() ![]() ![]() ![]() 我的图拉表妹—— 平时她往往犯错或者同别人一道犯错,而在海因里希-埃勒尔斯运动场上发生骇人听闻的事件时,她却毫无过错。瓦尔特·马特恩⼲了一些事儿。对于他的行为,有三种说法:他不是在更⾐室里散发传单,就是用襁糊往木头看台的长凳上贴传单,而且是在舍尔米尔九八队对体 ![]() ![]() 可是,因为最初由劳施宁、然后由格赖泽尔主持的但泽市府政在一九三四年解散了共产 ![]() ![]() ![]() 虽说如此,人们还是不想引起轰动。在运动场管理员住所——运动场管理员科施尼克在二十年代初就已享有田径运动员的称号——在体育运动优胜杯、运动员照片和加上了镜框的证书之间进行了短时间的谈判,瓦尔特·马特恩被“青年普鲁士”除名。据说,在谈判过程中,埃迪·阿姆泽尔带着责备的目光,仔细地观察一个标 ![]() ![]() ![]() 瓦尔特·马特恩在曲 ![]() ![]() 图拉,你听: 有时候,也许大街上 ![]() 可是,图拉刚把手从我头发上菗回去,刚讲了一点有关我头发的事情,她就已经越过青的方形厚木板,在一些竖放着的胶合板之间穿行而过,到了外面,到了木工作坊院子里,而我,披着仍然带电的头发,在后面走得太慢,没法阻止她对钢琴教师和芭蕾钢琴家的谋害。 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走进院子。他直 ![]() ![]() ![]() 刚开始,哈拉斯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还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因为平时如果开解它的链条,就会立即把它系在⽪带上。可是后来,刚才还在怀疑、还斜着脑袋的哈拉斯突然四肢一纵,腾空而起,然后又落下地来。它忽地斜穿过院子,在丁香树丛前转过⾝来,伸长脖子,顶着一个锯木架,故意绕着呆若木 ![]() ![]() ![]() 小礼服被咬坏了,我⽗亲只好赔一件。除此之外,钢琴家没有发生任何令人痛苦的事情,因为工长和木工师傅能够把我们那只黑⾊的、拽住节⽇盛装的哈拉斯,把这只本来就一直在嬉戏的畜生拉回去。 图拉肯定要挨揍了。可是图拉溜了,没有受到惩罚。我为这件事挨了揍,因为我没有制止图拉,而是站在那里袖手旁观。我作为木工师傅的儿子责无旁贷。我⽗亲用一 ![]() ![]() 图拉,你听: 半个小时之后,圆锯安静下来了。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凿榫机和整流器也安静下来了。带锯不声不响。哈拉斯又被拴上链条,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电动刨低沉的隆隆声停止了。从费尔斯讷-伊姆布斯的音乐室里十分清晰地传来阵阵柔和的、异常缓慢的、时而庄严时而哀伤的琴声。这些琴声直 ![]() ![]() 正如我猜想的那样,图拉坐在木材仓库深处,在油⽑毡屋顶下,长长的鬈发上沾満了锯末。她想听乐曲,可是乐曲并不萦绕在她的脑海里。钢琴家的音乐会演奏曲子引 ![]() ![]() ![]() 在伊姆布斯音乐室里呆若木 ![]() 阿姆泽尔拿起⾐服,数一数剩下的那些还能把⾐服扣上的纽扣,用叉开的手指检查每一个破损处,演示一只牧羊⽝受人唆使猛扑时所造成的危害,紧接着,在富有教育意义的引子之后,转⼊弥撒曲。他透过尖角形窟窿仔细察看,透过开襟窥视,用两 ![]() ![]() ![]() ![]() ![]() ①昔⽇德国辅币,一格罗申相当于十芬尼。 埃迪·阿姆泽尔刚脫下黑⾊的⾐服,刚作为 ![]() 图拉和我—— 我们当然想到,阿姆泽尔会把撕得一塌糊涂的⾐服带走,拿去找裁 ![]() ![]() 在这里可以断言,阿姆泽尔并不具有特别的鸟类知识。人们既不能说图拉的表兄是⽝学家,也不能因为稻草人的缘故,把埃迪·阿姆泽尔称为鸟学家。人们也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雀同燕子、猫头鹰同啄木鸟区别开来。甚至在埃迪·阿姆泽尔眼里,椋鸟和喜鹊也并非同样偷窃成 ![]() ![]() ![]() ①布雷姆(1829~1884),德国动物学家,著有《布雷姆的动物生涯》。 尽管如此,埃迪·阿姆泽尔并没有制造稻草人来对付他所 ![]() ![]() ![]() 图拉和我—— 我们知道,埃迪·阿姆泽尔在那儿设计和制造他的稻草人。不过,他并不把这些稻草人称作稻草人,而是称作“雕像”他在斯特芬路租了一座宽敞的别墅。遗产继承人阿姆泽尔很富有。别墅的底层装有椴木护墙板。斯特芬路横穿朗富尔郊区西南部。它在耶施肯塔尔森林下面与耶施肯塔尔路分岔,通向募捐与儿孤院,接近朗富尔消防队一带。在那里,别墅挨着别墅,还有几个领事馆——拉脫维亚领事馆和阿 ![]() ![]() 瓦尔特·马特恩以前住在老城区,住在卡尔芬赛 ![]() ![]() ![]() 当阿姆泽尔别墅两个装有椴木护墙板的厅不得不倾听瓦尔特·马特恩扮演弗洛里安·盖尔①念出的台词时,第三个同时也是最大的厅——像戏剧学校的生学活动大厅一样,装有椴木护墙板——就成了阿姆泽尔工作方式的证人。厅里几乎没有家具,在结实耐用的椴木天花板上有耝糙的屠户挂钩,在猫头小吊车上面还有链条,它们同原物一般大小,紧挂在护墙板下面。在矿工更⾐室和⼲燥室里也是按照类似原则工作的,镶木地板上空空如也,天花板下拥挤不堪。有一件家具,是一张斜面桌,真正的斜面桌,文艺复兴时期的斜面桌。桌子上面放着那部典范作品,书是打开的。这是一部有六百页的著作,一部无与伦比的著作,一部琊书,是魏宁格的作品。作品上有判断错误、评价过⾼、销售量大、发生误会、过于了解和标着⽗亲边注与魏宁格脚注的绝招。《 ![]() ![]() ①弗洛里安·盖尔(1490~1525),德国骑士、军队首脑和外 ![]() 埃迪·阿姆泽尔怀着传教士的 ![]() ![]() ![]() ![]() ![]() ![]() ![]() ![]() ![]() ![]() ![]() ①瓦格纳(1813~1883),德国音乐家,《帕西发尔》是瓦格纳创作的三幕歌剧。 ②彼列,即魔鬼撒旦,伊甸园中的蛇。前面提到的以撒是雅各的⽗亲,拉班是雅各的舅舅,都是《圣经》中的人物。 ③张伯伦(1855~1927),英国出生的亲德派政治家。 这时,埃迪·阿姆泽尔步态轻盈地离开真正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斜面桌,却仍然没有合上奥托·魏宁格那本典范著作,因为在这当儿,椴木护墙板之间的 ![]() ![]() ![]() ![]() ![]() ![]() 阿姆泽尔是第一个注意到这种实质 ![]() 阿姆泽尔在朋友面前为自己辩护,把他的一个装饰精美的假人放到 ![]() ![]() ![]() 不管是图拉还是我,对他都爱莫能助—— 大自然在帮忙。十月份,瓦尔特·马特恩同一个少年队的中队长打了一架。当时,这个中队正在附近的树林里举行所谓的军事演习。一小队⾝穿少年队制服的男孩用三角旗——这儿说的是三角旗——占领了阿姆泽尔别墅后面的园子。瓦尔特·马特恩从露天 ![]() ![]() 第二天夜里,我们不得不从树林里往别墅扔石头。我们多次听见窗玻璃在当啷当啷地响。这个事件也许就从此了结了。在园子里发生斗殴时,站在 ![]() ![]() ![]() ![]() 他表现出对于各种制服,尤其是黑⾊和褐⾊制服的沉醉,这些制服越来越成为一种街景。他可以在塔格內特尔巷的旧货店里搞到一件旧的冲锋队制服,而且还是作战时用的,但是一件制服仍満⾜不了他的需要。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放弃在《前哨》上面以自己的名义登一则“求购冲锋队旧制服”的广告。在制服商店中有 ![]() ![]() ![]() ![]() ![]() 出于友情——据说这两个人是结拜兄弟——一半出于开玩笑,一半出于好奇心,尤其是出于对阿姆泽尔要获得他和今后的稻草人支架所需要的那些带有极端⾊彩的褐⾊制服所感到的好奇,瓦尔特·马特恩在一小步一小步地退让。他把雷克拉姆出版社出版的小册子放到一边,填起登记表来。在这张表格的一些栏目中,他毫不讳言自己是“红⾊雄鹰”的成员,后来成为共产 ![]() ![]() 他哈哈大笑着,摇晃着脑袋,不再是表面上而是把所有的牙齿从外向內地咬得格格作响,参加了冲锋队朗富尔中队。该冲锋队常去的地方和集会场所是“小锤公园”饭店。这是一个宽敞的饭店,它有相同名字的公园,有舞厅,有保龄球场和家常饭菜,位于股票啤酒厂和朗富尔火车站之间。 技术大学的生学成为这个主要成员是小资产者的冲锋队中队的核心。每次在体育馆旁的五月草地上集会时,这个中队都担任警戒。在这几年中,该中队的主要任务是:在军队草场上,在波兰大生学宿舍附近,开始同“友好援助”①大生学联合会的会员发生殴斗,捣毁波兰人联合会的会址。刚开始,瓦尔特·马特恩就遇到了⿇烦,因为人们要了解他那⾚⾊的过去,甚至要了解他散发传单的活动。不过,既然他并非冲锋队朗富尔-诺尔德第八十四中队唯一的一个昔⽇的共产 ![]() ![]() ![]() ![]() ![]() ![]() ![]() ![]() ①这里指但泽—朗富尔技术大学波兰大生学联合会。 当十一月初,这个经受过考验的中队的一个代表团被派往慕尼黑参加运动纪念⽇①的活动,因此穿上新的制服时,瓦尔特·马特恩就能把经受过某些室內搏斗的破旧⾐服及时地留下来,拿到斯特芬路去。在很短的时间內,中队长萨瓦茨基就把马特恩提升为下士了。本来,这时的马特恩是应当把所有的破烂儿连同靴子和 ![]() ![]() ![]() ①指1923年11月9⽇希特勒在慕尼黑发动的一次名为“向统帅部进军”的啤酒馆暴动。 我的图拉表妹: 尽管按着布劳克塞尔的意思,我只能写埃迪·阿姆泽尔,但是我却写了图拉,而且还给图拉写信。图拉要 ![]() ![]() ![]() ![]() ![]() ![]() ![]() ![]() 屠户并不回到他的⾎肠旁边,而是像他从店铺里跳出来时那样——秃头,形似香肠,又似猪头——把我和哈拉斯 ![]() 屠户用他那只长満⽑的大手握手告别。这一次不是用四棱形的椽子接我,而是用木工师傅扁平的手揍。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得到了一把新伞。我⽗亲承担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清洗⻩⾊厚绒呢大⾐的费用。幸好燕妮那个装有红粉⾊芭蕾舞鞋的练功用品包在排⽔口里没有被冲走,因为排⽔口通到施特里斯巴赫河里,而施特里斯巴赫河又流⼊股票池,施特里斯巴赫河再离开股票池,施特里施巴赫河在埃尔森大街、赫尔塔大街和路易丝大街下面流过整个朗富尔,流过新苏格兰,沿勒格斯特里布往上,在维斯瓦河河口对面的布罗施克申路附近流⼊死维斯瓦河,然后同维斯瓦河与莫特劳河的河⽔混在一起,穿过新航道与韦斯特普特河之间的港口运河,流⼊波罗的海。 图拉和我在场—— 当时是基督降临节的第一个星期,在玛丽亚街十三号,在朗富尔最大、最漂亮的园林乐娱场所“小锤公园”饭店里——经理:奥古斯特·科申斯基,电话:41049,每星期二供应新鲜的华夫饼⼲——发生了斗殴。这次斗殴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才被察警制止住。这些察警在 ![]() ![]() 大会的座右铭是:“返回帝国——反对受条约约束的专横!”出席大会的人数很多。绿⾊大厅里有二百五十人。按照计划,发言者在装饰了的树木之间轮流上台讲话。首先讲话的是中队长约亨·萨瓦茨基,他讲得精简扼要,声音沙哑,娓娓动听。接着,由 ![]() ![]() ![]() ![]() ![]() ![]() ①指霍夫曼·封·法勒尔斯勒那首《德国之歌》和《霍斯特—韦塞尔之歌》。 然后是一阵 ![]() ![]() ![]() ![]() ![]() ![]() ![]() ![]() ![]() ![]() ![]() ①指第一次大战时在法国阿尔贡森林夜午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个家庭节⽇,所有所有的人都到齐了,都是老 ![]() ![]() 在庇股肥大的冲锋队队员布鲁诺·杜莱克⾝边,在零售酒柜前站成一排的冲锋队队员有:维利·埃格尔斯、保罗·霍佩、瓦尔特·马特恩和奥托·瓦恩克。“有一次在德拉咖啡馆里,那是在青格勒⾼地,那儿的人大概是发疯了,稀里糊涂就打了起来。最近又发生了一件事。可是到底在哪儿发生的呢?是在施特拉申一普朗申的拦河坝附近。他们在拦河坝上把他扔到了⽔库里。不过他又爬上岸来了。不像克莱因一卡茨那个维希曼,他因为这种事也许得进监狱。哎,真糟糕, ![]() ![]() ![]() ![]() 古斯塔夫·道与洛塔尔·布德齐斯基手挽手踉踉跄跄地走来。到处都是围桌而坐的客人,还有一些人在轮流喝酒。图拉和我坐在桌旁,就在波克里弗克一家⾝边。我⽗亲听完讲话后就走了。很多孩子都已离开了那儿。图拉盯着卫生间的门,那是男卫生间。她什么也不喝,什么也不说,只是呆望着。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在给一个名叫米科泰特的先生讲科施奈德赖的铁路联运。图拉想通过呆呆凝视把卫生间的门盯得牢牢的。可是这扇门在转动,它被要解小便和解了小便的人驱动着。特别快车柏林——施奈德米尔——迪尔绍区段在科施奈德赖 ![]() ![]() ![]() ![]() ![]() ![]() 一群醉醺醺的、闹嚷嚷的流氓,把⽔果盘挑选出来,把⾼脚酒杯拦 ![]() ![]() ![]() ![]() ![]() ![]() ![]() ![]() ![]() ![]() ![]() ![]() 只是当图拉在黑暗中从那顶放在我们这儿、搁在她双膝之间的冲锋队帽子中菗出第三张奖券时,只是在我的表妹菗完第三张奖券并把它打开时——这张奖券使她获得了屈內一森夫公司的一桶莳萝⻩瓜——才又亮起了灯。由布劳官警率领的四个察警后备队员和由少尉官警绍辛指挥的十六个察警在向前推进。他们从零售酒柜和通向⾐帽间的双扇门走过来。他们全⾝绿⾊,他们受人 ![]() ![]() ![]() ![]() ![]() ![]() 可是没有一个人料到,我表妹在菗奖并且没中奖时就发出了信号,引起了这场厅內大战。 亲爱的图拉: 这些事你能⼲,你有眼睛,也有手。然而对于这个意外事件来说,重要的并不是你的厅內大战——尽管你也参与了此事,但它仍然平淡无奇,同其他的厅內大战毫无区别——重要的是:斯特芬路别墅主人埃迪·阿姆泽尔可以收到一包有啤酒酸味的、龇牙咧嘴的、⾎迹斑斑的制服。瓦尔特·马特恩就是那个只受了点轻伤的捐赠者。 这一次不光有冲锋队制服,其中还可以找到几个普通 ![]() ![]() ![]() ![]() ①当时德国纳粹 ![]() ③此处影 ![]() 阿姆泽尔在分门别类整理这些褐⾊⾐物。他手持索林 ![]() ![]() ![]() ![]() ![]() ![]() ![]() ![]() ![]() ![]() ①胜家公司,一译辛格公司,国美多种经营的制造商。胜家以其最早的产品 ![]() ②盖哈德·豪普特曼(1862~1946),德国作家。 ③帕采利(1876~1958),1939年起为罗马教皇。1933年作为红⾐主教国务秘书签订了罗马教皇与纳粹府政的第一个际国条约。 他把头从⾝材颀长、有孩子气、早早就杀自⾝亡的典范作品作者奥托·魏宁格的全⾝照片上——这张照片放在他的样本的第四页上——剪下来,让人在森克尔照相馆把剪下来的这部分放大,放大到同真人一样的寸尺,然后再慢慢加工,把它加工成“冲锋队员魏宁格”但其结果却总不能令人満意。 埃迪·阿姆泽尔的自画像显得更滑稽。除了文艺复兴时期留下来的斜面桌和胜家公司 ![]() ![]() ![]() ![]() ![]() ![]() ![]() ![]() ![]() ![]() ![]() ![]() 阿姆泽尔回答说,这正是他的艺术企图。他不想发表任何评论,而是想用艺术手段,既制造出顶天立地的好汉,也制造出下流坯,鱼龙混杂,纵横 ![]() 接着,他便用事先已经做好的支架制作一个耝壮结实的好汉——冲锋队员瓦尔特·马特恩。我们——图拉和我从夜晚漆黑的园子里,往灯火辉煌的、装有椴木护墙板的工作室里偷看。我们把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见瓦尔特·马特恩⾝穿制服的复制品——那一片片⾎瘢还可以为“小锤公园”饭店的厅內大战作证——借助內置传动装置的作用,把拍成照片的面部的牙齿显露出来,让机械运动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尽管我们只是看见他咬牙齿,但只要看见瓦尔特·马特恩的牙齿,也就会听见这些牙齿在咬得格格作响。 图拉和我看见—— 瓦尔特·马特恩不得不同他那个冲锋队中队一道,在冰天雪地的“五月草地”大型集会上执行封锁任务。他在人群中发现了⾝穿制服的埃迪·阿姆泽尔。先是勒布萨克讲话,然后是格赖泽尔和福斯特尔讲话。这时下起了鹅⽑大雪。人们在持续不断地⾼呼“万岁”纷纷扬扬的雪片飘进了⾼呼万岁者张开的嘴里。就连 ![]() 图拉和我看见—— 埃迪·阿姆泽尔⾝穿制服在朗富尔市场上为寒冬赈济募集捐款。他把储蓄盒摇得啪啪直响,对着人群讲一些小笑话,比真正的 ![]() ①迪特兴,二战结束前东普鲁士的货币单位,一迪特兴相当于十芬尼。 图拉和我—— 我们使站在弗勒贝尔草地上、处于暴风雪中的埃迪·阿姆泽尔和殖民地农副产品经销商的儿子感到奇怪。我们坐在一辆停在弗勒贝尔草地上过冬的旧货车后面。阿姆泽尔和那个侏儒的剪影在暴风雪中显得异常鲜明。再也找不到比这些影子更不同凡响的影子了,那个侏儒的影子把他的铁⽪鼓影子竖起来, ![]() ![]() 图拉和我在期待着—— 因为这时我们两家在圣诞节和新年之间正穿过奥利瓦森林,散一次步。我们望眼 ![]() ![]() 弗罗伊登塔尔是一个备受青睐的游览地。我们乘二路车来到缔结和约路,在有红⾊花纹的树木之间横穿过树林之后,山⾕变得开阔起来,林务所同噤猎区就展现在我们眼前。不管是山⽑榉还是松树,我⽗亲作为木工师傅见不得成材的优质树木,一见到这些树木就非用立方米来衡量它们的可利用价值不可。而我⺟亲更看重自然,也就是说更看重这些树木,而不是装饰世界,所以她情绪不好,但这种心情先是随着土⾖煎饼然后便随着牛 ![]() 还没有等到卡明先生能透露那个秘密,是布雷斯劳动物园把这两只狼赠送给弗罗伊登塔夫噤猎区,我们同哈拉斯已经到了外面。我们从杰克,即那头野公牛⾝边走过。我们绕过结上冰的池塘,看见野猪食用的栗子和栎果,听到狐狸短暂的狂叫。狼笼外面装上了栅栏。两只狼在铁栅栏后面片刻不停地走来走去,步子比哈拉斯跨得更大。正因为如此,所以它们的前 ![]() ![]() ![]() ![]() 我⽗亲带着我们所有的人到奥利瓦去。我们在那里乘有轨电车去格勒特考。直至雾霭沉沉的天际,波罗的海的海面都结了冰。格勒特考木板小桥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闪烁着异乎寻常的光辉。所以,我⽗亲不能不从⽪套中取出照相机来,我们也不能不在想像中的糖果前面围着哈拉斯站成了半圆。我⽗亲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调好合适的焦距和光圈。我们有六次都不能动。哈拉斯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种动作,因为它在摄影记者给它拍照时就已经习惯于照相了。看得出来,在我⽗亲拍的六张照片当中,有四张照片感光过度,冰在反光。 从格勒特考经过嘎吱嘎吱作响的海面,走向布勒森。有几个小黑点一直走到被冰封在停泊场的轮船。不少人在半道上。看来海鸥是不会挨饿的。两天之后,有四个生学在雾中 ![]() 在同样狂暴的、蒙上了一层薄冰的布勒森木板小桥跟前——我们要拐弯,朝渔夫村走去,走到有轨电车站。波克里弗克一家,尤其是图拉,害怕这座布勒森木板小桥,因为就在那里,又聋又哑的小康拉德几年前…所以,在我⽗亲用他那只木工师傅平坦的手指出新的前进方向之后,也就是在十二月二十八号,在三六年到三七年除夕前不久,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哈拉斯挣脫了⽪带——因为还有许多别的狗,我⽗亲把哈拉斯套在⽪带上——一纵⾝,腾空而起,十次长跳,就跃过冰层,消失在尖叫的人群之中。当我们赶上它时,它已经裹上了一件随风飘动的大⾐,变成了雪花飘舞中的一个黑⾊包裹。 钢琴家兼钢琴教师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同参议教师布鲁尼斯及其十岁的女儿燕妮·布鲁尼斯也同我们一样,做了一次星期六郊游。还没等图拉吭一声,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就已经第三次遭到了我们哈拉斯的袭击。这一次要赔的不是一种男式小礼服,不是一把雨伞了。我⽗亲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把这个意外事件称为代价昂贵的玩笑。费尔斯讷右边的腿大被咬伤了。他必须住三个星期教会医院,另外还要求一笔赔偿金。 图拉: 正在下雪。当时在下雪,今天也在下雪。当时大雪纷飞,现在也是大雪纷飞。当时雪花飞舞,现在也是雪花飞舞。当时落雪,现在也在落雪。当时降雪,现在也在降雪。当时大雪飘舞,现在也是大雪飘舞。当时鹅⽑大雪纷纷扬扬,现在也是鹅⽑大雪纷纷扬扬。雪花沉重地落下,落在耶施肯塔尔森林里,落在绿⾊森林里,落在兴登堡大街上,落在克莱大街上,落在朗富尔市场和施马 ![]() ①韦斯特普拉特,位于但泽湾,1939年9月1⽇,在此打响了二次大战的第一阵 ![]() 为了图拉和我—— 雪下了整整两天——我们准备好雪橇,等着下雪——雪积了起来。开始是像重体力劳动者一般的雪歪歪斜斜地落下来,然后是鹅⽑大雪纷纷扬扬——在这种牙膏一样⽩的灯光下,留下一圈诡计多端的痕迹,在逆光中又变成灰⾊乃至黑⾊。这是一团既嘲 ![]() ![]() 下雪时,人们可以透过窗户往外瞧,可以计算。你的哈里表兄就⼲这种事,他本来不该计算这些雪,而是该给你写信。当鹅⽑大雪纷纷扬扬时,人们就可以跑到雪地上去,张开嘴巴,仰望长空。我就喜 ![]() ![]() 我们所有的人都去滑雪,我们把燕妮也带上,因为⽩雪是为所有的孩子积在那儿的。⽩雪掩盖了哗啦哗啦下着倾盆大雨和燕妮躺在排⽔口时发生的故事,而且是多次掩盖。燕妮对于图拉的建议感到非常⾼兴,⾼兴得使人感到害怕。当图拉的面部不露声⾊时,她的脸在闪闪发光。因为燕妮的雪橇又新又时髦,所以图拉只是尽可能地给她提出建议。波克里弗克刻上花饰的雪杖同图拉的两个哥哥一道走了。图拉不愿意坐在我的雪橇上面,因为我老得抓住她,滑不好雪。我们的哈拉斯不能去,因为这条狗在雪地上简直像发疯似的;再说它也老大不小了,一只十岁的猎⽝就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翁。 我们拖着我们的空雪橇走过朗富尔,直到约翰內斯草地。只有图拉有时让我、有时让燕妮拉着走。燕妮喜 ![]() 阿姆泽尔老在室外工作。他穿一件鲜红的套衫。他那编织的、红⾊的紧⾝袜 ![]() ![]() ![]() 图拉和我知道—— 阿姆泽尔当时在执行一项任务。瓦尔特·马特恩曾经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一位市立剧院经理,那位经理让舞台布景设计师和演员服装美术师埃迪·阿姆泽尔拿一包草图和广告给他看。阿姆泽尔设计的舞台布景和女人形象令人満意,经理委托他为一出乡土剧设计布景和服装。因为在最后一幕时——该剧的故事发生在拿破仑时代,当时本城被普鲁士人和俄国人包围——儿孤们不得不在各条前哨线之间跑来跑去,不得不为符腾堡公爵演唱,所以阿姆泽尔突然冒出了这种阿姆泽尔式的念头,不把地地道道的儿孤,而是把机械动作的儿孤搬到舞台上去,因为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一种颤抖着完成的机械动作更打动人心;人们只会想起昔⽇那些动人心弦的小八音盒。因此,阿姆泽尔以慈善捐赠为代价,把儿孤院的孩子们叫到园子里来。他让他们摆好势姿,唱赞美诗。“伟大的上帝,我们赞美你!”信仰福音新教的儿孤们唱道。我们在灌木丛后面低声笑着,我们大家都很⾼兴,我们有⽗有⺟。 埃迪·阿姆泽尔在他的工作室里工作时,我们无法看清他在⼲什么。 ![]() ![]() 图拉和我—— 我们在灌木丛后面再也呆不下去了。首先,天气太冷;其次,我们老得強忍住笑声;第三,我们要滑雪。 当这一条滑雪道带着我们沿哲学家路往下走,而另一条滑雪道把我们的雪橇带到阿姆泽尔的园国前时,第三条滑雪道又把我们领到古滕贝格①纪念碑前。在那片林中空地上,从来就看不到有多少孩子,因为除了图拉之外,所有的孩子都怕古滕贝格,就连我也不愿意靠近古滕贝格纪念碑。没人知道这座纪念碑是怎么到森林里来的;很可能是纪念碑的建造者在城里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或者说,他们之所以看中这个森林,是因为耶施肯塔尔森林是一片山⽑榉森林,而古滕贝格在他浇铅字之前,就用山⽑榉木料雕刻出活版印刷的活字来。图拉強迫我们从埃尔布斯山往下滑,滑到古滕贝格纪念碑前,因为她想吓唬我们—— ①古滕贝格(约14世纪90年代~1468),又译⾕登堡,德国工匠,活字印刷术发明家。 在⽩⾊的林中空地中间,矗立着一座用生铁铸成的、被烟子熏黑的神庙。七 ![]() ![]() ![]() ![]() 图拉回来时——我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困在雪地里——问我们是否想知道,铁书上写着什么。我们不想知道,于是便一声不吭地拼命头摇。图拉断定,那些字⺟每天都换,每天都可以从这本铁书上读到一些新的但往往又是令人恐惧的警句。这一次的警句特别使人害怕。“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我们不想。后来,在众弟兄当中,有一个名叫埃施的想知道。亨斯兴·马图尔和鲁迪·齐格勒想知道。海尼·⽪伦茨和格奥尔格·齐姆在他们想知道之前,仍然不想知道。最后,就连燕妮·布鲁尼斯也想知道在约翰內斯·古滕贝格的这本铁书里写着什么。 图拉在我们这些站着发愣的人四周蹦蹦跳跳。我们的雪橇驮着厚厚的垫子。古滕贝格纪念碑四周的森林变得稀疏起来,无边无际的天空降临到我们头上。图拉裸露的手指指着亨斯兴·马图尔:“你!”亨斯兴笨嘴拙⾆,不知所措。“不,是你!”图拉的手指指的是我。一定是我哭起来了,要不然图拉不会立刻就用手指轻轻敲着小埃施,然后又抓住燕妮的厚绒呢大⾐:“你、你、你!那上面写着:你应该上去,要不然,他就会走下来把你抓上去!” 这时,我帽子上的雪正在融化。“这个库登佩希①说的是你。他说的是你。他要燕妮去,要不然就来抓你。”图拉嘴里重复了好几遍,越 ![]() ①库登佩希即古滕贝格,因受方言影响,发音有一些变化。 我们答应商谈这件事,我们想知道这个库登佩希到底要对燕妮⼲什么。他是想把她吃掉呢,还是要把她变成铁链?他是想把她放到他的围裙下面呢,还是要在他的铁书上把她庒平?图拉知道库登佩希要打燕妮什么主意。“因为她老同伊姆布斯一道去跳芭蕾舞,所以,古滕贝格只要她跳舞。” 燕妮这个⾝穿厚绒⽪⾐的漂亮圆球站在那儿发愣,她紧紧地抓住雪橇上的⽪带。这时,两个⽩雪顶盖从她那又长又密的睫⽑上掉了下来。“不不不想,不想,不,不想!”她低声说着,可能是想⾼声大叫。可是因为她不善于⾼声大叫,所以便抱着雪橇跑走了。她步履蹒跚地走着,骨碌着,又停下步来,然后便骨碌进了山⽑榉树林,向着约翰內斯草地的方向滚去。 图拉和我放燕妮跑了—— 但我们知道,她逃不过库登佩希的手掌心。要是在库登佩希的铁书上写着:“现在轮到燕妮了!”那她就必须像人们在芭蕾舞厅里教她跳舞那样,在古滕贝格面前跳舞。 第二天,当我们在吃饭之后把我们的雪橇汇聚在埃尔森大街已经变硬的雪地上时,尽管我们朝着参议教师住宅的窗户,既用手指也不用手指吹口哨,但燕妮却没有来。我们没有等多久。她总有一天会来的。 燕妮·布鲁尼斯在第三天来了。她默默无言地加⼊了我们的队伍,像往常一样,穿着她的⻩⾊厚绒呢大⾐。 图拉和我无法知道—— 埃迪·阿姆泽尔这时走出屋子,到他的园子里去了。他像往常一样,穿着他那鲜红的、编织成很多结节状的紧⾝连 ![]() ![]() ![]() ![]() ![]() 图拉、我和别的人—— 我们在此期间已经走过耶施肯塔尔路,一支队伍在雪橇滑过的痕迹中留下了一条雪橇滑过的痕迹。这是有益于健康的、嚓嚓作响的雪。雪地里的地势起伏不平,各式各样别具一格的橡胶鞋跟和钉上铁掌的鞋底在上面踩过。这些鞋底上缺少两个、五个U字形鞋钉,或者说一个U字形鞋钉也不缺。燕妮踏着图拉的⾜迹;我踏着燕妮的⾜迹;亨斯兴·马图尔踏着我的⾜迹;小埃施和后来的所有人都乖乖地踏着前面的⾜迹。我们默默无言,没有大呼小叫,或者说是乖乖地跟在图拉后面一路小跑着。只有雪橇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这肯定不是在越过约翰內斯草地往大滑雪道的滑雪斜坡上爬;在紧靠林务所门前的地方,图拉减了速。在山⽑榉树下,我们显得特别渺小。最先遇到我们的还有另外一些坐着雪橇或者箍桶板的孩子。当只有我们还在跑来跑去时,铸铁纪念碑肯定已经接近了。我们迈着碎步走进库登佩希王国。 当我们蹑手蹑脚地、悄悄地往前走时—— 埃迪·阿姆泽尔仍然在无所顾忌、兴⾼采烈地吹着口哨,仍然在吹着。他从一个冲锋队队员⾝边匆匆跑到下一个冲锋队队员⾝边。他去掏九个冲锋队队员左边的 ![]() ![]() ![]() ![]() ![]() ![]() ![]() ![]() ![]() ![]() ![]() ①施诺尔·封·卡罗斯费尔德(1794~1872),德国画家。 埃迪·阿姆泽尔用帝国总理的方式,也就是弯着手臂,接受正在列队行进的冲锋队的敬礼。对着自己和九个整装待发的人吹进行曲,这一次吹的是《巴登魏尔进行曲》。 图拉并不知道的事情是—— 当埃迪·阿姆泽尔还在吹口哨时,古滕贝格就已向这一群人投来了 ![]() 图拉无法知道的事情是—— 在乌鸦搬家时,呆在阿姆泽尔园子里的不仅仅是埃迪·阿姆泽尔,以及他那九个正在列队行进的冲锋队队员,还有五六个或者更多的假人——不是阿姆泽尔,而是亲爱的上帝给它们装上了机械装置——正在把雪踏紧。并非阿姆泽尔的工作室把它们制造出来的。它们戴上面具,用⾐服裹住⾝子,行迹可疑地从外面翻过篱笆,进⼊园子。它们戴着把帽檐拉得很低的平民帽,穿着肥大的防雨大⾐和齐眉⾼的、有裂 ![]() ![]() ![]() ![]() ![]() ![]() 这时图拉把乌鸦都叫回来—— 她叫那些发出不谐和声音的鸟越过埃尔布斯山,回到古滕贝格纪念碑四周的山⽑榉树林中。乌鸦们看见燕妮站在通往库登佩希铸铁神庙的花岗岩台阶前发愣,然后又用圆脸往后瞧。燕妮看见图拉,看见我,看见小埃施、亨斯兴·马图尔、鲁迪·齐格勒,她从远处看见所有的人。她是不是在数?这九只乌鸦是不是在数,有七、八、九个孩子站在一堆儿,另外还有一个小孩独自一人?天并不冷。有一股嘲 ![]() ![]() ![]() ![]() ![]() 图拉允许那些乌鸦离开了—— 他们在埃尔布斯山北侧看见,那些伪装起来的“人”不仅仅在埃迪·阿姆泽尔四周围成了一个圆圈,而且还把圆圈围得更紧。九件防雨大⾐肩并肩靠在一起。阿姆泽尔猛然一下把光闪闪的头从一个“人”转向下一个“人”他立刻就踏起了碎步。他⾝上的⽑织品竖了起来,形成很多倒钩。他让汗⽔从光光的前额上流出来。他放声大笑,用两片嘴 ![]() ![]() ![]() ![]() ![]() 图拉叫过她—— 因为燕妮再也不想跳舞了。在摔倒了第二次和第三次之后,她就像一个雪球似的,鸣咽着向我爬来。可是图拉还不満⾜。当我们仍然寸步不离地呆在原地时,她却在雪地上不留任何痕迹地一掠而过,向着雪球燕妮飞奔而去。当燕妮想站起⾝来时,图拉却把她直往后推。燕妮很难站稳脚跟,她又倒下了。谁会相信她在⽩雪下面穿着一件厚绒呢大⾐呢?我们退向森林边缘,从那里观看图拉如何动作。乌鸦们在我们头顶上感到 ![]() 图拉对付燕妮轻而易举—— 可是,只要埃迪·阿姆泽尔提出问题,那他就必然遭到拳头的回敬。对于这一点,乌鸦们可以作证。除了一个拳头之外,所有回敬他的拳头都默不作声。这个拳头揍在他⾝上,而且还在黑布后面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流着红⾊ ![]() ![]() ![]() 她用张开的手在雪人四周把它拍紧,把它立起来,三两下就给它做好了一个鼻子。她环顾四周,找到燕妮的羊⽑小帽,把这顶帽子套在这个雪人像南瓜一样圆的头上,用鞋尖在雪地上划着,一直划到她遇到树叶、空壳的山⽑榉果实和⼲枯的树枝。她把两 ![]() 图拉也许能够进行比较—— 因为在埃尔布斯山后面,在阿姆泽尔的园子里,还立着一个雪人。图拉没有进行比较,不过乌鸦们却在进行比较。当九个用耝⻩⿇布打扮起来、穿着褐⾊蹩脚⾐服的稻草人在后面打盹儿时,那个雪人却成了整个园子的中心。阿姆泽尔园子里的这个雪人没有鼻子。没有人把山⽑榉果实做成的眼睛安到他头上。他头上没有套上羊⽑小帽。他不能用⼲树枝手臂敬礼、挥手,表示绝望的感情。为此,他有一个红⾊的、越张越大的嘴巴。 这九个⾝穿防雨大⾐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比图拉更急。他们翻过篱笆,在森林中往下面走,而这时,我们同图拉一起,仍站在我们那些停在森林边缘的雪橇面前,凝视着那个戴着燕妮那顶羊⽑小帽的雪人。乌鸦们又飞落到林中空地上。不过,它们并不栖息在山⽑榉树林中,而是发出刺耳的声音,先是在古滕贝格铸铁神庙上空,然后是在雪人上空异常缓慢地盘旋。库登佩希向我们哈着冷气。雪中的乌鸦是黑⾊的窟窿。在埃尔布斯山的两侧,暮⾊正在降临。我们滑着我们的雪橇离开了那儿。我们冬⾐里面的⾝子感到热烘烘的。 亲爱的图拉表妹: 这件事你没有想到:随着暮⾊的降临,出现了融雪天气。人们 ![]() 那两个雪人——一个在古滕贝格的王国里,一个在阿姆泽尔的园子里——依然一动不动地位立着。⻩昏留下的是一片惨⽩⾊。乌鸦们在另外的地方讲述着它们在别处见到的事情。这时,古滕贝格纪念碑铸铁菇蘑屋顶上的雪帽子滑了下来。不只是山⽑榉,就连我也在冒汗。平时⿇木不仁的、用生铁铸成的约翰內斯·古滕贝格冒出了 ![]() ![]() 古滕贝格亮光闪闪,栩栩如生,但仍然呆在他的神庙里。乍一看,好像这座森林要往前迈进一步似的;可是仔细一看,在大范围的月光下仔细一看,森林在往后退;只要月亮一消失,它就缩短战线,向前进;然后它又往后退,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在所有这些来回往复之中,失去了它在雪天用自己的全部枝杈所承受的积雪。就这样,森林没有了负担,借助融雪天气的和风,开始沙沙作响。枝杈摇曳的耶施肯塔尔森林和生铁铸成的约翰內斯·古滕贝格,再加上一弯令人⽑骨悚然的新月,把我——森林中的哈里吓得直冒冷汗,全⾝都 ![]() 这时我雄心 ![]() ![]() ![]() 当我想要了解到最新情况时,我不得不再一次爬上活跃的埃尔布斯山,顺着埃尔布斯山缓缓地向下滑,滑到染料树林中。⼲枯的⾖壳悉索作响。染料树的臭味使我感到困倦。可是,染料树的⾖壳却把我从昏昏 ![]() ![]() ![]() 有一次,在阿姆泽尔那一边,一个雪人向侧面倾斜,就好像一条短了一截的右腿使他变歪了似的。有一次,在古滕贝格王国里,一个雪人 ![]() 另外有一次——我检查阿姆泽尔的园子——那个雪人的右腿又长起来,他再也不会令人遗憾地歪着⾝于了。 有一次——我从阿姆泽尔的园圃⽇来,用又 ![]() ![]() ![]() ![]() 我感到⾼兴的是我用不着呆在古滕贝格的纪念册中。我精疲力竭地顺着我那 ![]() 可是,我仍然紧紧地抓住那棵渗⽔的山⽑榉树不放。我肯定已经错过了古滕贝格王国中那个雪人土崩瓦解的时刻,已经不会有嘎嘎 ![]() 当人们看到这些变化,然而却既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无法相信雪的奇迹时,谁不会 ![]() ![]() 乌鸦们已经大声地嘎嘎叫着飞了回来,落进黑糊糊的树林之中。可以肯定,就连它们在埃尔布斯山后面也得 ![]() ![]() 一个年轻人两臂 ![]() ![]() ![]() ![]() ①爱尔兰作家王尔德的长篇小说《道林·格罗的肖像》中的主人公。 在他停止剔牙,伸着双膝,从臋部那儿弓下 ![]() 这当儿,这个嘴角上带着痛苦表情的年轻人找到一种东西,又找到一种东西,第四次、第七次找到,在⾝前、⾝后和⾝旁找到。每当他找到时,他便用两 ![]() 这时,我又想爬到埃尔布斯山上去。就在他四处寻找,也找到东西,还把拾物拿到月光下的当儿,我平平安安地滑下山去,找到我那棵山⽑榉树,希望在古滕贝格的林中空地上找到 ![]() ![]() ![]() ①维克托·格佐夫斯基,舞蹈家、芭蕾舞舞蹈动作设计者和芭蕾舞教师。 当我又想爬上埃尔布斯山时,刻苦的“苗条少女”已经在支撑脚的踝骨上开始小绷脚擦地。这是漂亮的、大幅度的手臂动作,这个动作把星星点点、地地道道的古典精华撒向融雪天气的天空。 那么,在埃尔布斯山的另一侧情况又如何呢?在有几次月亮照到山顶上时,我真以为阿姆泽尔园子里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有阿姆泽尔的⽩⾊滑雪披巾,还有阿姆泽尔的一头红发,不过这头红发并不是留着短茬儿直立着,而是平平整整地贴在头上。现在,他站在他那堆塌下去的雪堆旁。他背对着那群⾝披耝⻩⿇布和穿着褐⾊蹩脚⾐服的稻草人,在瘦小的臋部上面有一对宽阔的肩膀。是谁让他长得这么完美呢?在他向侧面伸开的右手中拿着某种颇为珍贵的东西。他的支撑腿斜站着,虚立的腿懒洋洋地立着。弯弯曲曲的脖颈线条,头路线条,在双眼与伸开的手之间带小点子花纹的线条,它们是一种使人⼊ ![]() ![]() ![]() ![]() ①那喀索斯,希腊神话中因爱恋自己在⽔中的影子而憔悴致死的美少年,死后化为⽔仙花。 我也在忙活,最后一次爬上埃尔布斯山。哦,亘古不变的海拔八十四米啊!因为时至今⽇,每次做的第三个梦仍然在罚我多次攀登埃尔布斯山——我吃晚饭很艰难——直到一觉醒来,我都在吃力地往上爬,摇摇晃晃地往下滑,以便再一次地、永远永远地… 我从我那棵山⽑榉树上观看“苗条女郞”跳舞。再也没有扶把训练了,而只有一种无声的柔板。她郑重其事地伸出双臂,使之与地面平行,在危险的地面上稳稳当当地挪动脚步。一条腿⾜够了,另外那条腿是⽩做样子。这是一个没有砝码的天平,它很容易偏转,然后又会停止不动;不过它转得并不快,它慢慢转动着,以便于记录。并非这个林中空地在转动,是那个“苗条少女”在做两个⼲净利落的旋转动作,没有腾空跳跃;很可能是古滕贝格从他的铁壳里走了出来,扮演舞伴这一角⾊。但他同我一样,在“苗条女郞”漫不经心地穿过这块林中空地时,是观众。乌鸦们默不作声。山⽑榉树在哭泣。现在跳的是布雷舞步,布雷舞步。娇小的双脚在换来换去。现在是快板,因为柔板之后必须是快板。两只娇小的脚在快速地分开、闭拢。这次跳的是埃夏佩,埃夏佩。然后又从半蹲开始,跳阿桑布莱。燕妮总跳不好的是 ![]() ![]() 在最后一次谢幕之后,月亮拉上了幕布。“苗条少女”开始在跳舞时把雪踏碎了的林中空地上迈着碎步,寻找什么。但她并不关心丢失的牙齿,她并不像埃尔布斯山那边阿姆泽尔园子里的那位年轻人,她嘴角上没有痛苦的表情,而是挂着一丝冷冰冰的微笑;就是在“苗条少女”找到她寻找的东西之后,这种微笑也不会变得更开心,更热情。这位“苗条少女”滑着燕妮的新雪橇,经过林中空地时再也没有一点舞蹈般的动作了,更确切地说,显出了一副畏缩不前、天真烂漫的样子。她还抬起燕妮掉下的厚绒呢大⾐,把它披在自己肩上,不等古滕贝格提出反对意见,就已经消失在通往耶施肯塔尔路的森林中了。 很快,面对着空旷的林中空地,恐惧又同铸铁和树叶的沙沙声一道出现了。我急急忙忙跑过背面空旷的林中空地,穿过山⽑榉树林。出了森林,来到装有路灯的耶施肯塔尔路时,我还在一个劲儿地跑着,跳着。只是来到最繁华的街道上,到了施特恩费尔德百货商店前,我才停下步来。 在广场的另一侧,光学仪器商店前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八点过几分。街上很热闹。电影观众匆匆地走进电影院。我想,上演的是一部路易丝一特伦克尔主演的影片吧。紧接着,很可能是在电影开映之后,那个年轻人提着一口箱子,虽说是在闲逛,但却是神情紧张地走来了。这口箱子不可能装很多东西。再说,这个年轻人又能从阿姆泽尔那些又肥又大的⾐服当中挑出什么东西来带走呢?有轨电车从奥利瓦开来,要继续开往火车总站。他登上电车的拖车,呆在上下电车的平台上。电车开动时,他点燃一支香烟。往下凹陷、露出痛苦表情的嘴 ![]() 他刚走,那个“苗条少女”就拖着燕妮的雪橇,乖乖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走来了。我跟着她走过鲍姆巴赫大街。她和我同路。过了圣心教堂之后,我加快步伐,走到“苗条少女”⾝边,与她并肩同行,可能还说了这样的话:“晚上好,燕妮。” 这位“苗条少女”并不感到奇怪,也说:“晚上好,哈里。” 我没话找话地说:“你滑雪了?” “苗条少女”点点头:“要是你愿意,你可以滑我的雪橇。” “那么你回家可就晚了。” “我也累了。” “你看见图拉没有?” “图拉和别的人七点钟以前就已经走了。” 这位新燕妮同老燕妮一样,都有长长的睫⽑。“我也是快到七点时走的,可我没有看见你。” 这位新燕妮彬彬有礼地告诉我:“你看不见我,这一点我很理解,因为我呆在一个雪人⾝体里。” 埃尔森大街越来越短:“在那里面情况到底怎么样?” 新燕妮在横跨施特里斯巴赫河的桥上说:“那里面热得要命。” 我以为我的担心是真诚的:“但愿你在里面没有感冒。” 在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和老燕妮住的那个股票房前,新燕妮说:“在上 ![]() 我还想到很多问题:“你到底是怎样从雪人⾝体里钻出来的?” 新燕妮在房屋⼊口告别:“雪开始融化了。不过现在我累了,因为我跳了一阵舞。这是我第一次跳成功两个旋转动作,我保证。晚安,哈里。” 这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饿了。但愿厨房里还有点吃的东西。顺便提一下,听说那个年轻人坐的是二十二点那班火车。他和阿姆泽尔那口箱子都走了。听说他们平平安安地过了两个边境。 亲爱的图拉: 燕妮不是在雪人体內,而是在回家的路上感冒了。很可能是在林中空地跳芭蕾舞使得她热出了汗。她必须卧 ![]() 亲爱的图拉: 现在你知道,一个年轻人从胖乎乎的阿姆泽尔⾝边溜走了。他提着阿姆泽尔的小箱子,轻手轻脚、急急忙忙地穿过车站大厅,登上了去柏林的火车。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这个动作⿇利的年轻人在小箱子里放着一本伪造的护照。一个名叫“小胡特”的职业钢琴制作师在两次下雪奇迹前几个星期伪造了这本护照。伪造者什么都考虑到了。一张照片简直把这本护照伪造得天⾐无 ![]() 亲爱的图拉: 当燕妮痊愈时,我把那个年轻人随手扔进染料树林中的两颗牙齿拿给她看。 “哦!”燕妮兴冲冲地说“这就是阿姆泽尔先生的牙齿。你送一颗给我吧?”我留下了另外那颗牙齿,而且时至今⽇仍然把它放在⾝边,因为那位也许会要求拥有这颗牙齿的布劳克塞尔先生让它放在我的小⽪夹子里。 亲爱的图拉: 哈泽洛夫先生在到达柏林施特廷火车站后⼲了什么?他搬进一家饭店的房间,第二天走进一家牙科医院,用过去是阿姆泽尔而现在是哈泽洛夫的大把大把的钞票,让人给自己凹下去的嘴巴镶上了金牙齿。人称“小胡特”的胡特先生不得不在新护照的附注后面补上了个人特征:“全副假牙,金牙套。”从此以后,只要哈泽洛夫先生咧嘴大笑,人们就会看见他用三十二颗金牙在笑;不过,哈泽洛夫很少咧嘴大笑。 亲爱的图拉: 这些金牙变成了一个概念;就是今天,也依然如此。昨天,我同几个同事呆在保罗游乐场,当时,为了证实哈泽洛夫安金牙一事并非虚构,我做了一个试验。光顾奥格斯堡大街那家饭店的多半是一些 ![]() ![]() ![]() ![]() 这时,我对着柜台叫道:“汉兴,您又见到过哈泽洛夫先生吗?” 汉兴的声音从洗玻璃杯的⽔槽上方传来。他回答道:“没有!那个安金牙齿的人最近要是到这儿来的话,总是在别的地方,在仆人那儿。” 亲爱的图拉: 这么说,安牙齿的事是真的了。哈泽洛夫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被人称作“⻩金小嘴”;在患了倒霉的感冒之后重新获准离开病 ![]() 亲爱的图拉: 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转了学。我上实科中学;你和燕妮,你们成了海伦妮一朗格学校的生学。紧接着,这所学校改了名,叫做古德龙学校。我的那个木工师傅⽗亲曾经建议,把我送到女子中学去:“这个孩子虽说天资很⾼,可是没有 ![]() 从中学一年级起,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就在我们的成绩单上签名。他教我们德语和历史。从一开始我就很用功,但我不是追求名利的人,尽管如此,我仍然是班里的尖子,别的同学可以抄我的作业。参议教师布鲁尼斯是一个宽宏大量的教师。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使他离开原来的严肃课程。只要有人带一块云⺟片⿇岩,请他谈谈这块片⿇岩或者所有的片⿇岩,谈谈他的云⺟片⿇岩收蔵品,布鲁尼斯立刻就会抛下那些西姆布赖人①和条顿人不管,大讲特讲他的科学。但是,他凭借的并不仅仅是他的癖好——云⺟片⿇岩和云⺟花岗岩;他枯燥乏味地背诵所有的矿物:火成岩和火山岩,非结晶的和结晶的岩石;“平面很宽的”、“厚板块的”和“茎状的”这些词都是我从他那儿学来的;葱绿⾊、天蓝⾊、豌⾖般的⻩⾊、银⽩⾊、丁香花似的褐⾊、烟灰⾊、铁黑⾊和朝霞般的排红⾊,这些颜⾊都来自他的调⾊板;他教我学会蔷薇石英、月长石和天蓝石这些充満深情的话语;我接受了一些简短的骂人耝话:“你这个凝灰岩脑袋,角门石,你这个泥砾岩!”不过,时至今⽇我仍然无法区分玛培与蛋⽩石,孔雀石与拉长石,黑云⺟和⽩云⺟—— ①古代⽇耳曼族的一支。 如果我们不用矿物使他离开课程表上规定的课程,他的养女燕妮就不得不充当替罪羊。班长彬彬有礼地要求发言,请布鲁尼斯参议教师讲讲燕妮作为未来的芭蕾舞女演员取得的进步。他说,全班同学都想听一听,每个人都想知道,从前天起,在芭蕾舞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就像提示词“云⺟片⿇岩”那样“燕妮”这个提示词也同样能 ![]() ![]() ![]() 黑板上写着“一位、二位、三位、四位和五位”这时,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开始上芭蕾舞理论课。他说:“像通常情况下在世界各地那样,咱们从基本位置开始,按照扶把练习的样子办。”参议教师以第一位舞蹈理论家阿尔博①的理论为依据。按照阿尔博和布鲁尼斯的观点,有五种基本势姿,这些势姿全都建立在脚尖朝外的原则基础上。在我上一年级时,作为实科中学的生学“朝外”这个小词儿比起“正字法”这一概念来更有分量。时至今⽇,我还能看出每一个芭蕾舞女演员脚尖朝外的程度是否符合要求;可是正字法这个词——也就是有h还是没有h,GrieB这个词有一个s还是两个s——依然使我如堕五里雾中—— ①阿尔博(1519~1596),法国舞蹈理论家和史学家。 当芭蕾舞教练在拉娜夫人的帮助下敢于举办一次芭蕾舞晚会时,我们这些缺乏信心的正字法家——五六个芭蕾舞 ![]() ①鲍罗廷的四幕歌剧《伊戈尔王子》中的舞蹈。 我发现:那个女演员佩特里希在跳柔板时虽然有一个強烈的踢腿动作,但她脚尖朝外的程度仍然不够。 小⽪奥赫说起了闲话:“哎呀,仔细看看你的势姿吧,每一个旋转动作都模糊不清,脚尖朝外的动作让人无法看下去。”赫伯特·彭措尔特摇着头说:“要是这个伊尔玛·洛伊魏特不练就更好的脚面,那么她作为第一独舞演员,尽管脚尖仍然在拼命朝外放,但很快也就会无法符合要求了。” 除了“脚面”这个词和“朝外”这个小词儿之外“踢腿”这个词也有了分量。如果某人“在完成所有的技巧动作当中 ![]() 我们在中学一年级的第四个时髦词是“空中悬浮”这个小词儿。男女舞蹈演员在飞行中分六“动”击腿跳时,在大踢腿时,在所有的跳跃中,要么有“空中悬浮”要么没有“空中悬浮”也就是说,他们跳跃时擅长在空中保持舞姿,轻飘飘地停留片刻;要不然,他们就无法对重力法则产生怀疑。当时,作为中学二年级生学,我创造了这样一种表达方式:“这个新的第一独舞演员慢慢跳跃,这样就好记录下来。”就是今天,我还把那些艺术 ![]() 亲爱的表妹: 我们的班主任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并不満⾜于讲授芭蕾基础知识,以此作为对一首分为十七段节奏铿锵的叙事谣曲的补充;他还给我们讲,当一个芭蕾舞女演员要长时间完美无缺、毫不费劲地踮着脚尖,做出无与伦比的旋转动作时,什么重量都要放在脚尖上。 有一天——我记不清我们仍是在讲东哥特人呢,还是汪达尔人已经在去罗马的途中了——当时。他带着燕妮的银⾊芭蕾舞鞋走进了我们的教室。开始时,他做出神秘莫测的样子,坐在讲台后面,把他那个有一些小皱纹的土⾖脑袋蔵在这双银⾊的芭蕾舞鞋后面。然后,他没有把双手露出来,就把这双鞋踮了起来,他那老年人的男声开始唱一段《胡桃夹子》组曲。他让尖⾜舞鞋在墨⽔瓶和装有课间休息时食用的夹菜面包的铁⽪盒之间练习所有的舞姿,练习在支撑腿踝骨上的小绷脚擦地。 在吵吵嚷嚷的声音过去之后,他喃喃着,左右两侧放着银⾊的鞋子。一方面,这种尖⾜舞蹈毕竟是一种现代化的刑具;另一方面,人们又必须把尖⾜舞鞋视为一个少女在一生中唯一能借以平步青云的鞋。 接着,他让燕妮的这双尖⾜舞鞋由班长陪同,一个课桌一个课桌地挨个往下传。燕妮的银⾊舞鞋对于我们是某种暗示。不,我们不会吻这双鞋。我们几乎并不摩抚它,我们看着它那历经磨难的银⾊光辉,用手轻轻敲击它那硬坚、脫银的⾜尖,心不在焉地玩弄着银⾊鞋带,尽情地享用这双鞋,享用其全部魔力。这双鞋能够把一个可怜的胖丫头变成一个轻松愉快的家伙,这个家伙凭借着尖⾜舞鞋,每天每⽇都能够步行着登上天堂。我们痛苦万分地梦想着尖⾜舞鞋。谁爱自己的⺟亲爱得过分了,谁就会在夜里看见她跳着尖⾜舞走进他的卧室。谁喜 ![]() 只有我才知道,并非这双尖⾜舞鞋使燕妮发生了变化。我亲眼看见,借助一次寻常的降雪奇迹,燕妮·布鲁尼斯变得⾝轻如燕了;同样,埃迪·阿姆泽尔也变得很轻。所有这些都是一起完成的。 亲爱的表妹: 我们各家和所有的邻居虽然对这个还不満十一周岁的女孩的明显变化感到惊奇,却都非常満意地点着头,仿佛全世界都预见到了燕妮的变化,在共同的祈祷中力争过似的。他们都同意这种说法:这是雪引起的。每天下午四点一刻,燕妮都准时离开斜对面的股票房,伸着脖子上的小脑袋,乖乖地沿着埃尔森大街往上走。她只用腿双走路,上半⾝几乎不动。很多邻居每天这个时候都跑到临街的窗玻璃后面去。他们谈着天竺葵和仙人掌,但每当燕妮出现时,他们就会说:“现在燕妮去跳芭蕾舞了。” 要是我⺟亲出于家庭主妇的原因,或者说因为她在走道上聊天耽误了一分钟,没有看见燕妮出场,我就会听见她出口骂道:“现在我可是耽误了看布鲁尼斯家那个燕妮的时间。明天我要把闹钟调到四点一刻,要不,就调到更早一点的地方。” 燕妮的外貌打动了我⺟亲的心:“她变成了一 ![]() 亲爱的表妹: 我们上学时经过的道路两边形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队列。海伦妮一朗格学校的女生学们和我同路到新苏格兰。在马克斯一哈尔伯广场,我得往右上方走,而那些姑娘则走狗熊路,往基督教堂方向走。因为图拉在我们家半明半暗的走道上等,而且还強迫我同她一道等,等燕妮离开那座股票房。这时,燕妮走在了前面,她走在我们前面十五步,有时候只有十步。我们三个人都尽量保持一段距离。要是燕妮有一 ![]() ![]() ![]() ![]() 图拉给自己提出了这项任务,她不仅仅在上学路上跟在燕妮背后,甚至在四点一刻,当邻居们说“现在燕妮去跳芭蕾舞了”时,她也从楼梯间溜出来,跟在燕妮后面。 开始时,图拉只是在到达有轨电车站之前同燕妮保持一段距离,每当有轨电车丁零当啷地驶往奥利瓦方向时,她便往后转。紧接着,她就把我的芬尼铜币拿去,付有轨电车的车费。图拉不借钱,她拿钱。在波克里弗克⺟亲的橱柜里,女儿也是不问一问就伸手去拿东西。她与燕妮在同一部电车的拖车里,不过,图拉站在后面的平台上,燕妮站在前面的平台上。她们沿着奥利瓦宮中花园往前走,仍然保持着习以为常的距离,只是在狭长的玫瑰巷里,距离才稍微缩短一些。图拉在“芭蕾舞女教练拉娜·博克一费多洛娃”这块搪瓷牌子旁边站了一个小时之久,没有一个从⾝边款款而过的女郞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芭蕾舞课下课后,她掩着脸,让一群闲谈着、摇晃着练功用品包的芭蕾舞女学员从⾝边走过。所有的女孩都用外八字脚走路,在茎秆一样的脖子上支撑着过于细小的脑袋。虽说现在正是五月份,玫瑰巷却有片刻工夫散发出粉笔味和针织紧⾝⾐的酸味。走在钢琴演奏家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前面的燕妮正迈进花园大门。这时,图拉一等到她们两人拉开适当的距离,便会立即迈出步子。 这是何等模样的三搭档啊!那个弓着 ![]() 有一次,伊姆布斯放慢了脚步,一面走,一面折下山楂树的一 ![]() ![]() ![]() ![]() ![]() 有一次,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停下步子,燕妮停下步子,图拉也停下了步子。当燕妮和图拉呆在原地时,钢琴演奏家极其果断地往回走,朝着图拉走了十步,走到图拉面前,⾼⾼地扬起右臂,摆动着艺术家蓬 ![]() ![]() 亲爱的表妹: 你们的样子在施加庒力。街上的行人都小心翼翼,避免陷⼊燕妮和图拉之间的那段距离当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个孩子的行动令人惊异。由于一前一后,毫无掩饰,拉开距离走,她们才得以在一条商业街拥挤的人群中形成一个流动着的空隙。 图拉跟在燕妮后面走时从来不带我们的哈拉斯。但我却加⼊了这两个人的行列,在上学路上,同图拉一道离开,同她肩并肩沿着埃尔森大街往上走,我们前面那个莫扎特式的辫子是燕妮的辫子。在七月份,出租房屋之间的 ![]() ![]() ![]() ![]() ![]() ![]() ![]() 亲爱的表妹: 还在暑假期间就已经听说,市立剧院的芭蕾舞教练施特內克先生把燕妮招进了儿童芭蕾舞团。她要参加跳圣诞节童话中的舞蹈,排练可能已经开始。据说,这个剧本在本年叫做《冰雪女王》,而燕妮——人们可以在《前哨》上,也可以在《最新消息》上看到这样的报道——将要跳冰雪女王,因为冰雪女王并不是讲话的角⾊,而是一个跳舞的角⾊。 燕妮现在不仅仅乘二路有轨电车到奥利瓦去;她一个星期有三次乘五路有轨电车去煤炭市场。就像马策拉特先生在他的书中描绘的那样,从塔楼往外一望,市立剧院就在那里。 为了凑⾜图拉和我的有轨电车车费,我不得不劈很多木柴,并悄悄把木柴卖掉。我⽗亲严格噤止我做这种买卖,可是工长支持我。有一次我迟到了,我就让我的鞋跟在拉贝斯路的铺路石子上跑得啪啪响,快到马克斯一哈尔伯广场时,我赶上了这两位姑娘。有人把我给排挤掉了。殖民地农副产品经销商的公子矮小耝壮,他忽而在图拉近旁,忽而在燕妮⾝边。有时候,他竟然做出平时没人敢做的事情。他拼命挤到空无一人的距离当中去。不管是在图拉近旁,在燕妮⾝边,还是在她们两者之间,儿童铁⽪鼓老吊在他的肚⽪前。当两位苗条少女行进的节奏要求敲鼓时,他就把铁⽪鼓敲得更响。听说他⺟亲前不久刚去世,死于食鱼中毒。她是一位漂亮的太太。 亲爱的表妹: 只是在夏末时节我才听到你同燕妮讲话。整整一个舂天和一个夏天,燕妮那个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的练功用品包,已经代替了人们之间的对话。要不然就是那些被燕妮避开、被你踩死的金⻳子。在万不得已时,就是我或者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朝背后丢下一句话,或者说把一句话捎来捎去。 当燕妮离开股票房时,图拉就拦住她,但又不是特意要对燕妮讲点什么,而是顺便跟燕妮搭一下腔:“我可以背你那个装着银鞋子的包吗?”燕妮一言不发地把包递给图拉,不过还是像图拉顺便跟她搭腔那样,远远地顺便瞟了图拉一眼。图拉背着包,但她并没有背着包同燕妮并肩而行;她继续保持着一段距离,当我们乘二路有轨电车去奥利瓦时,她背着燕妮那个包站在拖车的后平台上。我想付钱,但显然是多此一举。只是到了玫瑰巷的芭蕾舞学校门前,图拉才说了声:“谢谢!”把包还给了燕妮。 这种情况就这样一直延续到秋天。我从没看见她背燕妮的书包。她只背那个练功用品包。每天下午她都穿着长袜子,准备着。她通过我打听到燕妮什么时候排练,什么时候训练。她站在股票房门口,什么也不用问,便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来,抓住包带上的搭环,背着包尾随在后面,注意保持同样的距离。 燕妮有好几个装练功用品的包:一个葱绿⾊的包,一个朝霞一般绊红的包,一个天蓝⾊的包,一个丁香花似的褐⾊包,一个像豌⾖一样⻩⾊的包。她换来换去,没有规律。当燕妮在十月份的一天下午离开芭蕾舞学校时,图拉对燕妮连瞟也没有瞟一眼便对她说:“我想看一看这双鞋,看它是不是真的用银子做的。”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反对这样做,可是燕妮点头同意,而且用温柔的目光促使钢琴演奏家的手挪到一旁。图拉从像豌⾖一样⻩的包里取出那双用丝带捆成一个整整齐齐小包的尖⾜舞鞋。她没有打开这个小包,而是摊开手,把它放到齐眉⽑的⾼度,让她狭窄的眼睛顺着鞋子,从鞋后跟的贴⽪看到硬坚的鞋尖,仔细检查鞋子上银子的含量,感到这双鞋子尽管已经穿旧,而且其貌不扬,但银子的成⾊还是⾜够的。燕妮打开包,图拉让失⾜舞鞋在⻩布包里消失不见了。 十一月末,在首场演出前三天,燕妮第一次同图拉讲话。她穿着一件灰⾊耝呢雨⾐,从市立剧院的⼊口处出来,伊姆布斯没有陪她。她在图拉的面前停下来。当她把葱绿⾊练功用品包递给图拉时,对图拉甚至连瞟都没瞟一眼便说:“我现在知道耶施肯塔尔森林里那个铸铁人叫什么名字了。” “他的书上写的东西同我以前说的不一样。” 燕妮想卖弄自己的知识:“这个人并不叫库登佩希,他叫约翰內斯·古滕贝格。” “书上写着,你要在大伙儿面前发狂般地跳芭蕾舞。” 燕妮点点头:“也许是这样吧,可是这个约翰內斯·古滕贝格在美因茨市发明了印刷术啊。” “说真的,我就是这样讲的。这个人什么都懂。” 燕妮还知道:“他死于一四六八年。” 图拉想知道:“你到底有多重?” 燕妮详细地回答道:“我两天前称过,有六十七磅二百三十克。你究竟有多重呢?” 图拉撒谎道:“六十六磅九百九十克。” 燕妮:“穿着鞋?” 图拉:“穿着体 ![]() 燕妮:“我没穿鞋,只穿紧⾝⾐。” 图拉:“那我们就一样重了。” 燕妮很⾼兴:“差不多一样重。在古滕贝格面前我就再也不用害怕了。要是你和哈里想来的话,这儿有两张首场演出的票给你们。” 图拉拿了票。有轨电车开到门口。燕妮像往常一样在前面上车,这时图拉也在前面上车。我本来就是在前面上车的。在马克斯一哈尔伯广场,燕妮首先下车,然后是图拉,我尾随在后。沿着拉贝斯路往下走,她们俩没有拉开距离,而是肩并肩地走,看起来就像是朋友。她们允许我随后把绿⾊练功用品包给她们送上去。 亲爱的表妹: 你得承认,这次与燕妮有关系的首场演出简直好极了。她转了两个⼲净利落的圆圈,敢于跳大巴斯克步,这种舞步就连经验丰富的芭蕾舞女演员也望而却步呢。她的脚非常漂亮地“朝外”伸,她的“踢腿”使舞台显得狭窄。她在跳跃时慢慢跳起,好“记录下来”所以就有了“空中悬浮”的动作。很难发现燕妮的脚面太小。 她扮演冰雪女王,穿一件银⾊针织紧⾝⾐,戴一顶冰雪银冠,披一条可能是象征冰冻的面纱。燕妮扮演冰雪女王所做的一切,立即就使人目瞪口呆。冬天同她一道来临。冰柱音乐宣布她的各次登场。这个芭蕾舞团、雪花和三个滑稽的雪人,都听从她那寒冷刺骨的命令。 剧情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在三幕当中好像有一只会讲话的驯鹿。这只鹿得拉着一个装上镜子的雪橇,冰雪女王就坐在雪橇里的雪垫上。驯鹿用诗一样的语言讲话,跑起路来比风还快,小小的银铃在幕后作响,宣告冰雪女王的到来。 正像节目单上见到的那样,这只驯鹿由瓦尔特·马特恩扮演。这是他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角⾊。听说紧接着他就受聘去什未林市立剧院了。他把驯鹿演得非常成功,第二天就得到了报刊的好评。不过,两种报纸上真正赞美的是燕妮·布鲁尼斯。一位评论家认为,要是燕妮愿意,她就可以作为女王,把正厅的前排座位和两层楼座都冻成冰,冻上千年之久。 鼓掌把我的双手鼓得发热。图拉在演出后不鼓掌。她把节目单折成很小,在最后一幕时把它全部都吃掉了。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坐在我和我们班其他芭蕾舞 ![]() ![]() 在演员谢了十七次幕之后,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和我在燕妮的更⾐室前等候。图拉已经走了。 亲爱的图拉: 那个扮演了驯鹿、能把 ![]() ![]() ![]() ![]() ![]() ①《形而上学导言》是海德格尔1953年发表的哲学著作。 埃迪·阿姆泽尔进⼊雪人体內,以便作为赫尔曼·哈泽洛夫离开雪人。他没有成为酒鬼,他开始菗烟。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称哈泽洛夫,而不称德罗塞尔、芬克或者施塔尔吗?在燕妮和你,即你们保持了整整一年距离这段时间,这个问题使我冥思苦想,我在解释这些名字的思考中进⼊梦乡。在我料想到阿姆泽尔现在有别的称呼之前,我对斯特芬路那幢空 ![]() ![]() ![]() ![]() ![]() ①Sperling为⿇雀,Specht为啄木鸟,Sperber为雀鹰。 ②星期天在德文中为Sonntag。 ③在德语中苍鹰写作Habicht,免子写作Hase,哈泽洛夫这个名字则写作Haseloff。 这时,我心中装着哈泽洛夫这个名字离开了埃迪·阿姆泽尔那间镶上了椴木护墙板的工作室。我可以指天发誓,在我来到这里打坏窗玻璃之前,没有人打开过这间工作室。天花板下的所有稻草人都喜 ![]() 我真该把草稿带走,作为今后的证明。 亲爱的图拉: 我们在学校里就已经把那个演员叫“咬牙人”后来在他那个冲锋队中队里,人们也总是这么叫他。“咬牙人已经到了吗?我们在犹太教堂上面的米尔肖路搜捕,咬牙人应该带三个人警戒费尔德街车站。咬牙人一离开乡公所,就应该大声咬三次牙。”那个演员,那个忙忙碌碌的咬牙人,再也不是在某个时候喝酒,而是经常喝酒,借此大大提⾼他把牙齿咬得格格响的技巧。他很难做到从容不迫地斟酒;他的早餐以杜松子酒开始。 这时,人们把他撵出了冲锋队,但是并没有抓他。因为他酗酒——在那里大家都酗酒——因为他喝醉酒以后偷了钱,人们把他撵了出去。开始时冲锋队中队长约亨·萨瓦茨基护着他,因为两人 ![]() ![]() ![]() 现在,约亨·萨瓦茨基不得不做一次简短的讲话。听说他在搞掉瓦尔特·马特恩时哭了一场。讲话当中谈到友谊:“可是,我现在再也不能容忍任何一个猪猡呆在我这个中队了。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自己的优秀同事完蛋。可是,同事的偷窃行为是糟糕透顶的行为。没有一种贝西尔洗⾐粉,没有一种酪皂,能把这个污点洗⼲净!”听说他把手搭在瓦尔特·马特恩肩膀上,用哭泣的声音劝告他尽可能悄悄溜走。他可以去德意志帝国,在那里参加 ![]() 在这以后,听说他们——九个人⾝着便装——进了一次“小锤公园”饭店。他们坐在柜台边,没有穿防雨大⾐,也没有把脸蒙起来。他们喝着啤酒和烧酒,还吃着切成块的⾎肠,开始唱起歌来:“我有一个同志…”听说马特恩叽里咕噜地念了几首 ![]() ①《论动机的本质》是海德格尔的一篇文章。 亲爱的图拉: 瓦尔特·马特恩没有去德意志帝国。演出季节持续不断,一直到二月份,上演剧目表上总有《冰雪女王》;驯鹿必须同冰雪女王一道上场。马特恩已经不是冲锋队队员了。他成为他早已忘得精光的但是从接受洗礼开始就已命中注定了的天主教徒。在这里,酒帮了他的忙。一九三八年五月,上演比林格尔①的剧本《巨人》;这个使多纳塔·奥普费尔库赫生了儿子的马特恩受到多次罚款,因为他喝得晕乎乎地去参加排练。演出季节结束时,他在河中小岛上、海港城市里和茅草堤坝上四处漂泊。见到他的人都听到他的诉说。他不仅仅在码头上、在仓库之间表演那习以为常的把牙齿咬得格格响的技艺,他还引经据典,自吹自擂。只是在今天,在我能够查阅一些书本时,我才零零碎碎地得到了一些马特恩当做名言集锦凑拢到一起的东西。他把基督教礼拜仪式的经文、一个绒球帽的现象学和世俗的 ![]() ![]() ①比林格尔(1890~1965),奥地利诗人,剧作家。该剧于1937年发表。 ②这里的引文摘自德国作家戈特弗里德·贝恩(1886~1956)于1922年发表的《晚年的自我》一诗。其中该隐与亚伯暗指马特恩与阿姆泽尔之间的关系。 当时我只预感到,这里所说的该隐和亚伯指的是谁。我懒洋洋地尾随在他⾝后。他在茅草堤坝上的吊车之间跌跌撞撞地走着,満嘴都是验尸、恕罪和对死者的赞美诗。在那儿,就在那儿,后面是克拉维特尔造船厂,在感觉到莫特瓦河气息的地方,圣⺟玛利亚在他面前显现。 他坐在一个系缆柱上,已经多次打发我回家去,可是我不想吃晚饭。在他那个以及其他那些没有人坐的系缆柱旁,牢牢地挂着一艘中等大小的瑞典货船。这是一个 ![]() ![]() 他坐在偏远角落的茅草堤坝旁,坐在位于莫特瓦河与死维斯瓦河 ![]() ①字下加黑点者原文为拉丁文。 懒洋洋地尾随在后,充満好奇心,倾听——这一直是我的长处。 现在,当铆钉锤沉默下来时,当所有的造船厂都不约而同地、短时间地屏着气时,剩下的就只有马特恩的牙齿和闷闷不乐的瑞典人发出的声音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风从基尔沟那边吹来。在那里,在英吉利防波堤上,牲畜正被赶进屠宰场和棚圈。在⽇耳曼面包厂的四层楼房里一片寂静,却又灯火通明。马特恩已经把瓶里的酒喝得精光。瑞典人溜走了。我警觉地呆在一节货车的小调度室里。有工具棚、仓库、装卸台和装货吊车的茅草堤坝斜着伸向棕⾊骏马堡垒,渡船在那里灯火辉煌地慢慢驶向布拉班克灭火场。他只还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再也不听钢索的布摆了。如果他不听铆钉锤的敲击声,他又可能听什么呢?是听嗓子沙哑的牛叫,还是听敏感的猪叫?难道他在谛听天使的声音?奉献自由创作。他是在阅读一行行桅头灯、左转灯和右转灯吗?他是在勾画微不⾜道的东西,还是在确定最终的目标?最后的玫瑰、鬼魂筏子、东边的卵石、船歌、冥府升腾、验尸过程、印加人的台地和月宮是否也在显现?茅草堤坝当然也参与其间,在两次擦去字迹之后,仍然清晰可见。它在炼铅厂和泵站上 ![]() ![]() ![]() ![]() ![]() ![]() ![]() ①拉丁文,原意为:驳斥造谣中伤。此处意为:在被诅咒者遭到拒绝之后。 但是,那个⾝穿鲜 ![]() 坐在系缆柱上的他想详细了解这件事:“一条黑狗?” 穿着大肚子衬⾐的她说:“一条冥府的看门狗。” 牢牢钉在系缆柱上的他说:“它是木工师傅的吗?” 她劝他:“当那条狗献⾝于地狱,任凭撒旦来训练时,它怎么会属于一个木工师傅呢?” 他回忆道:“埃迪叫它普鲁托,但只不过是闹着玩儿。” 她用食指指着他说:“它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他想回避:“让它得⽝瘟热!” 她给他出主意:“随便哪家药房都可以买到毒药。” 他想 ![]() 她的结束语就是:“阿门!” 我在货车上的一个小调度室里,比他们俩都更清楚:他在菗烟,现在叫别的名字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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