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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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狗年月 作者:君特·格拉斯 | 书号:44370 时间:2017/11/24 字数:491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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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图拉: 很可能圣⺟玛利亚回家时坐渡船去煤气厂旁边的米尔希彼得了;瓦尔特-马特恩同我一道在布拉班克过河。可以肯定,他比以前还要虔诚地信仰天主教。威士忌酒和杜松子酒都醉不倒他,他甚至喝起了便宜的苦艾酒。因为喝了加糖的甜酒,他的牙齿变钝了,很可能有两三次,在可以听见讲话的距离,他冲着圣⺟玛利亚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时他在河中小岛上,在布赖滕巴赫桥两侧的木板房之间,或者像往常一样,在茅草堤坝上。他们几乎没有商讨新的问题。他想知道某人呆在什么地方;她要唆使他扑到那条狗⾝上去:“过去他拣马钱子,可是现在,药剂师格赖恩克在新市场有了一家药房,这家药房什么都卖。它卖腐蚀 ![]() ![]() ![]() 所以,就出现了这种事:瓦尔特-马特恩又重新——而且是在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在我们的出租房屋里露面。但这并不是说,他直接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来,望着我们的檐沟怪声大叫。他敲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家的房门,一进门便倒在并不牢实的沙发上。钢琴演奏家沏上茶,耐着 ![]() 在半开着的窗户后面,我不敢肯定,钢琴家是否比我更清楚。马特恩在威胁。他在沙发上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伊姆布斯紧紧抓住一沓乐谱。马特恩在有绿⾊电灯光的音乐室里跌跌撞撞。有一次他抓住金鱼缸,把一些⽔洒向有花的裱糊纸,却没有觉察到,他洒的只是一些⽔。可是,当想要把大沙钟同他的烟斗一起摔坏时,他却抓住了瓷器芭蕾舞女演员。那条保持平衡的阿拉贝斯克腿在失去平衡之后,掉到了柔软的乐谱上面。马特恩表示歉意,答应要修好损坏的地方。可是,伊姆布斯却亲手用一种叫做“万能胶”的粘合剂把它补好了。瓦尔特-马特恩想帮忙,可是钢琴家在房间里把⾝子弯得很低,拒绝他帮忙。钢琴家给他冲茶,拿照片给他试看。燕妮穿着硬撅撅的芭蕾舞裙,站成阿拉贝斯克舞姿,近似于瓷器芭蕾舞女演员,不过腿没有受伤。马特恩看得更多的不是这张照片,因为他嘟嘟囔囔地说的并不是穿着银⾊舞鞋、立在⾜尖上的东西。常见的问题是:“在哪儿?我可不是好对付的。赶快动⾝,什么话也别留下。快走,别磨蹭。我曾经四处打听,甚至在木工巷和希温霍尔斯特都打听过。那个女人,那个黑德维希-劳在这个时候已经结了婚。她说,她已经断绝了同他的各种联系,已经断绝了…” 瓦尔特-马特恩砰的一声撞开半掩着的音乐室窗户,拼命爬过外窗台,把我推到丁香花丛中去。我刚站定,他就已经接近那个弄得 ![]() ![]() ![]() 哈拉斯仍然喜 ![]() ![]() ![]() 亲爱的图拉: 这种拜访持续了一个星期,或者说一个多星期。马特恩带来了那个词;哈拉斯头朝前站着,因为木材仓库把它拴住了。我们——你、我以及有时候还有燕妮,我们这些占地不多的人就住在这个木材仓库里。我们眯 ![]() 幸好,除了我们在木材仓库里的人之外,没有人听见这个庒低声音说出来的词。可是,朝向院子的窗户全都在偷看。“这个演员又来了。”每当瓦尔特-马特恩来看我们的哈拉斯时,邻居们总要从一个窗户到另一个窗户地传说。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倒是该把他从院子里捧走,可是就连工长也认为,他跟这种事毫不相⼲。 这时,我的木工师傅⽗亲径直穿过院子。他把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我敢肯定,他手里拿着样凿。他在马特恩⾝后停下来,把空着的那只手郑重其事地放到马特恩的肩膀上。他大声嚷着,好让站在出租房屋窗户前的人和站在各个楼层窗口的伙计都听到:“您马上住口,别惹狗!您离开这儿!您又喝醉了。您应该感到害羞!” 我⽗亲用他那木工师傅的手一抓,就把马特恩提了起来。马特恩无法让自己咄咄 ![]() 有一次,马特恩没有经过钢琴家的住宅离开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这时,他在院子大门口对我⽗亲说:“您的狗得了⽝瘟热,您还没有发现?” 我⽗亲口袋里揣着样凿,说:“这件事有我哩,您就不用 ![]() 木工伙计在他背后大声怪叫,我们手拿⽔平尺和旋转式钻机威胁他。尽管如此,我⽗亲还是请来了兽医。检查结果表明:哈拉斯没有得⽝瘟热。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都不分泌粘 ![]() 亲爱的图拉: 那时,三七至三八年的演出季节可能已经结束,燕妮给我们讲:“他现在在什米林剧院工作。”他在什未林没呆多久,就到莱茵河畔的杜塞尔多夫去了。就连这件事,我们也是从燕妮那儿听到的。因为他们在什未林很快就把他解雇了,他无法再到杜塞尔河畔或者别的地方演戏。“这种事到处都在传。”燕妮说。在下一封信里顺理成章地写着:他在电台工作,当少儿节目播音员;他订婚了,不过这长不了;他仍然不知道埃迪-阿姆泽尔在哪儿,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个人在某个地方;另外,他不再醉酒了,而是重新从事体育活动,像从前在五月份那样,打曲 ![]() ![]() 亲爱的图拉: 这时,马特恩坐火车来到朗富尔,看一看我们的哈拉斯是否还在。他突如其来但又是不言而喻地站在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里——打他上一次来过之后,仿佛不是过去了几个月似的——他穿得⼲⼲净净,整整齐齐。他围着一条英国围巾,扣眼里揷着一朵红丁香花,短发,喝得酩酊大醉。他在火车上事事小心,或者说在老远的地方就不动声⾊。他再也不跪在哈拉斯面前,也不从牙 ![]() 最后只剩下哈拉斯,瓦尔特-马特恩对我们的哈拉斯说:“你这只黑⾊的天主教猪猡!”他发狂般地发怈着“你这只天主教纳粹猪猡!我要把你剁成狗⾁丸!你这个多明我会修道士!你这只基督狗!我活了二十二个狗年月,还没有做任何永垂不朽的事情…你就等着瞧吧!” 这个年轻人片刻不停地对着凿榫机和圆锯大吼大叫。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抓住这个暴跳如雷的年轻人的⾐袖,把他扶进音乐室,给他倒上一杯茶。 在许多住宅里,在各个楼层,在机器间,都在念警方的通告,但是没有任何人说他的坏话。 亲爱的图拉: 瓦尔特-马特恩从三九年五月到三九年六月十七⽇,都被留拘在杜塞尔多夫察警局的地下室里。 把这件事当做流言蜚语低声告诉我们的不是燕妮;我闭门研究,从文件上证实了这件事。 他在杜塞尔多夫的玛利亚医院躺了两个星期,因为有人在察警局的地下室里把他的几 ![]() 这些细节,我用不着闭门研究,所有这一切,在一张风景明信片上明显可见。这张明信片在建筑的正面表明,那是杜塞尔多夫的兰贝尔图斯教堂,当然没有提到察警局的地下室。这张明信片的收信人不是钢琴家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而是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参议教师。 是谁把瓦尔特-马特恩送进了察警局地下室呢?什未林市立剧院总监并没有告发他。之所以要解雇他,并不是因为他政治上不可靠,而是因为他老是醉醺醺的,不能在什未林继续当演员。我没费吹灰之力就了解到了这个得花好大力气才能研究清楚的情况。 那么,为什么瓦尔特-马特恩在留拘所里又只呆了五个星期呢?为什么只是几 ![]() 亲爱的图拉: 在三九年八月,两艘班轮已经停泊在韦斯特普拉特对岸了;在我们的木工作坊里,已经在把军用棚屋和双层 ![]() 有人毒了它,因为哈拉斯并没有得⽝瘟热。瓦尔特-马特恩曾经说过:“这条狗得了⽝瘟热!”就是他给它吃了灭鼠药——砒霜。 亲爱的图拉: 你和我,我们都可以作证,证明是他⼲的。 那是从星期六到星期⽇的一个夜晚,我们坐在木材仓库里,坐在你的蔵⾝之处。厚木板、四棱形木料和胶合板经常运来运去,你的住所居然一点事儿也没有,你是怎么安排的呢? 很可能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知道他女儿的蔵⾝之处。在运送木料时,他独自一人坐在仓库里,指挥揷进长木料,注意别让一堆平放的厚木板把图拉的庇护所盖住了。没有一个人,就连他也不敢动一动她住所里的财产。没有人戴她的刨花假发,睡她的刨花 ![]() 晚饭后,我们搬进了木材仓库。本来我们想带燕妮去,可是燕妮累了。我们非常理解她,在下午训练和排练之后,她必须早早上 ![]() 所以,我们俩坐在黑暗当中,玩不讲话游戏。图拉赢了四次。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在外面开解了狗脖子上的链条。它用爪子抓仓库的墙壁,抓了好久。它轻声哀鸣着,想到我们这儿来,可是我们想单独呆在一起。图拉点燃一支蜡烛,戴上她的刨花假发。她的手在火焰的映照下恰似羊⽪纸做成的。她坐在蜡烛台后面裁 ![]() 现在,图拉用双手取下假发,而我则必须躺到用刨花铺成的 ![]() ![]() ![]() “我不信。” “可是大夫先生,我到处都不舒服。” “哪儿是到处?” “到处,大夫先生,到处!” “这一次是脾脏吗?” “脾脏、心脏和肾脏。” 图拉用放在薄木片被子上的手触诊道:“那么您患的就是糖尿病。” 现在我不得不讲:“我还发烧哩。” 她已经在拧我这个胖小子了:“这儿?是这儿吗?” 按照游戏规则,而且也因为真的很痛,我叫了起来。现在,我们又换了一个花样来重复这种游戏。图拉可以钻进薄木片被子里去,因为她生病,所以我必须把我的小拇指放在她嘴里测温度。现在,就连这个游戏也完了。我们玩了两次相互瞅着、不准眨眼睛的游戏。图拉又赢了。因为没想出别的游戏来,所以我们现在又玩一次不讲话游戏。图拉赢了一次,现在我赢了,因为图拉在做游戏时打破了沉默。她从呆板的、光线由下往上照着的脸上,用十 ![]() 她吹灭了蜡烛。我听见木材仓库屋面油⽑毡的嚓嚓声。这是一个很可能是穿着胶底鞋、走起路来一步一顿的人⼲的。哈拉斯已经在发出狺狺声。胶底鞋顺着油⽑毡一直走到屋顶边缘。我们——图拉在前面——顺着相同的方向,往厚木板上爬。他正好站在狗舍上面。我们在他下面,在屋顶和码起来的厚木板之间只有很小的空间。他坐着,让腿双在檐沟上面晃来晃去。哈拉斯仍然在下面发出狺狺声。我们透过屋顶和仓库边缘之间通风的裂 ![]() ![]() ![]() 马特恩扔到院子里的是⾁。我对图拉耳语道:“肯定是投毒。”可是,图拉一动也不动。现在,哈拉斯用嘴碰⾁块,而这时,马特恩在屋顶上给下面的狗打气:“现在吃呀,吃呀,吃呀!”哈拉斯扯着⾁块,把它抛开。尽管它是一条老狗,已经有十三年零几个月的狗龄,但它并不想吃,它想玩。 这时,图拉从屋顶与仓库墙壁之间的 ![]() 胶底鞋在我们头上嚓嚓嚓地匆匆穿过屋面油⽑毡,朝邻近的院子走去。我敢打赌,这就是他。如今我知道:这就是他。 亲爱的图拉: 我们带着你的钥匙走进屋子。哈拉斯还要吃⾁,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我们跑。在楼梯间,我拍掉⾝上的锯末, ![]() 你在我前面,在离我一层楼的地方说:“它并没有听他的话呀,是不是?” 我在你后面十级台阶远的地方说:“可要是里面有毒呢?”你站在已经比我⾼了一个楼梯平台的地方说:“那它就死了。” 我隔着拾级而上的楼梯扶手说:“可是为什么?” “就是为这个!”图拉带着鼻音笑着走了。 亲爱的图拉: 我无牵无挂地睡了夜一,没有做特别的梦。第二天,我⽗亲把我叫醒。他非常伤心地哭着说:“我们可爱的哈拉斯死了。”就连我也哭了起来,赶忙穿上⾐服。兽医来了,出具了一个证明:“该狗本来还可以活三年,真可惜。”我⺟亲说:“这个演员过去是共产 ![]() 在佩隆肯与布伦陶之间的察警局警⽝墓地里,哈拉斯得到了它那参观者络绎不绝的墓⽳。我⽗亲告了状。他提到瓦尔特-马特恩和那个钢琴家。伊姆布斯遭到盘问,可是他在案发时正同参议教师布鲁尼斯下棋,鉴赏云⺟石,还喝了两瓶摩泽尔葡萄酒。瓦尔特-马特恩也同样准备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对他提出的诉讼陷⼊了僵局。两天之后,战争在但泽、在朗富尔、也在其他地方开始了。瓦尔特-马特恩 ![]() 图拉,不是你—— 不过,我可是差一点儿就见到元首了。他用啪啪声和隆隆声宣告自己的到来。所有的大炮在九月一号几乎都朝着四面八方 ![]() ![]() ![]() ![]() 可是喧闹声大得惊人。那些俯冲轰炸机——十二架罗圈腿式轰炸机,肯定会让我们的哈拉斯变得沙哑;可是我们的哈拉斯已经死了。这条牧羊⽝并非死于⽝瘟热,有人用放了毒药的⾁毒死了它。那时,我⽗亲流下了男人特有的泪⽔,让他那外层颜⾊欠佳的雪茄冷冰冰地含在嘴里。他若有所失地同无所事事的木工学徒站在裂开的桌旁,无法从 ![]() ![]() ![]() ![]() ![]() 对于木工师傅来说,真正的安慰是在九月三号才由一个⾝穿军服的摩托车手带来的。信使带来的信上说:元首和帝国总理莅临被解放的但泽市,希望认识该市立下功勋的市民,也希望认识木工师傅弗里德里希-利贝瑙,因为正是用他的牧羊⽝哈拉斯配种,产下了元首的牧羊⽝亲王。亲王这条狗现在也在城里。木工师傅利贝瑙可能在某个时候到达措波特疗养大楼前,在那里向值勤的副官—— ![]() 我⽗亲选了他星期天才穿的服装。我这个必不可少的家庭成员反正三天来都是穿少年队的队服,因为到处都在出事。我⺟亲给我梳理头发,一直梳到头⽪发庠。⽗亲和儿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当然,我们离开住宅时,楼梯被所有的邻居挤得⽔怈不通。只有图拉不在场,她在新航道搜集榴弹碎片。可是在外面,所有的窗户都充満了好奇和羡慕的目光。在斜对面的股票房里,布鲁尼斯住宅的一扇窗户洞开着,⾝材苗条的燕妮神情 ![]() 除了坐共公汽车外,这是我第一次坐真正的小汽车。还在路上,我⽗亲就弯下 ![]() 我把眼睛睁得很大, ![]() ![]() 当我们从公务车上下来时,措波特疗养大厦和格兰德饭店使我们变得非常渺小。疗养地的花园已被封锁;我们——这些居民就站在那后面,他们的声音已经沙哑。就连通往大门的宽阔斜坡也由双岗把守,不让通过。元首不得不三次停下车,从旁边伸出手来,挥动着一张纸。我忘了讲大街上的旗帜。在我们这儿,埃尔森大街上已经挂満了长长短短的囗字旗。一些穷人,或者说一些俭省人,这些人不能或者不愿做正规的旗子,便把小纸旗塞进栽花的木槽当中。一个旗架空着,它危及到所有揷上旗子的旗架,这个旗架是参议教师布鲁尼斯的。不过我相信,在措波特,所有的人都升了旗。不管怎样,看起来是如此。有人在格兰德饭店三角墙上那扇圆形窗户通往饭店正面的右角上栽了一 ![]() 一个⾝穿制服、歪戴着缩了⽔而显得太小的鸭⾆帽的巨人在饭店大厅里接待我们。他领着我们经过使我膝盖发软的地毯,斜穿大厅,穿过这个闹哄哄的地方。人们来来往往,轮流换班,相互通报,递 ![]() ![]() ![]() ![]() 他立即开始非常 ![]() 大家已经从防空掩蔽所里蜂拥而出,有的感到轻松,有的感到失望。这时,我⽗亲同值勤副官打招呼。我真佩服他的勇气;不过,在木工同业公会和手工业者同业公会中,他也是以此出名的。他出示纳粹 ![]() ![]() ![]() ![]() ![]() ![]() 在温室中间,坐着一个⾝穿制服的人。他很可能被植物的芳香弄得疲倦了,这个人同我们的巨人相比,显得矮小。在他脚旁,有一条发育得很充分的牧羊⽝在玩一个中等大小的花盆。盆中原有的花草——一种浅绿⾊的纤维状植物,连 ![]() ![]() “像我们的哈拉斯!”⽗亲说。 我说:“就是我们的哈拉斯。” 勒布先生补充道:“可是它这长长的臋部却是从我的特克拉那儿传下来的。” 我⽗亲和我都说:“这个我们的哈拉斯也有。它有一个长长的、稍微有点下垂的臋部。” 勒布赞赏道:“上 ![]() ⽗亲和儿子齐声说:“我们的哈拉斯也并拢得很紧。脚趾也一模一样。还有耳朵的姿态,就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勒布先生只看到他的特克拉:“我敢说——人们可能弄错了——元首这条狗的尾巴同我的特克拉的一样长。” 我代表我⽗亲讲道:“我敢打赌,元首这条狗同我们的哈拉斯一样,直到前肩隆起的地方,都是六十四厘米。” 我⽗亲敲敲玻璃墙。元首的狗叫了两声,同哈拉斯的叫声完全相同。 我⽗亲想透过玻璃墙打听:“对不起!您可以给我们讲讲亲王直到前肩隆起的地方有多少厘米吗?厘米?对,到前肩隆起的地方。” 温室里那个人告诉我们,元首这条狗直到前肩隆起的地方有多⾼。他伸出十个指头,比了六次,他的右手只伸出四个指头,比了一次。我⽗亲好心好意地拍着勒布先生的肩膀说:“这可是一条公狗,要比⺟狗⾼四五厘米。” 我们三个人对于温室那条狗的⽑看法一致——那是短⽑,每 ![]() ![]() 我⽗亲和我同声说:“像我们的哈拉斯!” 勒布先生毫不动摇地说:“像我的特克拉!” 我们那位⾝穿制服的巨人认为:“好啦,你们都别摆谱了。它们看起来多少总有点相似,都是牧羊⽝。元首在山上大院里有満満一狗舍牧羊⽝哩。这一次他带了这条狗。有时候,他带别的狗,换来换去的。” 我⽗亲想给他作一次报告,讲讲我们的哈拉斯及其来历,可是这个巨人摆手表示拒绝,而且还弯着带表的胳膊。 元首那条狗又在玩空花盆了。我在离开时大着胆子敲敲玻璃墙,但这时它甚至连头也不抬一下。就连温室的那个人也宁肯望着波罗的海。 我们退走时穿过柔软的地毯,从画有果品、农村生活情景和狩猎生活的美术作品旁边走过——一些短⽑大猎⽝在 ![]() ![]() 亲爱的图拉表妹: 没有空着的公务车把我们送回朗富尔。我⽗亲、勒布先生和我乘市郊列车回家。我们先下车,勒布先生坐着车继续往前走。他答应有机会来看我们。我感到丢脸的是我们必须徒步穿过埃尔森大街。尽管如此,这毕竟是一个美好的⽇子。我按照⽗亲的愿望在访问措波特的当天就写了一篇作文。我必须把这篇作文 ![]() 当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把这篇作文修改后发还给我时,他从讲台上往下说:“观察得非常仔细,简直到了令人叫绝的地步。在格兰德饭店,的确是挂着几幅价值连城的表现狩猎生活、果品以及土里土气的农村生活情景的画,作者大多数都是十七世纪的荷兰大师。” 他不让我朗读这篇作文。相反,这位参议教师却在狩猎生活和农村生活情景上面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谈到风俗画和他喜 ![]() ①阿德里安-布劳尔(1605/1606~1638),又译 ![]() “我们可以观看,可以参加吗?”四十个生学问。 “这是一次为慈善事业举办的活动,所得收益要用于寒冬赈济。”布鲁尼斯同我们一道感到苦恼的是,燕妮只是在没有外人的聚会上跳舞:“她要上两次场,甚至在著名的四人舞中上场,当然是按照儿童简易本来跳,尽管如此,也不简单!” 我同我的作文本一道,又回到了书桌旁。“我最美好的一天”已经过去好久了。 无论是图拉还是我,都没有—— 看见燕妮跳芭蕾舞。但是她肯定跳得不错,因为从柏林来的人当即就要聘她去跳舞。芭蕾舞晚会在圣诞节前不久举行。观众是通常所见的 ![]() ![]() ①纳粹的一种乐娱和休养组织。 但是,布鲁尼斯拒绝了这一要求。他虚与委蛇,答应芭蕾舞教练以后再说,因为燕妮太孩子气,还没发育成 ![]() ![]() 这时,我在休息大院里走到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参议教师⾝边。他像往常一样,忽而左边,忽而右边, ![]() “这个——我的孩子——他没告诉我。” “可是您不是说,他把一种名片之类的东西给您看了吗?” 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双手一拍说:“对呀,那张小卡片!可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呢?忘了,我的孩子,我忘了!” 这时我就猜道:“他可能叫斯特普恩、斯特波泰特或者斯特潘洛夫斯基吧?” 布鲁尼斯⾼⾼兴兴地 ![]() 我试图用别的鸟儿名称来猜测:“他可能叫施佩拉,或者施佩林斯基,要不就是施佩巴拉?” 布鲁尼斯咯咯地笑:“另外猜,我的孩子,另外猜!” 我 ![]() 参议教师跳跳蹦蹦的,从一只脚跳到另一只脚。麦芽止咳糖块也跟着跳来跳去。“这最后的名字是什么?”现在我朝他低声耳语,他不再跳了。我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眨了眨杂 ![]() ![]() 亲爱的图拉表妹: 这时,我们在庆祝燕妮十三周岁生⽇。参议教师有权给这个弃婴确定生⽇。我们在元月十八⽇,也就是普鲁士国王宣布登基而成为德国皇帝那一天,庆祝这个生⽇。外面是寒冬,可是燕妮却想要一个冰冻布丁圆蛋糕。善于熬制糖块的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在面包师科施尼克那儿,按照自己的配料制作了冰冻布丁圆蛋糕。这是燕妮念念不忘的愿望。要是有人说:“你想吃点东西吗?我可以给你拿来。你在圣诞节时,在过生⽇时,在庆祝首场演出时,想要什么东西?”那么她总是想要冰冻甜食,要可以 ![]() 虽然我们也喜 ![]() ①敦刻尔克,法国北部海港,1940年,被德军围困的英国远征军和其他盟军队部由此撤往英国。 我不得不慢慢作出决定。本来我更愿意呆在图拉⾝边,可是图拉却想——我们很难单独呆在木材仓库里——同我生一个孩子。这时我就亲近燕妮,她充其量不过是要一 ![]() ![]() 冰库成正方形,股票地成圆形。柳树的 ![]() ![]() ![]() 我们也得放欧洲医蛭,我放三条,燕妮放一条,放在上臂,而不是放在腿上,因为她还要跳舞。图拉用剁碎的荨⿇和股票池里的⽔,在小小的柴火上煮她的和我们的⽔蛭,直到⽔蛭煮 ![]() 可是有一次,图拉差一点把我们这种兴致给搅了。她煮好汤之后,吓唬燕妮说:“要是咱们现在喝汤,咱们俩每人都会生一个孩子,而且都是他的。”可是我并不想做⽗亲。燕妮认为这种事对她来说为时尚早,她最最想做的事是跳舞,在柏林跳,在各地跳。 有一次,在我和图拉之间因为生孩子的事出现了相当紧张的对立情绪。这时,图拉在天鹅之家強迫燕妮往⾝上放九条欧洲医蛭:“要是你不马上做这件事,我那个在法国打仗的大哥马上就会流⾎而死。”燕妮把九条欧洲医蛭全都放在⾝上,到处都是。她面⾊苍⽩,然后就昏了过去。图拉溜走了,我用双手把欧洲医蛭扯掉。因为它们还没有昅 ![]() 我说:“现在肯定得救了。” 乐于牺牲自我的燕妮说:“那我们每隔几个月就重复一次这种事。” 我劝告燕妮:“我在报上看到,他们现在到处都有库存⾎。” “啊,原来是这样。”燕妮说着,感到有点失望。我们坐到天鹅之家旁边,坐到太 ![]() 图拉,对你—— 我要讲讲你所知道的事情。冰库大楼是一座平顶的盒式建筑物。他们把这座大楼的各个角落都用油⽑毡包了起来。它的门是油⽑毡门。没有窗户。这是一个没有⽩点的黑骰子。我们总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它同库登佩希毫不相⼲;尽管它不是用铸铁而是用油⽑毡包起来的,尽管燕妮再也不怕库登佩希,而且老想走到冰库大楼里去,不过,很可能是库登佩希把它放到那儿去的。当图拉说“现在我想要个孩子,马上就要”时,燕妮就会说:“我很想看看冰库里面的情况,你也去吗?”我既不想要孩子,也不想进冰库;我的情况如今也差不多如此。 冰库大楼同我们木工作坊院子里空 ![]() ![]() 冰库大楼映照在股票池中,使池⽔变得 ![]() ![]() ![]() 池子后面的园林移民区一直延伸到机飞场,所有的人都这样叫这一地区。在移民区內,住着多子女的码头工人、孤苦伶仃的祖⺟们和已经退休的泥瓦工工头。我从政治的角度猜出了印第安人村这个名字的原委:因为从前,在战前很久的时候,有很多社民 ![]() ![]() 既不是图拉的—— 也不是我的股票池故事——我这种故事实在太多,必须克制自己——超过了那些以冰库为中心的故事。听说,杀害席豪移民区工人的那些凶手当时就在冰库里寻找避难所。从那时起,就有八九个给冻住了的杀人犯坐在冰库里,坐在冰库最冷的地方。很多人——只有我没有——都猜想那个销声匿迹的埃迪-阿姆泽尔是在冰库里。孩子不肯舀汤喝,⺟亲们就用这个黑糊糊的、没有窗户的“⾊子”来吓唬他们。人们都这样传说,说小马策拉特不肯吃饭,他⺟亲就把他关进冰库,关了几个钟头,惩罚他,从此以后他就连一厘米也不会长了。 因为冰库里面有一种神秘莫测的东西,所以只有当运送冰块的车子开到门口,装运嚓嚓作响的冰块时,它的油⽑毡门才会打开。每当我们为了显示勇气,从洞开的门口跳过去时,冰库就会向我哈气,而我们也不得不跑到太 ![]() ![]() 后来,在运冰工当中甚至还有法国人。他们完全像本地运冰工一样,用肩膀扛冰块。他们同样是四方脸,面孔紫红。人们把他们叫做外国工,但不知道是否允许同他们讲话。可是,在女子中学学了法语的燕妮却向一个法国人打招呼:“您好,先生!” 这个人彬彬有礼地说:“您好,姐小!” 燕妮行屈膝礼:“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进去几分钟吗?” 这个法国人做了一个邀请动作:“请进,姐小!” 这时,燕妮又行了一个屈膝礼:“谢谢,先生!”随后就让她的手消失在那个法国运冰工的手里。冰库接纳了两个手牵手的人。其余的运冰工都哈哈大笑,开着玩笑。 我们没有笑,而是开始轻声数着:“二十四、二十五…要是她在我们数到两百时还不出来,我们就大叫救命!” 他们在数到一百九十二时依然是手牵手地出来了。她左手拿着一块冰,再一次向她的运冰工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便同我们一道走到太 ![]() ![]() ![]() ![]() ![]() 亲爱的图拉表妹: 在发生你的欧洲医蛭和燕妮晕倒这件事时,在我们因为这件事,也因为你老 ![]() ![]() ![]() 当东风使啤酒厂烟囱顶上的头盔改变方向,将滚滚黑烟经过栗子树上空,经过股票池、冰库和印第安人村上空,往机飞场方向扩散时,就会下酸雨。把发酵过度的渣从铜锅里清除掉,那些放得过久、已经变味的东西是:烈 ![]() ![]() ![]() 可是,当风从机飞场那边吹过来,把池子上面的⽔汽连同啤酒厂烟囱里的浓烟一道吹向小锤公园和朗富尔火车站时,燕妮就会站起⾝,把目光从塞満冰块的油⽑毡⾊子上收回来,在莳萝丛中显示出屈指可数的几下舞步。她在跳芭蕾舞时⾝轻如燕,体重减轻了一半。她用几次小步跳跃和优美的鞠躬结束了她的演出。我情不自噤地像在剧院里一样鼓起掌来。有时候我也送给她一束莳萝,我在莳萝茎上套了一个啤酒瓶橡⽪垫圈。这些从不枯萎、总是红 ![]() ![]() ①指1939年9月1⽇到1941年6月。 然而在燕妮眼里,这串项链并不是蹩脚货:“我就是要戴,因为这是你做的。你知道,它使人感到很亲切。” 这串项链并不难看。本来,这是我为图拉做的。但是,图拉很可能会把它扔掉。当燕妮在莳萝丛中翩翩起舞时,项链甚至显得非常漂亮。她跳完舞老是说:“现在我可累了。”随即扫了冰库一眼“我还得做作业。明天我们要排练,后天也要。” 我凭借⾝后的股票池试探着:“你后来没有听到过关于柏林来的那个芭蕾舞教练的消息吗?” 燕妮回答道:“哈泽洛夫先生最近从巴黎寄了一张明信片来。他说,我必须锻炼我的脚面。” 我 ![]() 燕妮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这种事你可是问过我有十次啦。他很瘦很⾼,⾐冠楚楚,老叼着长长的香烟——他从来不笑,要不然,充其量只是用眼睛笑一笑。” 我 ![]() 燕妮说:“那就显得可笑,而且还有点叫人害怕,因为他讲话时要露出満口的金牙。” 我说:“是真金的吗?” 燕妮说:“我不知道。” 我说:“问他一下吧。” 燕妮说:“这会使我感到难堪。那些牙齿可能是用假金子做的。” 我说:“你的项链也是用瓶子上的橡⽪垫圈做的呀。” 燕妮说:“那好吧,我就给他写信问一问。” 我问:“今天就写吗?” 燕妮说:“我今天太累了。” 我说:“那就明天吧。” 燕妮说:“我究竟该如何打听呢?” 我给她口述这封信的內容:“你⼲脆这么写:哈泽洛夫先生,我还要问的是您的金牙齿。那些金牙齿是真的吗?您过去是否有别的牙齿?如果您曾经有过别的牙齿,那么,那些牙齿又在哪儿呢?” 燕妮写了这封信,哈泽洛夫先生立即就回信说:金子是真的;过去他曾经有过又小又⽩的牙齿,有三十二颗;他把那些牙齿扔掉了,扔进了⾝后的灌木丛中,后来镇了新牙,镶上了金牙齿;这些金牙比三十二双芭蕾舞鞋还要贵。 这时我对燕妮说:“现在你数一数,看看你的项链有多少个橡⽪垫圈。” 燕妮数完之后感到困惑不解:“多凑巧啊,也是三十二个,不多不少!” 亲爱的图拉: 你带着你那划破的腿双,又走了过来。这种事是难免的。 九月底,莳萝草正在菗芽,大地一片桔⻩,股票池涟漪起伏,把一团肥皂泡沫抛向岸边。九月底,图拉来了。 印第安人村把她和七八个小伙子吐了出来。有一个人菗着烟斗。他站在图拉⾝后,当一堵挡风的墙,然后给她烟斗。她一声不吭地菗着。他们慢悠悠地故意绕着弯路,逐渐靠近了,然后停下步来,望望天空,望望我们,随后便转过⾝去,走了,隐没在印第安人村的篱笆和刷得雪⽩的村舍后面。 有一次,傍晚时分——我们背着光,啤酒厂烟囱的头盔戴在一个鲜⾎直流的骑士那淌着鲜⾎的头上——他们出现在冰库旁边,沿着正面的油⽑毡墙鱼贯而行,穿过荨⿇地。在莳萝丛中,他们走成一排。图拉把烟斗递给左边的人,对着蚊子说:“这些人忘了锁门。燕妮,你不想走进去,看一看里面是怎么回事吗?” 燕妮十分友好,总是很有教养地说:“啊,不!已经很晚了。另外,我也有点累了。你知道,咱们明天有英语课,还有,在训练时我必须精力充沛。” 图拉手中又拿着烟斗说:“那就不去吧。咱们就去看门人那儿吧,好让他锁门。” 可是燕妮已经站起了⾝,而我也不得不站起⾝来说:“你一块儿走吧,不成问题。再说,你也累了,你刚才就这样说过。”燕妮再也没有倦意,她只想往里瞧上一眼:“里面确实很有意思,哈里,你瞧!” 我在她旁边走着,进⼊荨⿇地。图拉在前面,其余的人在我们后面。图拉的拇指指着那道油⽑毡门。这道门开着一条 ![]() ![]() 除了图拉,还有谁—— 在燕妮⾝后把我推进了门 ![]() 因此——或者说因为燕妮的手指钧住了我的手指,我没法大声呼救。她领着我安然无恙地通过沙沙作响的黑⾊通风管。从四面八方,甚至从上面和下面,都使我们不会发生呼昅困难,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再也无法前进的时候。这时,我们经过了好多⼊口和楼梯,这些地方都用红⾊方位小灯标出。燕妮用完全正常的声音说:“请注意,哈里,现在有台阶,往下走,十二级台阶。” 尽管我已经考虑到了,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下去,走到底层,但我仍然被一股来自下面的昅引力昅住,砰的一声落了下去。燕妮说:“好啦,现在我们到了第二层地窖,我们必须往左边走,那儿可以通第三层地窖。”这时,尽管我浑⾝发庠,但我却宁愿呆在第二层。这是刚才走等⿇地时引起的。可是现在,这种气息从四面八方吹来,凝聚在⽪肤上。每个方向都在发出喀嚓声,不,是嚓嚓声,简直就是嚓嚓声。冰块垛成堆,全副牙齿磨得嚓嚓作响,牙齿上的珐琅质已经碎裂,铁器呼出的气有一股发酵味,太热,有胃酸味,时而⼲燥,时而嘲 ![]() ![]() 这时,我既想大声叫喊,又想低声耳语:“要是我们不…他们会把我们锁在里面。” 可是,燕妮依旧一本正经地说:“上面总是在七点钟锁门!” “我们在哪儿?” “现在我们在第三层地窖。这儿放着冰块,这些冰块已经有好多年了。” 我的手想详细了解情况:“多少年?”然后往左边伸出去,寻找那种东西,果然找到了,而且黏在很久以前的大牙齿上:“我黏住了!燕妮,我黏住了!” 这时,燕妮的手放到了我黏住的手上。我立即把我的手指从大巨的牙齿上缩回来,紧紧抓住燕妮这只热炽的胳膊,这只由于跳舞长得亮丽动人的胳膊,这只能够躺在空中、在空中觉睡的胳膊——当然,另一只胳膊也能这样做。两人被冰块中的气息擦摩得热乎乎的。腋窝里也是如此。这是八月份的事。燕妮咯咯笑着:“你不该挠我庠庠,哈里。” 可是我愿意这样做:“只管抓住,燕妮。” 她允许我这样做,而且还开口说了:“有点儿累,哈里。” 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事:“这儿有条长椅,燕妮。” 她毫不怀疑地说:“为什么这儿就不该有长椅,哈里?”因为她这样说了,所以那儿就有了一条长椅,是用铁做的。可是因为燕妮要往上面坐,所以她坐的时间越长,这张铁椅就越会变成舒适的、业已坐坏的木椅。现在,燕妮在冰库的第三层地窖用早 ![]() ![]() 我们就这样在铁制的长椅上坐了整整夜一。我紧紧抓住燕妮。她那⼲燥的嘴 ![]() ![]() 虽然如此,我还是活到了第二天。早晨,在我们头上的地窖里发出阵阵嘈杂声。这就是那些⾝系⽪围裙的运冰工。穿上⾐服的燕妮想知道:“你也睡了一会儿吗?” “当然不会睡。总得有一个人瞧着点儿。” “你呀,你想想看,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脚面的情况更好了,最后,我能转三十二个弗韦泰。这时,哈泽洛夫先生笑了。” “用金牙齿?” “在我单腿转呀、转呀的时候,他用所有的牙齿笑。” 我们一边低声耳语着,一边圆着梦,毫不费劲地就到了第二层地窖,然后再拾级而上。红⾊方位小灯显示出垛成堆的冰块之间的道路、出口和出口的方形光线。可是燕妮拉住了我。别让人看到我们,因为“要是他们抓到我们,”燕妮说“那以后就再也不会让我们进来了。” 在门口耀眼的四方形光表明再也没有系着⽪围裙的人时,在膘肥体壮的比利时马拉动车子时,在胶轮运冰车骨碌着渐渐远去时,我们在下一部运冰车开到门口之前赶紧从门口钻了出去。太 ![]() ![]() 你知道—— 我们在冰库里过夜带来了一些后果:我挨了揍;接到参议教师布鲁尼斯通知的察警提出了一些问题;我们的年龄更大了,从此以后把股票池连同它那些气味留给了那些十二岁的孩子。在有人再一次收集旧货时,我把自己搜集的啤酒瓶橡⽪垫都廉价处理了。燕妮是否把瓶盖橡⽪垫收蔵起来了,我不知道。我们彼此之间都尽力回避。当我们在埃尔森大街上无法回避时,燕妮便会満脸通红。图拉在楼梯上或者在我们的厨房里一遇到我——她不得不在那儿拿盐巴或者借锅子——我都会面红耳⾚。 你还记得吗? 包括圣诞节在內,至少有五个月我再也不搜集东西了。在这段时间里,在向法国进军和向巴尔⼲进军之间的空隙①中,我们木工作坊的伙计越来越多地被应征⼊伍。后来,战争也在东部开始后,就用乌克兰人来当辅助工,用一个法国人来代替木工伙计。木工伙计维施內夫斯基在希腊阵亡。阿图尔-库莱泽伙计一开始就阵亡于伦贝格。后来,我的表兄,图拉的哥哥亚历山大-波克里弗克——据说,他不是阵亡,而是淹死在一艘潜⽔艇里。这时,大西洋战争已经开始。波克里弗克一家人,就连木工师傅和他的 ![]() ①向法国进军于1940年6月22⽇结束; ![]() 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亲得到一大沓订单。在他的木工作坊里,现在只制造赫拉半岛海军营房用的门窗。他无缘无故便突如其来地喝起酒来,而且有一次,在一个星期天上午还揍了我⺟亲一顿,起因是她站在他要站的地方。但他对自己的工作却从不疏忽。他继续菗着外层颜⾊欠佳的雪茄烟,这些烟是他在黑市 ![]() 他们把你⽗亲选为了 ![]() ![]() ![]() ![]() ![]() 走了,布勒森,同四、五年级的中生学在一起。凡是找你的人,都发现你在一艘废弃的波兰扫雷艇上。这艘艇在接近海港的⼊口处搁浅了。那些四、五年级的中生学潜⼊废弃的船舱,把不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我⽔ ![]() 从你的神态什么也看不出来。要不,就是印第安人村那些小伙子⼲的?他们在你⾝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是我们木工作坊里那两个长着总是胆战心惊的土⾖脸的乌克兰人?他们俩当中,没有人把你带进仓库,尽管如此,你⽗亲还是盘问了他们。那一个名叫克勒巴的人,因为他老是讨面包吃,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在整流器与凿榫机之间,用一把⽔平尺把他接了一通。这时,我⽗亲把你⽗亲赶了出去。你⽗亲用告状来威胁;可我⽗亲不仅在手工业同业公会,甚至在 ![]() ①这里指战争开始后建立的施图特霍夫集中营。 这是因为你的缘故——施图特霍夫! 这个小词儿越来越有分量。“你大概是想去施图特霍夫吧?”——“要是你不住嘴的话,你会去施图特霍夫的。”一个神秘的词活跃在出租房屋中,它顺着楼梯上上下下,它坐在厨房里的饭桌旁,它也许是一个玩笑,而有些人也笑着说:“现在他们在施图特霍夫制造肥皂,人们都已经不愿再澡洗了。”我们俩从未到过施图特霍夫。 图拉甚至连尼克尔斯瓦尔德也不 ![]() ![]() ![]() 学校不是把你,而是把我们—— 实科中学四年级生学弄到尼克尔斯瓦尔德,弄到施图特霍夫附近。 ![]() ![]() 我总要在比赛间隙观察磨坊主马特恩。他站在磨坊与住房之间。左边有一个面粉袋紧贴住他的耳朵。他在倾听⻩粉(虫甲)幼虫讲话,展望未来。 假定我在同歪⾝子的磨坊主进行一次谈话。因为他听觉不好,所以我也许是在大声说:“马特恩先生,有什么新闻?” 他明确地回答道:“在俄国,冬季会提前到来。” 我希望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情况:“我们还能够打到莫斯科吗?” 他预言道:“我们当中很多人也许还能打到西伯利亚。” 现在我可以换一个题目了:“您认识一个人吗?这个人名叫哈泽洛夫,通常都住在柏林。” 他听面粉袋里面的声音听了好久:“我只听到一个人的情况,这个人过去叫别的名字,所有的鸟儿都怕他。” 我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好奇:“他嘴里安着金牙,从来不笑吗?” 磨坊主的⻩粉(虫甲)幼虫从不直接讲出来:“因为他有一次感冒了,嗓子一直沙哑,尽管如此,他还是接连不断地菗很多支烟。” 最后,我语气肯定地说:“他就是这样!” 磨坊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未来:“他依旧这样。” 既然在尼克尔斯瓦尔德没有图拉,没有燕妮—— 所以,报道四、五年级中生学在尼克尔斯瓦尔德的冒险,就不能说是我的任务。夏天反正就要结束了。 秋天给学校带来了一些变化。从前的海伦妮一朗格学校,即现在的古德龙学校,变成了一座空军营房,所有的女生班都合并到我们这所散发着男孩气味的实科中学来了。采取轮班的方式上课:上午女孩,下午男孩;然后再倒过来。有一些教师,其中也有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同样得在女生班上课。他给图拉和燕妮那个班上历史课。 我们再也没有见面。因为我们轮班上课,所以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相互回避。燕妮再也用不着脸红,我也不会面红耳⾚,例外的情况成为值得一谈的事情。 有一次,正值中午时分——我走得太早,右肩上背着书包——在乌法 ![]() ![]() 乌法 ![]() ![]() 因为跳了很多芭蕾舞,她的双脚呈外八字。既然她知道他来时自己会脸红,她为什么要穿蓝⾐服呢? 因为我走得太早,因为她満脸通红,红到帽檐,因为她把书包换了位置,我便停下步来,同样地把书包换了位置,伸出我的手去。她让她的手短时间地、无动于衷地、惶恐不安地放到我的手心里。我们站在尚未成 ![]() 我闲扯着,谈论着,重复着。我用鞋跟把榛子弄得喀吧喀吧响,用灵巧的手指把庒得半碎的核从碎壳里面抠出来,拿给她和我自己。燕妮老老实实地吃着像肥皂般滑腻的榛子,这些榛子会使得牙齿变钝。我的手指黏住了。她呆呆地站着,依然満脸通红,轻声地、单调乏味地、百依百顺地回答着。她的眼睛患有广场恐怖症。她的目光停留在桦树、垂柳和银枞上面:“哦,谢谢,我家老爷子很好。只是上课太多。有时候我得帮着改作业。另外,他菗烟菗得太厉害。不过,我一直都在拉娜夫人那儿。她的舞蹈课教得确实好,她因为这样而名扬四海。跳独舞的人从德累斯顿和柏林来到这里,请她校正势姿。她是从小就开始上俄国学校的。你知道,她在普列奥布拉仁斯卡①和特雷菲洛娃②那儿偷偷看会了不少动作。尽管她四处飘泊,东游西 ![]() ①普列由布拉仁斯卡(1870~1962),俄-法女舞蹈家、芭蕾舞教育家,1914~1921年在彼得格勒授课。 ②特雷菲洛娃(1875~1943),俄国女舞蹈家,1917年起任巴黎芭蕾舞学校校长。 这时,地上再也没有榛子了。还有几个生学已经从我们⾝旁走过。有一个人在嘲笑我们,这个人我认识。燕妮让她的右手霎时间就在我的左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片刻工夫,我转动着她的手背,那是五 ![]() 无名指上空无一物的燕妮说:“这是安古斯特里,就是这样叫法。” 我擦着戒指说:“为什么叫安古斯特里?” “这是吉卜赛人的语言,就是戒指的意思。” “你早就有戒指吗?” “这件事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讲。当我被人找到时,这个戒指就放在我的枕头里面。” “你从哪儿知道它叫这个名字的?” 燕妮脸上的晕红时增时减:“那个把我扔下就走的人,当时就是这样给戒指取名的。” 我说:“一个吉卜赛人?” 燕妮说:“他叫比丹登格罗。” 我说:“那你可能也是一个吉卜赛人。” 燕妮说:“肯定不是,哈里。那些人可都是黑头发。” 我提出了证据:“可是他们都会跳舞!” 我把一切都讲给图拉听—— 她、我和另外的人都狂热地 ![]() ![]() 图拉说:“下次把她的戒指偷走。”这时,我打手势表示拒绝。当我埋伏在乌法 ![]() 可是为哥哥亚历山大服孝的图拉—— 仍然惦记着燕妮很快就得服孝这件事。在四一年晚秋——关于东线战果的特别报道没有了——实科中学已经能够举出二十二个阵亡的实科中生学来。镌刻着姓名、⽇期和职位的大理石石板挂在叔本华与哥⽩尼雕像之间的大门上。在阵亡者当中有一个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有两个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还活着。他们每次休假都要来看望自己的⺟校。有时候,他们在礼堂里做简短的或冗长的报告。 我们一动不动地坐着,老师们点头称是。报告之间可以提问题。生学们想知道他们得击中多少脾气暴烈的人,得击沉多少吨位的船舶。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希望以后有一天能获得骑士铁十字勋章。老师们要么提出一些实实在在的问题——给养供应是否一直都井井有条——要么就卖弄一些 ![]() 布鲁尼斯向瓦尔特-马特恩上士提出同样的问题。马特恩因为不是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所以只能走下讲台,在我们班作一个关于“东线⾼炮队部战斗情况”的报告。就连这个获得一级和二级铁十字勋章的上士的回答我也忘得⼲⼲净净。我只看见他⾝穿军灰⾊⾐服,既骨瘦如柴,又耝壮结实,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桌面,对我们看也不看一眼,用他的目光盯着教室后壁上的一幅印刷的油画。这是一幅菠菜绿的托马①风景画。凡是他呼昅之处,空气都稀薄。我们想知道一些有关⾼加索山的情况,但他却滔滔不绝地谈论毫无价值的事情—— ①托马(1839~1924),德国浪漫主义画家。他画的黑林山和其他山脉的风景画被复制出版,广泛流传。 作完报告之后没几天,瓦尔特-马特恩又去俄国了。他在那里受了伤,这伤使得他无法参加⾼炮队部的战斗。他走路时,腿稍微有点跛,于是就被调回老家的⾼炮队部,先是到柯尼斯堡,然后到了但泽。他在布勒森一格勒特考海滨炮兵连和皇帝港炮兵连培训空军助手。 大家对于他是既喜 ![]() ![]() 我不记得有参议教师认认真真给我们上课的事情。我猛然想起了几个作文题:不是《祖卢人的婚礼准备工作》,就是《一个罐头盒的命运》,或者是《当我还是一块麦芽止咳糖块,在一个小女孩嘴里越变越小时》。在参议教师看来,重要的事情大概莫过于驰骋我们的想像力罢了。既然在四十个生学当中,通常情况下只有两个生学有想像力,那就要允许三十八个四、五年级的中生学在一边打瞌睡。而这时,两个生学——另外一个人和我——却在探讨罐头盒的命运,瞎说一通祖卢人有其独特的婚礼习俗,探听一块在一个女孩嘴里越变越小的麦芽止咳糖的情况。 这个题目使我、我的同学和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忙活了十四天之久,或者是更长的时间。他缩成一团,百无聊赖地坐在已经破损的讲台后面,为了赋予我们以灵感,还摹仿吃糖、 ![]() 大致从四一年秋天开始,向所有的生学分发维生素药片。这些药片叫做采比翁药片,保存在用棕⾊玻璃制成的大药瓶里。在过去书脊挨着书脊摆放《迈尔会话辞典》的会议室里,如今摆着写上了标签的玻璃瓶——从中学一年级到⾼年级——排成一行,每天都由有关的班主任把它们搬进教室,发给开战后第三个年头缺乏维生素的中生学。 每当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抱着药瓶走进教室时,他都已经在 ![]() 我们大家都知道,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又有了満満两个⾐袋的采比翁药片。这些东西甜中带酸,有点柠檬味,有点葡萄糖味,有点药味儿。既然我们喜 ![]() ![]() ![]() 我想说:就连布鲁尼斯都明⽩我们知道这些事。上课时他老是走到黑板后面去,在那里把甜食塞进嘴里,然后再走到全班同学面前,给我们展示他那忙活的嘴巴:“我假定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假如说你们看到了什么,那就是你们看错了。” 奥斯瓦尔德-布鲁厄斯像别的参议教师那样,总是得大声打噴嚏。他像他的同事那样,在遇到这种情况时要掏出那块大手绢来。与他的同事们相反,他总是让全部破碎的采比翁药片同手绢一道从⾐袋里掉出来。于是,我们就抢救那些在上了油的地板上滚动着的东西。一群弯着 ![]() ![]() 布鲁尼斯很有分寸地回答:“如果是一些普通的云⺟片⿇岩,那你们自己可以留下;如果找到的是一种或者好些双层云⺟片⿇岩,那就请你们把它还给我。” 这种事已经讲好了。我们只找到双层云⺟片⿇岩。布鲁尼斯在检验时让这些片⿇岩消失在残存的棕⾊齿 ![]() ![]() 不,图拉: 我们并没人告发他。但确实又有好些人告状。不过,我们班上没人告过状。虽然后来有几个生学,其中也有我,作为证人在会议室作证,但我们都很克制。我们在万不得已时才说,尽管确有其事,参议教师先生在课堂上是吃过甜食,但吃的不是采比翁药片,而是普通的麦芽止咳糖块。布鲁尼斯参议教师一直就有这个习惯,还在我们读中学一二年级时就有,当时还 ![]() 我们的证词并不管用。在逮捕布鲁尼斯时,从他的⾐袋衬里中找到了采比翁粉。 最初听说是我们校长——⾼级参议教师克洛泽告的状,有几个人猜测是林 ![]() 为什么这样做?因为要这样做,所以这样做!十四天后,布鲁尼斯参议教师不得不把我们班 ![]() ![]() ![]() ![]() 我不相信自己是最后说这番话的人。这些话说的是:“布鲁尼斯参议教师肯定尝过三次至多四次采比翁药片。可是,这种小小的 ![]() ![]() ![]() 在一问一答的过程中,我发觉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是多么愚蠢,多么无奈,忽而左、忽而右地翻遍他的上⾐口袋啊!这时,他 ![]() ![]() ![]() ![]() ![]() ![]() ![]() ![]() 布鲁尼斯并未反抗。他没有把双手蔵在上⾐口袋里。他并未把头扭过去,没有把那満口棕⾊齿 ![]() ![]() 几天以后,我们再一次受到盘问。我们一个接一个,依次进⼊会议室。采比翁药片事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七年级生学记下了参议教师的格言,这些格言涣散人心,有不良影响。大家异口同声说道:他是共济会会员。那时没有人知道共济会会员是什么玩意儿。我克制住自己。我那个木工师傅⽗亲劝我这样做。也许我不该讲参议教师那个老是空着的旗座,可他是我的邻居啊!谁都看见,在所有的人都挂旗时他挂不旗。我说:“譬如在元首生⽇那天,大家都挂旗,尽管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有一面旗,但他从来就挂不。”这时,⾝穿便服的员官已得到了报情,正在不耐烦地频频点头。 燕妮的养⽗被留拘待审。听说,他们没过几天又把他放回了家,以便在这以后最终把他带走。钢琴演奏家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每天每⽇都到出租房住宅来,看望留在家里的燕妮。他对我⽗亲说:“现在他们把这位老爷子带到施图特霍夫去了。但愿他能 ![]() 波克里弗克一家子和利贝瑙一家子—— 你们一家和我们一家,因为你哥哥亚历山大去世已经一周年,所以大家都取下了黑纱。这时,燕妮让人把她的⾐服染成了黑⾊。一位青少年福利救济会的女工作人员每个星期来一次,探视斜对面那个房子。燕妮⾝穿黑⾊丧服接待她。开始时,听说燕妮到了一家福利救济院;参议教师的住所要腾出来。可是⾝穿黑⾊丧服的燕妮找到了说情的人。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写了好多信;古德龙学校的女校长写了一道呈文;市立剧院的经理拜访了纳粹省 ![]() 尽管如此,仍然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给燕妮-布鲁尼斯讲,⾝上每天每⽇穿着黑⾊就是不顺从的颜⾊。在那些年代,只有那些有书面证明并加盖公章的人才允许穿丧服。这些人可以哀悼阵亡的儿子和去世的祖⺟;可是但泽-诺伊加尔滕警局刑事察警科的简短通知却说:由于参议教师布鲁尼斯反对国民福利的不光彩行为和罪行,不得不将他监噤起来。这个通知不能视为经济部的文件,因为只有在那里,在服装卡发放处,才有服丧时的丧服配给证。 “她到底在⼲什么呀?他还活着啊。可是,人们觉得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这样做对他肯定没有丝毫帮助,而是恰恰相反。要是有人给她讲,这样做其实无济于事,只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就好啦。” 邻居们和青少年福利救济会的那位女工作人员同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商量。钢琴家想动员燕妮脫下丧服。他说,外表并不重要,只要她心中悼念,就⾜够了。他感到同样悲痛,因为人们夺走了他的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 可是,燕妮-布鲁尼斯坚持外面穿黑⾊丧服,继续作为一种控告走遍朗富尔,走过埃尔森大街。有一次在开往奥利瓦的二路车站,我同她打招呼。她当然是満脸通红,在绯红的面颊周围有一圈黑边。倘若我凭着记忆给她画一幅肖像的话,那么,画上的她有一双浅灰⾊的眼睛,两道投下 ![]() ![]() ①吉赛尔是亚丹(1803~1856)同名歌剧中的女主人公,在婚前死亡的少女。 我在有轨电车站说:“燕妮,你老穿丧服真的有必要吗?更何况布鲁尼斯爸爸说不定今天或者明天就会回来。” “尽管他们并没有写明他死了,但对于我来说,他已经死了。” 因为有轨电车还没有来,于是我便寻找一个话题:“那你到底是不是经常独自一人呆在家里呢?” “伊姆布斯先生经常来。然后,我们就把那些石块分门别类,写上标签。你知道,他留下了好多材料没有分类。” 我想走了,可是她那趟电车还没来:“你可能再也不会去看电影了,是不是?” “爸爸还活着时,我们有时候在星期天上午去乌法宮。他最爱看科教片。” 我坚持要看正片:“难道你就不想同我一道去看电影吗?” 燕妮那趟淡⻩⾊的有轨电车来了。“如果你想去的话,我愿意去。” ⾝穿冬大⾐的人们走下电车。“只要我们能去看一部严肃的电影,那就用不着非得是一部有趣的电影不可,是不是?” 燕妮登上电车:“他们在电影院放映《摆脫锁链的双手》①。这部影片只有十六岁的人才能看。”—— ① ![]() 要是图拉说: “买一张正厅后排二号的电影票。”那个女售票员肯定就要看图拉的件证;可我们不用证明自己的⾝份,因为燕妮穿着黑⾊丧服。我们⾝穿大⾐坐着,因为电影院里供暖情况很差。见不到一个 ![]() ①隆美尔(1891~1944),德国元帅,这里指1941年3月24⽇至4月12⽇进军洲非昔兰尼加的战斗。 ②凯特尔(1882~1946),自1938年起任德国国防军最⾼统帅部参谋长,在纽伦堡被处决;约德尔(189~1946),自1939年起任德国国防军最⾼统帅部参谋长,同样在纽伦堡被处决。 当电影院里重新亮起灯来时,燕妮脫下了大⾐,而我却没有。科教片演的是狍子和⾚鹿,这些动物在冬天必须喂养,要不然就会饿死。燕妮不穿大⾐显得更加苗条。狍子并不胆怯。山上的冷杉覆盖着⽩雪。在电影院里,不仅仅燕妮的丧服套头衫,所有的⾐服都是黑⾊。 本来,在放科教片时我就想摩抚她,可是,实际在正片开始放映之后,我才这样做。《摆脫锁链的双手》并非那种有 ![]() ![]() ![]() ![]() 我们回家的路使我变得实在起来。在沿着火车站大街往下走时,我说,这部影片太好了;不过,在新闻周报当中人们往往只能看到一些⼲篇一律的东西;演狍子,真是相当无聊;明天又要去上讨厌的学;布鲁尼斯爸爸肯定会万事顺意。“在柏林,人们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说的?你把全部情况写信告诉了哈泽洛夫吗?”燕妮也觉得正片不错;那个霍尔奈确实是一个伟大的女艺术家;她也希望如此,尽管她确实感到已经…但她还是希望布鲁尼斯爸爸会有好的结局;可是从那以后,哈泽洛夫先生已经写过两封信;他不久就会来,而且把信也带来:“他认为,朗富尔对我来说再也不是合适的地方。伊姆布斯先生也有同感。要是我在柏林的芭蕾舞团工作,你会不时给我写信吗?” 燕妮的答复使得我 ![]() 这时,我便援引那个被带到施图特霍夫去的人的话:“哼,我敢打赌,要是布鲁尼斯爸爸在这儿的话,他也会同我一样说:到柏林去吧!对你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在埃尔森大街,燕妮对于这一次邀她去看电影表示感谢。我匆匆忙忙地⼲吻了她一下。她最后那句话仍然是:“现在我可是有点累了,另外,还得做明天的英语作业。” 我感到⾼兴的是她不想把我带进参议教师那个空 ![]() ![]() 亲爱的表妹: 后来,在复活节前不久下了雪。雪很快就融化了。与此同时,你开始同从前线归来的度假者⼲起傻事来,不过没有生孩子。后来,过了复活节后不久,有了空袭警报;不过炸弹并没有落在我们那儿。五月初,哈泽洛夫来接燕妮。 他坐在一辆黑⾊奔驰车里,坐在司机后面,把车开到屋子门前,下了车。他瘦长、机灵,举止不凡。他肩上披一件过于肥大的、有引人注目的大方格纹的大⾐。他 ![]() 这个人我认识。他刚来时,我第一个看到他。这个人把牙齿朝我扔过来,扔进榛子树丛中。这个人在生新后不久就坐着火车走了。这个人开始菗烟,而且现在仍然菗,戴着⽩手套菗。我把他的牙齿放在小⽪夹子里。这个人走的时候瘪着个嘴,他回来时満口金牙。他笑着,顺着埃尔森大街往上走一段路,再往下走一段路。他笑着,走着,所有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街道两旁的房子,看见偶数和奇数的房号,看见够吐一口唾沫那么宽的屋前花园,看见三⾊堇。他对一切都看不够,常常沉湎于 ![]() ![]() ![]() 燕妮把她那两口箱子收拾好了,因为在这儿呆的时间已不到半个小时。然后,她同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和哈泽洛夫一道离开了股票房。她⾝穿黑⾊丧服走了。她手指上戴着安古斯特里,却并未戴我的啤酒瓶橡⽪垫项链;那串项链放在一口箱子的⾐服中间,伊姆布斯和哈泽洛夫把那两口箱子 ![]() 凡是我要做的事,我⺟亲都做。我在窗前对我⺟亲说:“响门铃时千万别开门。她到底想⼲什么呢?” 门铃响了四次。我们的门铃安的不是按钮,而是一个旋钮。我们的旋钮门铃不只是发出刺耳的声音,它还格格地响了四次,但我⺟亲和我并未离开窗前的坐位。 我们的门铃重复了四次的响声将永远索绕在我耳际。 “现在她走了。”我⺟亲说,可我却凝视着我们饭厅里那些用胡桃木、梨木和椴木做成的満师试考试件。 就连那部疾驶而去、越来越小的汽车隆隆的马达声也留在了我的耳朵里,并且很可能会继续留在那里。 亲爱的图拉表妹: 一星期之后,从柏林寄来了一封信;这是燕妮用她的自来⽔笔写的。这封信使我感到很⾼兴,仿佛这是图拉给我写的,而且是亲笔信。可是图拉却给一个⽔兵写信,而且是亲笔信。我拿着燕妮的信四处跑来跑去,给所有的人讲,我的女朋友从柏林给我写信来了,讲燕妮-布鲁尼斯,或者她新近给自己取的名字——燕妮-安古斯特里,因为那位哈泽洛夫,即她的芭蕾舞教练,以及內罗达夫人——主管昔⽇的“快乐带来力量芭蕾舞团”即现在的德国芭蕾舞团的一位家国顾问,都劝她取一个艺名。训练已经开始,甚至还排练按照德国古代音乐编排的四对舞。內罗达夫人其实是英国人,是她发掘出了这种音乐。另外,这位內罗达还是一位古怪的夫人,譬如:“当她要外出、要进城或者要出席一个正式的招待会时,她就穿一件价格昂贵的⽪大⾐,但里面不穿⾐服,而是穿一件训练时穿的针织紧⾝⾐。不过,她买得起这种紧⾝⾐。她有一条狗,一条苏格兰狗,这条狗的眼睛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有些人认为她是一个间谍。但是,我可不相信有这种事,我的朋友也不相信。” 隔不了几天,我就给燕妮写了一串満纸陈词滥调和直抒心愿的情书。每一封信我都得写两次,因为在第一稿中耝心大意之处比比皆是。我过于频繁地写道:“相信我吧,图拉!”我写着“图拉,为什么?今天早晨,图拉。要是你愿意,图拉。我喜 ![]() 燕妮用纤巧、工整的笔迹准时给我回信。她让信纸的边缘都空着,在两页蓝⾊信纸的正反两面整整齐齐写満了对我那些建议的回复和对她那个环境的描述。对于我要图拉做的事情,燕妮全都答应,只是生孩子的事现在还为时过早——这也是为了我——每个人都得先在自己所从事的职业中作出点成绩来,她是在舞台上,而我则是作为历史学家,我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她写到內罗达时说,这位不寻常的夫人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芭蕾舞图书馆,甚至有伟大的诺维尔①的一份原始手稿。她说哈泽洛夫先生是一个尽管有时候也可笑但脸⾊却有点 ![]() ①诺维尔(1727~1810),法国舞蹈家、舞蹈编导和理论家。以其《舞蹈和舞剧书信集》和“情节芭蕾”引起了芭蕾舞创作中的几次突破 ![]() 哈泽洛夫先生就是这样称呼那些男女舞蹈演员的。在燕妮最近给我寄到埃尔森大街来的一封信中,我发现信末附言中有关于这样一个人物形象的描绘,在那里用铅笔画着一个人物草图。她站在把杆前,给那些小胖子和小丫头示范一个符合规定的手臂姿态。 燕妮写道:“人们很难相信会有这种事,我从那些机器人——顺便说一句,他们既不是小胖子,也不是小丫头——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首先,我现在有了真正的芭蕾舞脚背。我感到伸展手臂时的轨道——拉娜夫人忽略了这一点——非常清晰。在我走路和站着时,无论是擦鞋还是拿起一杯牛 ![]() 亲爱的图拉: 我试图用这样一封燕妮的书信架起一座桥梁,一座通向你的桥梁。在我们出租房屋的楼梯间,我们相互之间并不回避,我不用防止那种习以为常的面红耳⾚:“瞧瞧吧,燕妮又给我写了信来。你感趣兴吗?她相当可笑地写到爱情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要是你想笑一笑,那就一定得看看她胡诌些什么东西。就像那枚戒指那样,她现在名叫安古斯特里。她很快就要随剧团去外地巡回演出。” 我把这封拆开的信像某种无关紧要、有点好玩的东西那样递给她。图拉用一只手指敲点着这张纸说:“你终究还得考虑考虑别的事情吧。不要老是胡说八道,说那些屎狗芭蕾。” 图拉披着芥子般的褐⾊头发,一缕一缕地下垂齐肩。普茨希那个⽔兵为她慷慨付账的电烫头发仍然依稀可见。在左眼上方垂着一绺头发。她在鄙夷不屑地猛吐一口气的同时,用一种机械 ![]() ![]() 她被赶出了学校。我⽗亲谈到扔出去的钱。尽管有执勤巡逻的告发,古德龙学校的女校长仍想让图拉留校察看。据说图拉对这位女校长讲道:“校长,您只管把我赶出去好啦。我的事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很想同随便哪个人生个孩子,这种事总有一天要发生的,不是在朗富尔,就是在别的地方。” 为什么您想要一个孩子?嗯,因为想要,所以想要!图拉被赶出了学校,却并未生孩子。她⽩天呆在家里听收音机,晚饭后就出门了。有一次,她给⺟亲和自己带回六米最好的海军布。有一次,她带回一张来自北冰洋前线的狐⽪。有一次,她偷来一巴仑①降落伞绸。她和她⺟亲穿着来自全欧洲的內⾐。当劳工局的人来到家里,想把她安置到发电厂时,她让霍拉茨大夫给她开了张病假条,说她贫⾎,肺部有 ![]() ①计量单位。一巴仓等于十二匹。 当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同大巨的沙钟、瓷制芭蕾舞女演员、金鱼、几捆乐谱和一些发⻩的照片一起迁往柏林时——哈泽洛夫称他为芭蕾钢琴演奏家——图拉给了他一封信,一封写给燕妮的信。我永远都没法知道图拉用她的自来⽔笔写了什么,因为燕妮在下一封信中只是提到,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已平安到达,图拉给她写的信非常友好,她向图拉表示衷心的问候。 这时我又成了局外人,这两个人有了一些共通的语言。当我遇到图拉时,我再也不面红耳⾚了,而是面如死灰。尽管我仍然离不开你,但是我慢慢学会了憎恨你和你的胶粘剂;这种憎恨——一种可以使你变得衰老的忧郁症——使我更易于同图拉 ![]() 被爱着的图拉: 当人们坐在燕妮对面,或者在她⾝边走时,虽然她很有教养,也非常懒散,但她善于极其轻松愉快地用幽默、耝俗的笔调写那些信。她那只眼睛从外表看来在睫⽑下显得忧伤和愚蠢,从內在方面看却具有洞察事物的才能。尽管那些人穿着银⾊芭蕾舞鞋踮起脚尖,在舞台灯光照耀下表示一只垂死的天鹅,但他们跳得枯燥乏味,因而可以击掌叫停。 她就是用这种方式给我描述哈泽洛夫给他的小胖子和小丫头上的一堂芭蕾舞课的。课堂上要排一场芭蕾舞剧。这场芭蕾舞剧应当叫《稻草人》,要不然就是《那些稻草人》或者《园丁和稻草人》。 这时,训练既不在扶把练习时进行,也不在室外进行。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没完没了地弓着背坐着,徒劳无益地重复着肖邦的那支曲子。这时,窗前的松树在雨中矗立着,松鼠和普鲁士的昔⽇在树上比比皆是。上午有空袭警报,训练在安放供暖锅炉的地下室里进行。现在,穿着黑⾊针织紧⾝⾐的小丫头们在长长的芭蕾舞把杆旁显得无精打采。小胖子们挤眉弄眼,心不在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哈泽洛夫伸直腿双突然跳到钢琴上时才结束,这是钢琴家费尔斯讷-伊姆布斯非常 ![]() 哈泽洛夫从上面,不过并非直接地,而是冲着把大厅正面变成窥视镜的大型芭蕾舞镜,对小胖子们和小丫头们提出警告:“难道说非得要这个小⽑刷领舞不行?是缺乏人生乐趣吗?是不是要下面的老鼠来咬天鹅?是不是又非要哈泽洛夫取出他的小纸袋不可?” 他再一次构思他那声名藉狼的扶把练习——全蹲,在一位、二位和五位上全蹲,每一位置上做两次,做八次伸展脚位的代嘎热和十六次在二位上的快速代嘎热,做八次小绷脚擦地代嘎热,強调脚尖向外轻轻擦地。可是,只有小丫头们才強调脚尖向外,在地上擦出小小的斑点。不管是那个受到威胁的小纸袋还是肖邦——同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联手——都无法帮助小胖子们获得人生的乐趣,完成好⼲净利落的屈膝动作。他们好比勺子上的面团,拌得要稠不调的⾊拉油,土耳其蜂藌粘得可以拉成丝。这些男孩或者小胖子就这样伸着懒 ![]() ![]() 哈泽洛夫的跳跃再一次以立定跳远的方式出现。这次跳跃使他离开钢琴盖,越过钢琴家雪⽩的头发,伸长膝盖,以令人钦佩的⾼度和长度落在大厅当中,落在镜子对面。他在这块玻璃面前毫不掩饰,非常奇怪地把那个事先提到的小纸袋取出来。这个上面尖尖的小纸袋,锥形小纸袋,这个出了名的小纸袋,受人敬畏的小纸袋,这个非常讨人喜 ![]() ![]() 就在难为情地蒙住双眼和遮住了头后,哈泽洛夫命令道:“朝正前方扶把!”七个男孩和小胖子相互脫去了对方的⾐服。他们非常 ![]() ![]() ![]() 这时,哈泽洛夫在第一个庇股旁边做出了开始的势姿。他左手拿着锥形小纸袋,就像从空中抓来一样,右手的手指间夹着一把小⽑刷,把这把既珍贵、又结实的獾⽑小修面刷放进锥形小纸袋里,在费尔斯讷-伊姆布斯伴奏下,嘴里兴致 ![]() ![]() 此外——因此这简直是浪费——他把蘸上粉末的獾⽑小修面刷从小纸袋里取出来,取了七次,把蘸上的粉末刷进男孩子们的庇股眼里,刷进小胖子的庇股里,刷了七次。成功啦! 这不是脚气粉。刷进去的不是安眠药粉,不是苗条药粉,不是防狮药粉,不是发酵粉,不是滴滴涕,不是 ![]() 不再盲目的伊姆布斯刚把他那弹奏肖邦乐曲的手指放到琴键上,那些五颜六⾊的羊⽑针织紧⾝⾐好像自行闪电般地掉了下来,罩到了七个涂上胡椒粉的男孩庇股上。一次练习就取得不少进步。这些进步表现为敏捷的步伐,大踢腿,手臂的舒展。睫⽑默然不语,线条在苏醒,美直淌汗⽔;哈泽洛夫让那把獾⽑小修面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扔到了什么地方。 胡椒粉效用相当久,所以在卓有成效的练习之后,那些⾝上没有胡椒粉的小丫头和这些由于胡椒粉而变得生气 ![]() ![]() 因为后来这台大型演出如此饶有风趣地达到了普鲁士传统军乐的⽔平——⾼⾼踮起脚尖的、地地道道的 ![]() ![]() ![]() 亲爱的图拉: 我试图复述燕妮那封信的內容。就像在燕妮所有的书信中一样,在那封信中写着:尽管哈泽洛夫非常克制地、颇具讽刺意味地向她献殷勤,但是她却強烈地、继续不断地、坚定不移地爱着我。因此,我一点儿也不用害怕。另外,尽管只有两天时间,她还是要到朗富尔来:“住房现在必须腾出来,所以我们想把家具和收集的石块保管起来。你无法想像,我们在得到搬家许可之前,不得不写些什么样的信啊!不过,哈泽洛夫善于同那些人打 ![]() 亲爱的图拉: 一辆家具搬运车首先开到斜对面的房门口。十五家租房的住户占据了我们那栋房子的窗户。然后,奔驰车在家具搬运车后面不声不响地拼命往前挤,不过仍然留出了装车的空地。司机脫下帽子,及时地站在门口。燕妮⾝穿黑⾊⽪大⾐,可能是鼹鼠⽪做的,头缩在⾼⾼立起的⾐领中,站在人行道上,匆匆抬起双眼,望着我们的窗户。这是一位不能感冒的女士。哈泽洛夫⾝穿有棕⾊⽪领——海狸鼠⽪领的黑⾊双排扣大⾐,抓住燕妮的胳膊。这个扳道工,这位比燕妮矮半个头的伟大的歌舞团经理,就是満口金牙的赫尔曼-哈泽洛夫。但是他既不笑,也不打量我们这栋房子。在他眼里,埃尔森大街并不存在。 我⽗亲隔着报纸说:“你们已经通了那么久的信,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帮着搬家。” 我差一点儿没抓住燕妮那只蔵在⽪大⾐肥大⾐袖中的手。哈泽洛夫只是匆匆地瞟了一眼。“噢,”他说,然后又说“秀气的小胖子。”接着,他便像指挥芭蕾舞团一样,指挥起家具搬运工来。我帮不上忙,也上不了楼,进不了住宅。家具很重,大多为深棕⾊,全部用椴木做成。装运家具很有趣,因为有哈泽洛夫指导,一堵墙那么宽的书橱变得轻飘飘的。当燕妮的“房间”离开股票房时——那是用浅⾊桦木框起来的毕德迈耶尔派绘画——这些作品便在四方形人物的头上飘来飘去,悬浮在空中。在门厅⾐帽间与佛兰德箱子之间,哈泽洛夫侧过脸来看着我。他没让那些包装工花多少工夫去包装家具,便邀请我和燕妮到火车总站旁的埃登饭店去用晚餐。他们俩就住在那里。敞开着的笨重木箱堆放在人行道上最后一批厨房用的椅子之间。我答应道:“七点半。”忽然,好像是哈泽洛夫策划好了似的,天上的 ![]() 我在机器间问我的⽗亲同不同意。我⽗亲很慡快地答应下来,使我感到意外。他说:“去⼲吧,我的孩子。在第二个地下室窗户的小五金旁边还有一大块空地。把参议教师先生的木箱存放在那里吧。这位老先生把他的一生都花在搜集石块上了,这本⾝就很有意思。” 亲爱的图拉: 木箱放到了我们的地下室里。晚上,我坐在埃登饭店的小餐厅里,坐在燕妮⾝边,哈泽洛夫对面。据说你下午在城里同燕妮见了面,哈泽洛夫不在。为什么?就这么回事!我们几乎没有讲话,哈泽洛夫在燕妮与我之间看出了点什么名堂。听说你们是在沃尔韦贝尔巷的魏茨克咖啡店会面。你们有什么可商量的?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燕妮的小拇指和我的小拇指在桌子下钩在一起。我敢肯定,哈泽洛夫注意到了这一点。魏茨克咖啡店有什么可吃的?燕妮能吃到的是质量很差的糕点和像⽔一样的冰淇淋。在埃登饭店有海⻳⾁汤,罐头芦笋,维也纳煎⾁排,后来,按照燕妮的愿望,来了份半冻食品。很可能我乘车跟踪了你们,一直跟到煤炭市场,看见你们在魏茨克咖啡店里坐着,说着,笑着,沉默着,哭着,为什么?就这么回事!吃完饭,我注意到哈泽洛夫绷紧的或者说是呆滞的脸上有上千个灰⽩⾊雀斑。过去的埃迪-阿姆泽尔在肥胖的脸上曾经有过雀斑,数量比这少,但是比这大,是带褐⾊的真正雀斑。你们至少在魏茨克咖啡馆闲聊了两个小时,在九点半时,我不得不说:“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长得很像您,不过是叫别的名字。” 哈泽洛夫招手唤来招待员:“请来一杯热拧檬汁。” 我绞尽脑汁:“这个人先是叫做斯特普恩,后来叫做施佩巴拉,以后又叫做施佩林斯基。您认识这个人吗?” 这位着了凉的哈泽洛夫得到了他的热柠檬汁:“谢谢,付账。” 招待员站在我⾝后算账。“这个人我认识,他有几分钟甚至名叫楚霍尔,然后叫曲林斯基。后来他找到一个名字,到现在都叫这个名字。您想知道这个名字吗?或者说你想知道吧,燕妮?” 哈泽洛夫把两个⽩⾊药片放进茶匙里,付钞票,而且用账单遮住脸:“就这样吧!” 在我想要说出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时,哈泽洛夫把药片服了下去,喝了很久柠檬汁。这时已经很晚了。燕妮很累。只是在饭店大堂,在燕妮吻我之后,哈泽洛夫才露出他的几颗金牙,沙哑着声音说:“您很有天分。您知道很多名字。我会帮助您,今天或者后天,给您再举出一个名字来。这就是用x来书写的Brauxel,或者像Haksel一样,写成Brauksel,或者像Weichsel一样,写成Brauchsel。记住这个名字和它的三种书写方式吧。” 说完,两人文质彬彬地、故意慢条斯理地走上楼梯。燕妮往四下张望,张望,张望;甚至当我已经不在大堂,而満脑子装着三个布劳克塞尔时,燕妮仍在张望。 亲爱的图拉: 有那么个人,在我找你时,我已经找到这个人了。在我给你写信时,此人向我建议,应该怎样给你写信。此人叫人给我寄钱来,好让我可以给你写信,无忧无虑地写。此人拥有一座位于希尔德斯海姆与萨尔斯特德之间的矿山,或者说只是在管理这座矿而已,或者说占有比较多的股份,或者说整个矿山都是骗局,都是伪装,都是第五纵队——尽管他名叫Brauxel,Brauksel,Brauchsel。布劳克塞尔的矿山不开采矿石,不采盐,不采煤。布劳克塞尔的矿山开采别的东西。这种东西我叫不出名字来。我只能不断而且必须不断地给图拉讲,我必须遵守二月四号这个⽇期。我必须堆积⽩骨山。我必须开始写末尾的童话,因为布劳克塞尔拍加急电报来讲:“宝瓶座行星会合⽇期临近。堆⽩骨山,准备并开始流产。把狗放走,及时结束。”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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