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凸》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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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木凸 作者:陆天明 | 书号:44482 时间:2017/12/1 字数:176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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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洪兴泰连着做了几件几乎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是不可理喻的事,于是把自己 ![]() 先说这样一件事。当时有家源昌机器五金厂,老板叫祝慎斋。此人世居无锡,先祖做过几任小官。后,祖上弃官从商,在无锡城里首创钉铁油⿇商店,专营冶锅⽇用器具。太平天国事起,全家被毁,遂往海上老闸桥亲戚开的一家冶坊见习。渐至发达。后,独资创办源昌。还办了一家碾米厂,继又跟人合办机器面粉公司、机器纺织公司、机器⽪⾰打包公司。总计个人出资二百零一万。按当时农工商部报请皇上恩准的嘉奖条例,为办实业,出资超过二百万者,即可“特赏二品顶戴”于是在光绪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由当时的农工商部“专折奏奖。奉旨特赏二品顶戴”领道台衔。我记得在小说的上半部,已经说过,这道台衔好比现在的省军级。即便在当时,也实在是不能算小⼲部了。况且还兼任海上商务总会的议董、锡金商务分会总理等公职。可谓龙凤呈祥。炙手可热。虽说他最早办厂的那一千二百元资金,全是他夫人陪嫁带过来的。为博这个“特赏二品顶戴”上报的那个“融资二百零一万”里,也掺有一大部分“⽔分”(这做法,在当时并不少见。详情可见海上 民人出版社一九六①年出版的《海上民族机器工业》一书)。但不管怎么说,此公在当时还应该算是一个出⾊的不可多得的实业家。起码还应算作是“做实业”的先行者。 那天祝老板到外滩德国总会跟工部局的几个部门长碰头。所谓碰头,也就是小聚一趟。月初跟工部局这几位实权人物“小聚”月中跟金融界几位巨头的秘书“小聚”月末应酬的是青龙会会首。红鞋老七。斧头 ![]() ![]() ![]() ![]() ![]() ![]() 其实真的嫁了“温呑⽔”那⽇子也照样过。千千万万。长叹一声。也⽩头到老。国中出“温呑⽔” 那天打发了人去接洪兴泰,慎斋公捧了杯热茶,就兴冲冲去找小女儿说话。他要先让小女儿⾼兴⾼兴。有时候在公司里开董事会,他脑子里会突然一片空⽩,人就发起呆来,怔怔地看定一个地方,想半天才想起,今天出门时小女儿叮嘱的某一句话别忘了。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从来不要她妈梳头,更不要梳头娘姨梳。刷完牙洗完脸,拿起一把木梳就往她爸爸房里跑。不管这时爸爸在做啥,看报?算账?剔牙烫脚?还是接电话发电报…总之只要她一到,他就得赶快把手里那一切与宝贝女儿梳头“无关”的东西统统扔开。扔得慢了,宝贝女儿就会上来替他扔。那扔起来可就不客气了。不管扔他什么,他都会十分⾼兴。仍然会梳出她最満意的发型。每每驱车经过南京路⽩玫瑰金皇后四联大方美容厅,他都要“本能”地、“职业 ![]() ![]() ![]() ![]() ![]() ![]() ![]() ![]() 但是这一对⽗女万万没想到洪兴泰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说老实话,对他的拒绝,连最有名最精明的大生机器厂顾老板都想不通。慎斋的小女儿把自己所有的照片统统撕碎。把所有的⾼跟⽪鞋统统扔出窗外。洪兴泰对她说,我只是不愿去做那个小翻砂厂的老板。又不是不想跟侬结婚。去去去去去去去…在一连说了七八个“去”字以后,她用力把洪兴泰踢出了门。并把房间里最后一面穿⾐镜也敲得粉粉碎。 洪兴泰不是不知道,凭他的精明能⼲,盘下这爿小翻砂厂,到江南制造局再挖几个技工。买进几台八尺东洋车 ![]() ![]() ![]() ![]() ![]() ![]() ![]() ![]() ![]() ![]() ![]() ![]() 二十丈。洪兴泰。 洪兴泰这人就是喜 ![]() ![]() ![]() ![]() ![]() ![]() ![]() ![]() ![]() ![]() ![]() ![]() ![]() ![]() 他就是要赚一个“与众不同”啊。假使都“同”了,这世界为什么还要多一个我?阎罗王翻开那么一厚叠“生死簿”为什么还偏偏要打发我到这人间来现世?要我来就是争这一个“与众不同”的啊! 从账上看出“阿嫂”出走之后,洪兴泰至少又和五六个七八个女人有过极其密切的来往。全是有夫之妇。全是命妇贵妇名媛闺秀甚至还有节烈之妇一类的。有一位居然还是天锋女校校长。她娘家人是海上沙船业公会监理会会长之后。其实她娘家祖上并没有人做过沙船生意。只因为当初海上沙船行中的人要建沙船公会,她娘家人慨然捐了一大块地⽪给他们。不仅満⾜了公会建房所需的地⽪,还有多余的卖出充作其他开支。沙船公会由此得以顺利建立;于是一方面立碑以示永志,一面又专门为她娘家人设立了这个世袭的“监理会会长”一衔。实际上在公会內,并没有什么“监理会”这样一个部门。完全是名誉的心理的你来我往虚设的。 但从账上又看出,他跟这些名贵的女人绝无“借旅馆房开间”式的往来。查不到一笔这类开支的记录。他知道她们曾经是正经人家的“千金”现任大富大贵的夫人。她们什么都懂。对家內外国內外一切事情都能发表周详而不一定中肯的评点。她们也经常在传说一些南京方面重大的人事变动消息。一天有时要翻好几种报纸和內部资讯。第一代人看《字林西报》(或《北华捷报》)、老《申报》,第二代的看《文汇》、《新闻》、《时事新报》。再晚一点的,在看以上几家老报以外,还要看《陆大报》和《大晚报》。刊物方面往往只看《剧艺画报》和《沪剧周刊》。还有一份一九三一年创刊的《戏世界》。总部在汉口。同时发行海上版。周信芳俞振飞陈去病程君谋齐如山齐菊禅等人常为它撰稿。发表过《三代伶工录》《国剧沿⾰简史》和梅兰芳的《侬行自我批判》。她们当然要请名伶到家作客。各有几位做医生的朋友。当建筑师的 ![]() ![]() ![]() ![]() ![]() ![]() ![]() 每每研析到这里,谭宗三总感觉到澡洗⽔太热。澡洗间太闷。其实澡洗⽔并不热。澡缸周围也没有布満那种妨碍呼昅的蒸汽。但他还是在澡缸里一动不动地呆坐了好几十分钟。大汗淋漓。他把账簿全部锁进“豫丰”的地下室。不许任何人接触。他曾经想过,要把它们全部带到通海县去,菗个空闲时间,将它们细细地加以整理一遍。但就在他离开海上的前两天,它们突然从地下室全部失踪了。他立即猜到是谁指使⼲的。而且不等他找上门去,谭雪俦就派人来叫他了。 “侬别的事体可以不听我的。这桩事体,我希望侬不要太任 ![]() “侬觉得老不光彩的?”谭宗三反问得非常平静。也许正是他此时的平静引起了谭雪俦极度的反感和不安,他竟然一下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并拚全力叫了一声“宗三!”后面一阵热燥,马上噴出一盆鲜⾎,眼门前立刻迸出万朵金花,人便天旋地转般地倒了下来。 洪兴泰因为不断跟这些名贵女人来往,被人砍过一斧头吃过一闷 ![]() 据法华乡志记载:⻩家弄前⾝“本是一大片丛林,无所谓市也。从英商开辟马路后,渐成市集,(但)贸易不甚畅旺,不过舂去走马暑夜纳凉之一境耳”现在仍有一二千棚户人家住着。假如加以搬迁规划葺筑整理,凿方池植佳木,构洋楼建堂榭。设唐花坞,置敦雅阁,布彻夜灯光;揽名优价,邀娇歌姬,成一方胜景。既可备车供游客做周匝游,亦可兼售茶点酒肴尽小酌兴。“游资每人十个铜板,茶资每碗两个铜板,果品则按时价论值。”弹子房跑马场书场戏棚门票另算。肯定是一笔有保证的大收⼊。如果围着这个游乐场,再建一批新式里弄房或石库门房一批商场柜台写字间待租待售,那肯定就能做成沪西赫赫一“大亨”了。这当然使历来就热衷于赶新嘲的洪兴泰奋兴得搔首弄姿拍案而起,立即备帖去拜访市政民总长和英国驻沪总领事。同时委托英泰利洋行具体 ![]() ![]() …他“突然”找到营造厂老板和工程主办,要他们在原先的总体规划中。加进一座铁工厂或机器厂。加进一爿附设技工学堂的冶金研习所。也就是说,他突然又想到要在这游乐场旁边再增建一个“沪西金工研习区”所有的人都呆掉了。铁工厂是会有大烟囱的。是要有小火车呜呜叫的。要有冲天炉轰轰轰的。要有煤栈一年四季随风飘起満天的煤屑。这不是黑⾊的花朵。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有那种兴致带着心爱的女人和家人来此地游玩消闲?更会有谁到这儿来租房长期居家过⽇子办商场度假⽇享受煤灰和呜呜呜轰轰轰?但他们不知道洪兴泰的心思。一辈子没得着机会好好读书的他,平生只钦羡一种人,那就是坚守清贫而又埋头做学问的人。他最想给自己加的头衔是“校董”他最想做的一件蠢事就是到马路上拉住一个人,问他,侬是不是读书人做学问的人?是的?好,我那里还有最后的十个铜板,请侬拿去买一只大饼买一碗 ![]() ![]() ![]() ![]() 但他执意要实现这个“突然”十个股董气走了八个。资金急剧减少。营造合同虽然没有中止,但一心要做的两件事里,肯定只能做一件了。或者办游乐园。或者办“金工研习区”熊掌和鱼是绝对不能兼得的了。这一晚上他拼命喝了一个醉,下决心建铁工厂。暨研习区。他说,人活一世,最难得的不就是做一件非常应该做、但别人又做不了或不想做或不敢做的事吗?吊⽑灰。我…洪…洪兴泰…洪兴泰…来做。我要让你们认得一下啥…啥…啥叫洪兴泰… 这时他千不该万不该,做了一件在任何时候都不该做的事:违背初期跟那一二千个棚户人家所签订的搬迁合同,不仅减少了搬迁费的数额,而且还赖账。拖欠着不给。他的确不是不想给,而是手头太紧,一时间拿不出。他想到一些大的钱庄去贷。一方面这笔款子的数额实在太大,不容别人慷慨大方。再一方面,这些钱庄老板历来都看不起他这样的人,因为他在他们心目中,属于那样一种“既没有家底也不靠关系更没有来头完全单 ![]() ![]() ![]() 这时候,一心想做事的他,仍可以咬着牙把工程继续下去。但切忌不能把摊子铺得太大。一定得讲一个轻重缓急,分一个要害利弊。比如你可以先搬迁这一二千户棚户人家。先把地⽪买定。先做一两件在众人当中漂漂亮亮讲得响的事。先把自己的脚跟立牢。方可徐图其他。看来他还是“不成 ![]() ![]() ![]() ![]() ![]() ![]() ![]() ![]() ![]() ![]() 后来他觉悟了,觉得自己⼲不该万不该,最大的不该是不该去得罪那一二千户穷兮兮的棚户人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们啊。洪兴泰,侬当年不也是一个住棚户的穷光蛋吗?于是他想到要向他们致歉,通知各大报纸用同样大的篇幅刊登他的致歉声明。这件事,在当年的海上,他又做错了。欠考虑啊。他应该想到,在报纸上发表声明公开认错致歉,这种绅士做派是只会在绅士当中才收得到预想效果的。但是今朝侬面对的难道是“绅士”?洪兴泰呀洪兴泰,侬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啊。侬怎么想不到,侬一旦公开认错,那些非绅士的“绅士”更是要把侬当成一条“落⽔狗”来对待了。果不其然,那天,当他撑着拐杖,去找祝慎斋,想求这位当初青睐过自己的大老板,划一点头寸给自己,去付清那些棚户人家的搬迁费。求他们再让出地⽪。继续工程。祝慎斋那天对他还算是客气的。只是不作声。不点头也不头摇。闷声不响三支烟工夫过去了,洪兴泰这时才开始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了。开始心慌。他清楚,祝慎斋这里是他最后一只透气孔了。这只透气孔关煞,他洪兴泰面前就只有“死路”一条。(谁让你公开认错的?!如果三天之內再不能把这些棚户人家请出工地,所有的营建承包商都会来跟你算账,要你赔偿停工损失。另有几位承包商已经开始发难,要以你“故意撕毁合同,造成重大经济和精神损失”为由到英租界法庭起诉,索赔一笔巨额赔偿。)想到这里,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双膝一软,居然扑通一声跪倒在祝慎斋面前… 但事到如今,跪也晚了… 新闻界当然不会放过洪兴泰这“亡命徒”千金难得千载难逢的“一跪”第二天一早,全市所有的“新闻纸”都用头版刊登了祝慎斋洪兴泰的正面大幅照片,并且配发了祝家客厅的照片,特别标明“箭头所指即洪兴泰下跪处” 洪兴泰觉得,他应该离开海上了。 “洪兴泰走了”这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份小报在最后一版的最后一条花边新闻中所讲的最后一句话。 该离开海上了。 137 这里有两件事,还要补充说明一下。洪兴泰当时也曾想到,海上滩上的国中人待他勒煞吊死落井下石,是否到外滩的某几家外国行银去看看,能不能从那些“外国⾚佬”手里搞一些款贷。他总觉得,本地的国中人跟他过不去,是因为多年来积存了一些思恩怨怨。而那些“外国⾚佬”跟他没有这方面的龈龋,只要能找到几个比较可靠的中人(经济担保人),说不定他们还肯帮这个忙。倒是有好几家外国行银都表示愿意跟他谈这件事。后来因为找了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人愿意来为他做担保,那些“外国⾚佬”一个个地也只好表示“爱莫能助”了。但有一家“文化⾊彩”比较浓烈,既然在没有合适款贷担保的情况下,愿意出资帮他筹建这个附带铁工厂的“金工研习区”但得附加一些具体条件。比如,金工区的设计建造,要聘请他们家国的设计师和工程师来做。主要建筑材料和未来那个铁工厂的主要设备,要从他们家国进口。未来金工区工程技术方面的“总负责”和研习区的“总教头”要由他们家国这方面的人员来担任。等等等等。他都同意了。他说,可以可以。我不管侬到啥地方去“借”种,只要生下来的小人姓我这个“洪”就可以了!最后又提了两个条件,把他惹火了。对方说,一、我这款贷,不要你还了。算我人股。金工区算我两家合办的。(他愣了半天,咬咬牙,答应了。)二。金工区要用我行银的名号注册。(啥个?啥个?侬再讲一遍!)今后要称呼这个金工区为“达兰士尼金工示范区”(啥…啥个?我们两个生下来的“小人”不姓“洪”要姓侬“达兰士尼”?绝子绝孙的,侬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当人了!他娘的槌子!侬晓得我是啥人?我是洪兴泰!侬晓得啥叫“洪兴泰”(口伐)?他娘的槌子!给我滚!滚!听见没有?Scram!Cheat!Swine!”(“滚开!骗子!猪!”)他不仅是大开骂口,而且还 ![]() 这一晚上,他在窗前整整坐了夜一。到天亮时分,人们再见他,发现一向精神抖擞中气十⾜的他,居然疲惫沮丧又⻩瘦衰弱得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经过夜一翻来覆去的盘算,他知道在自己面前剩下最后的一条生路,只有去求那个他本不该去求的祝老先生了…而他已经意识到,走通这条生路的希望只有万分之一… 离开海上。回到乡下,他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当时已经十五六岁的儿子⾝上。他在通州城里租最好的房子,让他进最好的私塾。请最好的家庭教师。保证儿子只跟最有学问的人来往。儿子的举止越来越文质彬彬,谈吐越来越有规有矩,结 ![]() ![]() ![]() ![]() ![]() ![]() 他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看周围,别人家的儿子,并不都是这样对待自己⽗亲的啊。 儿子终于读出道了。而且将去海上。儿子忙着跟镇上所有的 ![]() 儿子⾼大却又瘦弱的背脊颤栗了一下。嗒然低下头去。站着。却依然不回答。 儿子…他颤颤地又叫了一声。 儿子还是不回答。 侬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侬…他在心里挣扎着。拼命地挣扎着。突然,(对不起,又是一个“突然”对不起…他虽然老了,但毕竟仍然是一个“洪兴泰”)他唆地一下,从袖子管里菗出一把雪亮的尖刀,往那张老式的铁梨木台子上一揷,并哐地一声,把横挡在自己和儿子之间的那把老式靠背椅一脚踢开,冲过去一把揪住儿子,把他扳转过⾝,面对自己。 “侬讲,我到底有啥对不起侬!侬要讲得出,是我这个老不死该死,我今朝就用这把刀捅杀我自己。侬要是讲不出,那么侬就不要走了。今朝夜里就是侬做人最后一个⽇子。我洪兴泰没有侬这个儿子。我也不要侬这个儿子了!侬讲!” 瞪大的眼睛里布満了⾎丝,仿佛在往外滴⾎。 儿子抖得越来越厉害。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轻轻说了句:“侬先松开手…” 尔后,他又呆站了一会儿,这才去自己的行李堆里取出一个小樟木箱子,吃力地抱它过来,放在洪兴泰面前,嗦嗦地从 ![]() 小樟木箱里存放的正是那二百来本旧账簿。而放在那些账簿上头的,又恰恰是那一沓当年刊登有“洪兴泰丑闻”的几十份大报小报。 这是两年前,学堂里一位跟儿子作对的同学,偶然间得到了这些旧报,偷偷塞到儿子课桌里的。两年来,儿子一直保存着、隐忍着,独自呑噬着这大巨的聇痛。后来他便搜寻家里的“蔵品”找到了这一箱账簿,又从这里,详尽地窥知了⽗亲当年的那么些隐秘。 怎么解释? 儿子啊,你让我怎么向你解释这里全部的辛酸和悔恨。全部的梦想和涌动。全部的虚伪和卑劣、全部的不甘和无奈…全部的全部…渗透在这全部里的每一滴⾎珠和眼泪… 但是… 他知道已经无法解释了。既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必须的通道了…晚了…即便全部从头讲起,今天的儿子也不会同情昨天的自己了。这些年,正是我自己费尽心机用尽心⾎把他培养成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而我早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人是肯定会看不起那个“洪兴泰”的。当我拼命把他往那一堆文绉绉酸溜溜的人群中送的时候,就应该预想到这一点。但我还是送了。应该承认,在经过了这全部的几十年后,我自己从心底里也是希望他不要再成为“洪兴泰”而应该成为那种看不起“洪兴泰”的人。做一个“洪兴泰”实在太吃力了。我不希望儿子活得太吃力。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最后的苦果也已经尝到了,侬还能怪啥人呢? 沉默。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这些新闻纸和旧账簿…侬统统要带走?”他喃喃地问。 儿子点了点头。 “为啥?”他又问。 “为啥?放在这里,让别人得去了,侬以为光彩?好看?!”儿子突然爆发,冲着他大喊了一声。 “…”他⼲⼲地咽了一口口⽔,只能张口结⾆。儿子说得对。他老了,糊涂了,这些东西留在他手里,不险保。但是…但是…但是什么呢?他怔怔地看了一眼那小箱子里的东西。那是他全部的一生…一桩桩…一件件…一砣砣…一摊摊…他心里抖抖地哽咽;又觉得,就这么让儿子带走,那里似乎还缺少了一点什么…缺什么?他眼前一亮,一晃,头一晕,几乎来不及细想,便 ![]() 没有别的给你了。就这一点脏⾎。⽗亲的“脏”⾎。 几分钟后,当他再一次感到头要晕起来的时候,便菗出手,匆匆回了房间。 这一晚上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周折许久,终于倒在 ![]() 但不久,从海上方面传来消息,儿子在海上一家报纸上刊登声明,改洪姓为谭姓。并郑重布告各亲 ![]() 138 ⻩克莹这一点没说错,谭宗三在研读完了能到手的全部洪兴泰材料后,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突发地从心底鼓起了一股极想做事的強烈愿望和抑制不住的 ![]() ![]() 我曾被一本好书 ![]() ![]() ![]() ![]() 我为所有这一切 ![]() ![]() ![]() ![]() 就是这样。 … 那天,⻩克莹在谭宗三 ![]() ![]() ![]() ![]() 但一提起“去盛桥”⻩克莹就要反问:“为什么不能留在海上做事?”就要反问:“阿是他们赶侬了?”“阿是侬没有这个留下来做事的勇气?”她帮他分析,海上侬有这么大的一份家当,有这么雄厚的基础;现在不管哪能(怎么样),他们(她们)还没有取消侬“当家人”的资格。侬应该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在现有的基础上,去做侬应该做的事体。 “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基础…”他说。 “侬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我就是要自讨苦吃。试这一把。” “试一把?侬不是⽑头小伙子了…” “侬觉得我已经老了?侬嫌我老了?” “宗三,我今朝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 ![]() “冷静冷静冷静。我已经冷静了三十年了!我已经没有第二个三十年了!” “宗三…” “好好好…不要吵了。今朝是我两的好⽇子。我们结合。不要吵。” “我也不想跟侬吵。” “不吵,就好。” “别吵…” “别吵…”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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