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回归线》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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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北回归线 作者:亨利·米勒 | 书号:44343 时间:2017/11/24 字数:417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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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点半钟去找范诺登,这是先前约好的。他曾预先告诉过我,如果不开门就是说他在同某人觉睡,也许是他那个格鲁吉亚女人。 他还是露面了,刚刚大吃大喝了一顿,不过像往常一样显得疲惫不堪。他一起 ![]() ![]() ![]() 我在窗旁坐下尽力劝慰他一番,这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必须哄得他真的起 ![]() ![]() ![]() 他斜眼看看天气如何,深深叹了口气。若是下雨他便说“他妈的这鬼天气,叫人难受。”若是 ![]() ![]() 他嗽嗽喉咙说“我的牙齿全坏了,这都是因为他们这儿给人吃的鬼面包。”他大张开嘴,扯开下 ![]() ![]() 他说“听着,你认识一个叫诺尔玛的女人吗?她整天在大教堂附近闲 ![]() ![]() ![]() ![]() 她想搬到这儿来往。你想想!她问我爱不爱她,可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从不间她们的名字…也不想知道。这些结过婚的女人!老天,你若见到我带到这儿来的所有结过婚的女人,你就再也不会想⼊非非了。这些结过婚的女人比处女更糟,她们 ![]() 他又瞧了一眼窗外,在下檬檬细雨,五天来一直这样下着。 “乔,你去多姆大饭店吗?”我叫他乔是因为他叫我乔,卡尔同我们在一起时也是乔。每个人都是乔,因为这样简便些,还可以愉快地提醒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言归正传,乔不想去多姆大饭店——他在那儿欠的钱大多了。他想去“库波勒”想先在那儿溜达一会儿。 “正下雨呢,乔。” “我知道,去他妈的!我得运动运动,我得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冲洗出去。”听他这么说,我产生了一种印象——全世界都包孕在他肚子里,在那里面腐烂。 穿⾐戴帽时他又陷⼊一种半昏睡状态,他站着,一只胳膊穿过外⾐袖子里,帽子斜扣在头上。他开始大声说梦话——里维那拉避寒地,太 ![]() ![]() ![]() “喜 ![]() 你瞧,问题在于我无法恋爱。我是十⾜的利己主义者,女人只是帮我做梦的,仅此而已。这是一种罪孽,同酗酒、菗大烟一样。我每天都得换新的女人,否则就不自在。我想得太多了,有时也觉得自己很好笑——我那么快就把它子套来,这其实又是多么没意义。我⼲那件事完全是机械的,有时我 ![]() 他不大喜 ![]() ![]() ![]() 这番逻想刚刚进行了一半,他猛然打住不说了。他奋兴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给我看一个鲸鱼般大块头的女人,她正要坐到一把椅于上去。他咕噜道“这是我的丹麦娘儿们。看见她的庇股了?丹麦式的。这娘儿们是多么喜 ![]() ![]() ![]() 这个丹麦娘儿们似乎叫他奋兴起来了,那股懒散劲儿一扫而光,眼珠都快要从脑袋里凸出来了。当然,一件事情使他联想起另一件。他想从这家鬼旅馆里搬出去,因为这儿的吵闹声叫他心烦。他还想写一本书,这样脑子里就有事情可想了。然而那件见鬼的工作在碍事儿。“这件鬼工作叫你浑⾝没劲儿!我不想写蒙帕纳斯…我想写我的生活。我的思想,我想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弄出来…听着,把那边那个娘儿们弄来!很久以前我跟她睡过,她曾在央中菜市场附近祝是个很有意思的子婊,她躺在 ![]() ![]() ![]() ![]() ![]() 他又说“听着,我要你明天下午跟我一道去俱乐部…那儿有一场舞会。” “明天不行,乔。我答应要帮卡尔帮到底…”“听我说,别管那个讨厌的家伙!我要你帮我一把,是这么回事,”——他又用双手比划开了——“我搞到了一个女人…她应允在我不上班的晚上来跟我过夜。可我还没有完全掌握住她,她有一个⺟亲,你知道…算是一个画家之类的货⾊。每一回见面她都要唠叨个没完,我想实情是当妈的吃醋了。若是我先跟这个妈睡一觉她就不会介意了,你明⽩这类事情…总之,我想你也许会乐意要这个妈的…她还不错…若是没有看见她女儿我自己也会考虑要她的,女儿年轻漂亮,一副⽔灵样儿——你明⽩我的意思了?她⾝上有一股纯洁的气息…”“你听着,乔,你最好还是找别人去…”“唉,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此怎么想,我只是请你帮我一个小忙。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甩掉那个老女人,我想先喝醉酒再躲开她——可我认为那年轻的不会⾼兴的。她俩都是 ![]() ![]() 不过我看这也能多多少少叫人别胡思 ![]() 不觉得无聊?为了跟女人觉睡要⼲什么?听我说…到这儿来。 先别走掉…我很孤独呢。你知道吗?这种状况再持续一年我就会发疯的,我一定得离开这个鬼家国,我在这儿无事可做。我明⽩现在在国美叫人不痛快,反正都一样…可在这儿人会疯掉的…那些下 ![]() ![]() ![]() 我不能同楼上那些家伙谈…你知道那些狗东西是什么货⾊…都是写署名文章的人。卡尔,那个小滑头,他自私透顶了。 我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可我不自私,这是有区别的。我想我是一个神经病患者,我无法不想着自己,这并不是我认为自己重要…只是我无法去想别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能爱上一个女人或许会好一些,可是我找不到一个对我感趣兴的女人。我心里 ![]() 我要去散步…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冲出来。别忘了,明天!” 同这个叫伊雷娜的阔女人的通信一直持续了六个多月。最近我天天都向卡尔汇报,好叫这场恋爱开始,因为在伊雷娜那方面这件事可以无限期地发展下去。最近几天来双方都写了雪片似的大批信件,我们寄出的最后一封信几乎有四十页厚,是用三种语言写的。这最后一封信是一个大杂烩;其中有旧小说的结尾,有报纸星期⽇增刊上摘抄下来的片言只字,有重新组织过的给劳娜和塔尼亚的旧信,还有从拉伯雷和彼脫罗尼亚作品中胡 ![]() ![]() 电话铃响了,他的声音有些古怪,有点儿尖,既像是被吓坏了,又像是很开心。他让我代他去办公室“给那个狗杂种怎么说都行!告诉他我快死了…”“喂,卡尔…能告诉我…”“你好!你是亨利·米勒吗?”是个女人的声音,是伊雷娜,她在问我好呢。她的声音在电话上非常悦耳…悦耳。一刹那间我变得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我想说“喂,伊雷娜,我认为你很美…我认为你美极了。”我想跟她说一件实真的事情,不管听起来这有多么傻,因为我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可是不等我镇定下来卡尔又接过了听筒,扯着古怪的尖细嗓子说“她喜 ![]() ![]() “这么说这个小滑头快死了是吗?喂,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我想他是去看那个有钱的女人了。”我平静地说。 “什么!你是说他去找她了?”他显得很 ![]() 为了安慰他,我最后答应一从卡尔那儿打听到细节就全部告诉他,我自己在见到卡尔之前也急不可耐呢。 第二天中午时分我去敲他的房门,他已起 ![]() ![]() “坐下…坐在 ![]() “喂,卡尔,我现在很焦急。你如果想磨折我可以过一会儿再磨折,现在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件事…结果是好是坏?” 他从镜子前扭过⾝来,手里拿着刷子,朝我古怪地笑笑。 “等等!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这就是说你失败了。” 他终于说话了,字斟句酌地“不,既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对了,你在办公室替我安排好了吗?是怎样对他们讲的?” 我看出试图从他口中套出话来是不可能的,待他收拾好了会告诉我的,在此之前却不会。我又躺下,一言不发,他则继续刮脸。 突然他没头没脑他说开了——起初有点儿杂 ![]() 卡尔上门时伊雷娜穿着晨⾐,梳妆台上摆着一桶香槟,屋里很暗,她的声音很好听。他给我讲了屋里的全部细节,香槟酒、侍者是怎样把它打开的、酒发出的声响、她走上前来 ![]() 他去找她时大约是八点,到了八点半,一想到工作他便局促不安。“我给你打电话时大约是九点是不是?” “是,差不多。” “我当时很紧张,你瞧…” “我明⽩。往下讲…” 我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尤其是在我们编造了那些信之后。 我甚至不知道是否听清了他的话,因为他讲的內容完全是荒诞不经的。不过,若是知道他就是这类人,他的话倒也像是真的。 接着我又想起他在电话上的声音——又恐惧又开心的古怪调子。现在他为什么不更开心一些呢?他自始至终都在笑,活像一只红润的、昅 ![]() ![]() ![]() “你怎么说?” “你指望我说什么?我说,哪一个男人会厌烦你呢?” 接着他向我描绘后来发生的事情——他怎样俯⾝吻亲她的Rx房,怎样在热烈吻过它们以后又把它们塞进 ![]() 到了夜午前后,侍者送来了啤酒和三明治——鱼子酱三明治。据他讲,在此期间他一直急着要撒尿。他曾 ![]() ![]() 到了一点半她提议租一辆车去逛波伊思公园,卡尔心中却只想着一件事——如何撒泡尿。“我爱你…我崇拜你,”他说。 “你说到哪儿我都跟你去——伊斯坦布尔、新加坡、檀香山,只是现在我一定得走了…太迟了。” 卡尔就在这间肮脏的小房间里向我讲述这一切,太 ![]() “可你应该了解一些她的情况——假如这些不全是你他妈的编造出来的。” 他说“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想想!不,她并不漂亮,现在我敢肯定这一点了。她前额上有一缕⽩头发…我想起来了。这还不算很糟——你瞧,我还差点忘了。她的胳膊——胳膊很细…细而且⼲瘦。”卡尔开始走来走去,可忽然又站住了。 “若是她年轻十岁我或许不会考虑那一缕⽩发…甚至也不注意她的细胳膊。可是你瞧,她太老了。这样的女人每过一年都会老一大截,明年她就不是老了一岁,而是老了十岁,再过一年就老了二十岁。我却会显得越来越年轻,至少在五年之內“可这事儿是怎么拉倒的?”我打断他又问。 “这事儿 ![]() 你知道,这很糟!她脸上的皱纹在⽩天会显得更难看。我估计她是想叫我星期二跟她睡,大⽩天睡——没人会跟这样一个女人在大⽩天睡,尤其是在那样一家旅馆里。我宁愿在不上班的晚上⼲…可是星期二晚上要上班。还不止这些,我当时还答应要给她写封信的。现在怎么给她写信呢?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庇,只要她年轻十岁。你认为我该跟她去吗?去婆罗州或别的什么她想带我去的地方?我不会 ![]() ![]() “也许事情还不像你想的那么糟,她会给你买领带之类的东西…”“也许你愿跟我们一道去,嗯?我把你的情况都告诉她了“你有没有说我很穷?有没有说我需要东西?” “我什么都说了。见鬼,只要她年轻几岁一切都好了。她说她快四十了,这就是说五十或六十了。这跟同你妈觉睡差不多…不能这样⼲…这不行。” “可她准还有一些 ![]() “吻她的Rx房——这有什么?再说光线暗,我告诉你了。” 卡尔正穿 ![]() ![]() 我不喜 ![]() 她说她不在乎住哪儿…说只要我要她来,她就来跟我住在一起。你想象得出她带着大箱子、帽盒子和所有那些她随⾝带来带去的废物搬到这儿来的情景吗?她的东西太多了——太多⾐服、瓶子和其他东西。她的房间像一个诊所,她的手指头上划破了一点儿便不得了啦,她要找人来摩按,头发要烫过,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我说,乔,只要年轻一点点她就很理想。 一个年轻女人的任何⽑病都是可以谅解的,一个年轻女人也不需要有脑子,她没有脑子倒更好。可是一个娘老儿们即使聪明,即使是普天下最最可爱的女人,也没有多大价值。一个小娘儿们是一项投资,而一个娘老儿们却是注定要蚀本的。娘老儿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为你买东西,可那也不会叫她们胳膊上长出⾁来,让她们腿大间流出⽔来。伊雷娜不错,说实话,我认为你会喜 ![]() ![]() ![]() ![]() ![]() ![]() 把这个告诉她,不过讲得缓和些,跟这样一个女人打 ![]() ![]() ![]() 也许我偶尔也跟她睡上一回…晚上不上班的时候。我已有四天没有拉过屎了,⾝上好像粘着一种东西,像葡萄一样…”“那就是你生痔疮了。” “我的头发也在脫落…还得去看看牙医。我觉得自己正在散架。我对她说了你是怎样一个好人…你会给我帮忙的,对吗?你不那么扭捏,是吗?我们若去婆罗州我就不会再生痔疮了。也许我会生别的箔…更糟的箔…也许是发热…或是霍 ![]() ![]() ![]() 像现在这样谁也不管你,尤其是你还有一份工作,他们认为一个人只要有份工作就该是幸福的。你情愿怎样——一辈子当个跛子,或是有一份工作…或是娶一个阔娘儿们?你情愿娶一个阔女人,我看出来了。你只想着吃的。可是想一想,你娶了她,结果那玩艺儿再也 ![]() ![]() ![]() ![]() 她或许会给你买一只带橡胶车胎的好轮椅,上面还有各种 ![]() ![]() 第二天一点半钟我去找了范诺登,这天他不上班,确切地说,今夜他休假。他给卡尔留下话说要我今天来帮他搬家。 我发现他情绪异常低落,他告诉我他夜一未曾合眼。他在想事儿,有一件事情困惑着他。没多久我就搞清了,他一直在迫不及待地等我来,向我打听卡尔的秘密。 “那个家伙,”他开口了,指的是卡尔。“那个家伙简直是个艺术家,他详细描述了每一个细节。他对我讲得那么细,我便知道这全是他胡编的…可我就是摆脫不了这个萦绕在心头的故事。你知道我心里在怎样腾折。” 他话题一转,问我卡尔是否将经过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了。他丝毫没有怀疑到卡尔对我是一个说法,对他是另一个说法。他似乎认为编造这个故事是专门要磨折他的。他并不理会这全是捏造的,却说这是卡尔留在他脑子里的“意像”这意像使他烦恼。即使整个故事是假的,这些意像也是真的。再说这件事情中的确有一个阔娘儿们,卡尔也的确去拜访过她,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至于到底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次要的。他想当然地认为卡尔⼲脆利落地对付了这个女人,使他几乎要发疯的却是他想卡尔描述的情节或许是真的。 他说“这个家伙告诉我他跟那个女人睡了六七次。他就是这么一个爱吹牛的家伙。我知道这里面有不少假话,所以也不大在乎,可他又告诉我那女人雇了一辆车带他去了波伊思公园,他拿那女人的丈夫的⽪大⾐当毯子用,这就太过分了。我估计他给你讲了司机恭恭敬敬等他们的事…对了,他有没有告诉你发动机一直在突突响?老天,他编得真像啊,只有他才想得出这样一个细节…这是使一件事情显得在心理上实真的小细节之一…听过之后你就永远忘不了。他的谎编得那么圆,那么自然…我真奇怪,他是事先想好的还是临时灵机一动现编出来的?他是一个⾼明的小骗子,你简直无法从他⾝边走开…就像他正在给你写信,像夜一间就耝制滥造出一只花盆来。我弄不明⽩一个人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信来…我不明⽩他写信时的心理状态…这也是一种手 ![]() 不等我开口发表意见,或是嘲笑他,范诺登又继续独⽩开了。 “你瞧,我估计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有没有告诉你他怎样站在洒満月光的 ![]() 我说,若是我不知道你跟他一同去过那儿,我 ![]() ![]() ![]() “不过,我告诉你,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我要讲讲他是怎么对我说的,你知道他多么擅长添油加醋…嗯,在 ![]() “没有,没有!你说的同他讲的一模一样。说下去…”“接着——”说到这儿范诺登自己也笑起来“——接着,听仔细了,他告诉我她如何抬起腿坐在椅子上…一丝挂不…他坐在地板上抬头望着她,对她说她是多么漂亮…他对你说过她长得像马蒂斯的一个人物吗?等一等…我要回忆一下他确切说了些什么。他说了一句关于‘欧德里斯克’的俏⽪话…‘欧德里斯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是用法语说的,所以不容易记住这鬼东西…不过这话倒很好听,正像他说的那种话,也许她还以为这话是他发明的…我估计她准以为他是个诗人一类的人物呢。不过,这都没有什么…我容许他发挥想象力,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情使我听了要发疯。我夜一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出他描绘的那些情况,简直摆脫不掉。 我觉得那是如此实真,若是没有这回事我就要勒死这个狗杂种。 一个人没有权利编造这种事情,除非他是神经有⽑箔…“我要讲到的是那一瞬间,他说他跪在地上用他那两 ![]() 老天,我夜一都听到这种声音!后来他又说——好像我还没有听够——这时,老天爷作证,她把腿双架在他脖子上,把他夹住了。这真是要我的命!想想看!想想她这样一个漂亮、多愁善感的女人竟会把腿架在他脖子上!这简直叫人无法忍受。这么荒诞,听起来又像是真的。如果他只告诉我香槟酒的事、坐车在波伊思公园里游 ![]() ![]() ![]() ![]() ![]() ![]() ![]() 他无可奈何地监视着她把东西扔进几只大箱子里。“这儿,把这些也放进去,”说着他递给她一只牙刷和装灌洗器的袋子。 他的东西有一半仍摊在地板上,箱子都已塞満,没有地方可装绘画、书和半空的瓶子了。他说“坐一会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得好好想一想。你若是不来我永远也搬不出去,你看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忘了提醒我带走灯泡…那都是我的,还有废纸篓也是属于我的。这些八王蛋,他们要你像猪一样生活。” 这时侍女下楼拿⿇绳去了…“你等着瞧…她会间我要⿇绳钱的,哪怕只有三个苏呢。在这儿,他们给你 ![]() 对了…想撤尿就撒在地板上,我还想在五斗橱菗屉里便大呢。”他对自己、对一切都十分厌恶,因而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发怈发怈怨气。于是他提着酒瓶走到 ![]() ![]() ![]() ![]() ![]() ![]() ![]() ![]() ![]() 车刚一开范诺登便掏出一张报纸把他的锅碗瓢盆包扎起来,新住处严噤做饭。待我们到了目的地他的行李已经又全部打开了,若是我们到达时那老板娘没把头探出门来还不会那么叫人难堪。她嚷道“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范诺登被她吓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用法语道“是我…是我,太太!”说完他又转向我恶狠狠地咕哝道“这个笨蛋!看见她的脸⾊了?她要给我找⿇烦呢。” 这家旅馆位于一条 ![]() 五楼上有几扇窗子没有玻璃,我们站下看了一会儿那几位正穿过院子的房客。快到吃饭时间了,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回屋里去,他们都显得无精打彩、萎靡不振——靠诚实劳动换饭吃的人总是这样的。窗子大多都大敞着,昏暗的房间仿佛是许多正打哈欠的大嘴。屋子里注的房客也在打哈欠,或是在替自己搔庠。他们坐卧不宁地动来动去显然毫无目的,说他们是一群疯子也并不过分。 我们顺着走廊朝五十七号房间走去,这时前面突然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头发蓬 ![]() ![]() 我们一踏上楼梯范诺登便不吱声了,不过他的目光仍很动人。打开五十七号的房门后,在极短的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一面大镜子上盖着绿纱、歪斜着呈四十五度角挂在门对面,镜子底下放着一部婴儿车,车上堆満了书。范诺登见到这些 ![]() 这又突然使我觉得我俩仿佛也已在这间屋里仁立了很长的、无法计算的一段时间,就像现在这样。这是我们在梦中想起的一种势姿,这是一场我们永远难以摆脫的梦,又是一场微微打个手势、稍稍眨眨眼便会粉碎的梦。然而更叫人惊奇的是,我脑子里忽然掠过一场实真的梦境、一场昨天夜里才做过的梦,我在梦中看到范诺登正像现在这样呆在一个角落里研究那副车把。不过不同的是,角落里没有自行车把,却有一个蜷起两条腿趴着的女人。我看到他站在那儿低头望着那女人,眼睛里流露出焦急热切的神⾊,当他极想得到一件东西时总是这副样子。 这件事是在哪一条街上发生的已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两堵墙之间的夹角还在,还有那女人发抖的⾝子。我看见他用他那种迅捷的口牲方式朝她猛扑过去,全然不顾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打定主意要随心所 ![]() ![]() ![]() ![]() ![]() ![]() ![]() 佣人气 ![]() 这时老板娘也昂首阔步地进来了,她径直走到范诺登面前,从他手中夺过书,把它塞进婴儿车里,然后,她一言不发推起婴儿车来到走廊上。 范诺登忧伤地笑着说“这儿是一座疯人院。”他的微笑若隐若现、难以描述,有一瞬间那种做梦的感觉又回来了。我隐约觉得我们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尽头,那儿挂着一面凸凹不平的镜子。范诺登沿着走廊摇摇晃晃走过来,一副潦倒意失的样子,活像一只黯淡的灯笼。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不时闯进一个门里去,门开处或有一只手把他一把拽进屋去,或有一只蹄子把他蹬出来。越向前走他便越发沮丧。他⾝上流露出的这种优郁像骑自行车的人夜里在又 ![]() ![]() ![]() ![]() ![]() 这时仆人把行李送进来,事情已变得越发古怪了,尤其是当范诺登把健⾝器械绑在 ![]() ![]() ![]() ![]() 我刚才说过,上楼时范诺登曾说起莫泊桑也在这儿住过,这一巧合似乎给他留下了印象。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莫泊桑当年住的正是这问屋子,在这儿写出了那些令人⽑骨惊然、也使他声名大振的故事。范诺登说“他们像猪秽一样生活,这些可怜虫。” 我们坐在一个圆桌旁的两把舒服的扶手椅里,这两把椅子已经年代久了,都用⽪条和支架加固着。⾝边就是 ![]() 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对他产生了魔力,他对这儿很満意。我起⾝去开灯时他提议出去吃饭前玩一会儿纸牌,于是我们在窗前坐下玩了几把双人⽪纳克,脏⾐服堆在地板上,练桑多式体 ![]() ![]() ![]() 他说“在国美,你无论如也不会住到这种下流地方来,即使是在四处流浪时我觉睡的房间也比这个好。不过在这儿这是正常的——正如你看过的书里讲到的。如果我还回去我要把这儿的生活忘得一⼲二净,像忘掉一场恶梦一样。或许我会重新去体验过去那种生活…只要我回去。有时我躺在 ![]() ![]() 我要她们只有一个目的——忘掉我自己。有时我完全沉溺在幻想之中,竟想不起那女人的名字以及我是在哪儿找到她的。好调笑,是吗?早晨醒来时旁边有个健壮的暖烘烘的⾝子陪伴你是件好事,这会叫你心里自在。你会变得⾼尚些…直到她们开口扯起爱情之类的软绵绵的蠢话。为什么所有女人都要大谈特谈爱情,你能告诉我吗?显然她们是觉得你和她好好睡一觉还不够…她们还要你的灵魂…”范诺登自言自语时嘴边常挂着“灵魂”这个词儿,起初我一听到这个词便觉得好笑。一听到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便会发歇斯底里,不知怎么搞的我总觉得这个词儿像一枚假硬币,尤其是当他说这个字眼时总要吐一大口棕⾊口⽔,并且在嘴角上流下一道涎⽔。我从不顾忌当面笑他,所以范诺登每回一吐出这个小词儿一定会停下让我开怀大笑一番,接着他又若无其事地自个儿说起来,越来越频繁地提到这个字眼,每一回调子都比上回更动听一些。女人想要的是他的灵魂,他这样对我说。 他已经一遍遍重复了好多次,可是每一次仍要从头提起,就像一个偏执狂老是要谈在他心头索绕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范诺登是个疯子,这一点我已确信无疑。他怕独自一人呆着,他的恐惧是 ![]() ![]() ![]() ![]() ![]() ![]() 我追问道“那么,你想要从女人那儿得到什么?” 他开始摆弄自己的双手,下 ![]() ![]() ![]() 他接着说“你以为我喜 ![]() ![]() 我知道自己很了不起…如果没有一些过人之处我也就不会遇到这些难题了。使我烦躁不安的是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人们认为我是一个追逐女⾊的人。这些人就这么肤浅,这些自命不凡的学者整天坐在咖啡馆露天座上反复进行心理反刍…还不坏,嗯——心理反刍?替我把它写下来,下星期我要把这话用在我的专栏里…对了,你读过司太克的书吗?他写得好吗?叫我看那像一本病历。我衷心希望自己能鼓⾜勇气去拜访一位精神分析学家…找个好人,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见到留山羊胡子、穿常礼服的奷滑小人,比如你的朋友鲍里斯。你怎么能容忍这些家伙呢?他们不叫你厌烦吗?我注意到你跟谁都讲话,你 ![]() 可是那伙在大教堂附近 ![]() ![]() ![]() 我笑是因为每回一谈到这本他有朝一⽇要写的书,事情就显得有点儿滑稽了。只要他一说“我的书”整个世界立即便缩小到范诺登和他的公司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內。这本书一定要绝对用自己的观点写成,一定要绝对十全十美,这便是他不可能着手开始写的原因之一。一旦有了一个想法他便提出疑问,他记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写过这个,或者哈姆森写过,或是别的什么人写过。“我并不是说我要写得比他们好,不过我想与他们有所不同。”他解释道。于是他不去写自己的书,却一个个作家挨着往下读,以便确实弄清他不会踩到这些作家的人私领地上。书读得越多他便越瞧不起别人,这些作家没有一个能令他満意,没有一个达到他为自己规定的那种十全十美的境地。他常常会全然忘记自己连一章也没有写完,却严然以屈尊的态度谈论这些作家,仿佛署着他大名的书已摆満了一书架,而且这些书都是广为人知的,因而再提到书名也显得多余了。他从来没有公开撒谎,不过那些被他硬拉住听他宣讲他的独到哲学和批评观、听他发牢 ![]() ![]() ![]() 扮演这样一个角⾊后来成了他的拿手好戏,从埃兹拉·庞德的诗到上 ![]() ![]() ![]() ![]() 他们两个人十分亲密,有时为了満⾜贝西的好奇心(同时也是徒劳地希冀显显本事,从而 ![]() ![]() ![]() 如同我说的,他们彼此间十分理解。我在一点半钟去找范诺登时常看到贝西坐在 ![]() ![]() “她一点儿也不尊重我,我向她倾诉心曲,得到的就是这个。”他会突然又冒出一句“你跟我昨天介绍给你的那个金发女郞玩得怎样?”这话当然是对贝西说的,贝西嘲笑他,说他没有眼光。 他说“得了,别给我来口是心非的那一套了。”然后他又开了一个玩笑,这个玩笑恐怕已开过一千次了,因为他俩总是以此取乐——“喂,贝西,咱们⿇利地睡一次怎么样?只睡一次…不行?”待这个玩笑像往常一样收场了,范诺登又以同样的口吻补充一句“喂,他怎么样?你⼲吗不跟他睡一次?” 贝西的中心思想是说她不能、不愿意把自己当作一个 ![]() ![]() ![]() ![]() ![]() “有时候我也会情动的。”范诺登说。 “哼,你呀,”贝西说“你不过只是一个疲惫的⾊鬼罢了。 你不懂 ![]() ![]() “好,也许那不是情动…可是不 ![]() 我和范诺登步行去餐馆时脑子里始终想着关于贝西的事,以及被他拽进房间没⽇没夜鬼混的那些女人。我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自言自语, ![]() 可是他知道我惯于中途溜走,因而他不愿受奚落,紧紧握住他的钱包以防发生这类事情。如果我向他要钱去买烟,他便非跟我一道去不可,他自个儿绝不独自呆着,一秒钟也不。甚至当他成功地搂住一个女人时他也十分害怕独自同这个女人一块儿呆着,只要可能他就要我坐在房间里看他⼲那件事,如同刮脸时叫我在一旁等着一样。 晚上不上班时范诺登至少要设法在⾐袋里放上五十法郞,可是这仍挡不住他一遇到可能有钱的主儿便开口要钱。他说“喂,我二十法郞…我等钱用。”与此同时,他有本领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若是对方断然拒绝了,他便出言不逊了。 “得了,你至少得给我买杯酒喝。”喝到酒后他又和气他说“那么给我五法郞好了…给我两法郞…”我们走遍一家家酒吧去寻找一点刺 ![]() 在“库波勒”那儿我们偶然遇到了报社里的一个醉汉,是一个在楼上⼲活的家伙。他告诉我们办公楼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事故,有一个校对员从电梯上摔下来,看来活不成了。 起初范诺登吃了一惊,深深地吃了一惊,后来听说那人是佩克奥弗,那个英国人,他便显得轻松些了。他说“可怜的家伙,他死了还比活着好,他也是那天刚装的假牙…”一提到假牙,楼上那个人就哭开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讲述了这次事故中的一个小揷曲。他为此很难过,这个小揷曲比这场灾难本⾝更使他难过。佩克奥弗摔到电梯底后恢复了知觉,这时来救他的人还没有来。他的腿摔断了,肋骨摔碎了,可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四处摸他的假牙,在救护车上他仍在昏 ![]() ![]() ![]() ![]() ![]() ![]() ![]() 一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我们便狂笑起来。假牙!不论我们说这个可怜家伙什么,而且还说到他的一些优点,但最终总是回到假牙上来。世上有些人就是十分古怪,甚至死亡也会使他们变得可笑。死得越可怕他们就越显得滑稽可笑。想把他们的死亡看得严肃一点儿也没有用——你想要在他们的死中找出什么可悲因素,你就得撒谎,就得伪善。由于无须摆出假惺惺的姿态,所以我们可以纵情为这件事放声大笑。我们笑了整整夜一,其间还发怈了对楼上那帮家伙的蔑视和厌恶。这帮蠢货无疑是在劝自己相信佩克奥弗是个好人,他的死是一场灾难。我们又忆起了各种趣闻轶事——他漏掉了分号,为此他们大喊大叫,吓得他尿 ![]() ![]() 乔说“这件事只有一个好处,你可以接替他的工作了。如果你走运,说不定也会从电梯里掉下去摔断脖子。我们会给你买一个很不错的花圈的,我向你保证。” 天快亮时我们坐在多姆饭店的露天咖啡座上,早已把可怜的佩克奥弗忘得⼲⼲净净。我们在“人黑”舞厅里乐了一下,乔的思想又回到那个永恒不变的消遣上来了——女人。到了这个时辰他的夜一休息时间已快结束,他的烦躁不安也达到了狂热程度。他想到今夜早些时候放过去的女人和那些一叫就来、关系稳定的情侣,可惜他对她们已感到厌烦了。这也不可避免地使他想起他的格鲁吉亚女人——最近她一直在追逐他,乞求他收容她,至少直到她找到工作。他说“我不在乎偶尔请她吃一顿,可我不能长期养着她…她会把别的女人都赶走的。”这个女人最使他不快的是⾝上一点⾁也没有。他说“就像抱着一具骷髅上 ![]() ![]() ![]() ![]() ![]() ![]() ![]() ![]() ![]() ![]() ![]() ![]() 去旅馆的路上这个姑娘冻得浑⾝发抖,我们只好停下来给她买了杯咖啡。她倒是个 ![]() ![]() “不,他不坏,他很可爱。” 她摇头摇大笑道“我很了解他这种人。”接着她开始讲述她的一段倒霉的经历,住院费、拖欠的房租,还有寄放在乡下的婴儿。不过她的表演并不很过火,她也明⽩我们对此充耳不闻,不过她心里很不好受,像是搁着一块石头,所以也就顾不上想别的事儿了。她并不是要设法求得我们的怜悯,只是要把庒在心里的重负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而已。我相当喜 ![]() ![]()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范诺登道。“别叫她打动你,又是老一套。但愿她说点儿别的,搞到一个饥肠辘辘的子婊,你又怎么能唤得起 ![]() 对极了!我俩都没有一点 ![]() ![]() 不行,还有十五法郞,谁也不再在乎这点儿钱,到头来谁也得不到它。可是,这十五法郞正像各种事情的原始动力一般,一个人总是屈从于他周围的环境,而不是听他自个儿⾼谈阔论或是⼲脆抛弃这个原始动力。这个人不断地杀人、杀人,越是感到懦弱就越要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气概,直到某一天战争结束了,所有的大炮一下子寂静下来,担架兵抬起缺胳膊少腿、⾎流如注的勇士们,把勋章挂在他们 ![]() 这件事真是同打仗一模一样,我简直摆脫不了这种想法。姑娘想给我注⼊一点 ![]() ![]() ![]() 我的脑子里始终想着要订立一个和约拉倒,我忘不了都是这十五法郞惹出来的⿇烦。十五法郞!十五法郞对我意味着什么?何况这十五法郞还不是我的。 看来范诺登对待此事的态度倒是正常得多。他不在乎十五法郞这笔小钱,是此刻的情景本⾝ ![]() ![]() ![]() ![]() 我望着范诺登对付这姑娘,只觉得自己是在看一部齿轮已脫开的机器,把这些齿轮丢下别管,它们就会永远这样摆着,擦摩、滑脫,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直到有一只手关上电动机。他俩毫无半点 ![]() ![]() ![]() ![]() ![]() 它需要一个修理工。 我在范诺登⾝后跪下,更加留神地检验这部机器。姑娘把脑袋偏向一侧,绝望地瞧了我一眼说“没有用,不行了。”听到这话,范诺登又鼓⾜劲儿⼲起来,活像一头老公羊。他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怪物,宁肯折断了犄角也不肯停祝现在我又在他庇股上搔庠,更使他恼羞成怒。 “看在上帝份上,乔,住手吧!你会弄死这个可怜的姑娘的。” “别打搅我,”他咕噜道。“刚才我差点儿…就揷进去了。” 他这会儿的势姿和说话时那种武断的态度又一次突然叫我回忆起了从前做过的那场梦,只是这一回他走路时大大咧咧夹在腋下的那 ![]() 每一件事情都跟以前一样,环境未变,梦与现实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在觉睡和醒来这段时间之內他的躯体被人盗走了。他像一部抛出报纸的印刷机,每天抛出上百万、上亿张报纸,头一版上尽是灾难,尽是暴 ![]() 你也可以投⾝于战壕中,让炮火炸个粉⾝碎骨,但是如果没有一只人手的参与什么也造不出这 ![]() 这个人要在不指望得到酬劳的前提下去这样做,他不能总惦记着那十五法郞。这个人的 ![]() ![]() ![]() ![]() ![]() 一开始就应该说明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就像置⾝于一个疯人院里,得到允许可以从此手 ![]() ![]() 律师、牧师、医生、政客、新闻记者——这些人是把手放在世界的脉搏上的江湖郞中。持续的灾难气氛,太 ![]() 我校对的这些大灾难对我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治疗效果。想一想一种完全免疫的⾝体状态!一种令人陶醉的人生!一种处在毒菌中间而又绝对全安的生活!任何东西都奈何我不得,地震、炸爆、动 ![]() ![]() 地球可以炸爆掉,我仍要呆在这儿添上一个逗点或分号。我甚至可以多十一会儿,因为遇到这样一个大事变非得在最后多⼲一点儿。当世界炸爆了,最后一份报纸也送去付印了,校对们将轻轻收拾起所有逗点、分号、连字符、星号、方括虎圆括虎句点、感叹号等,把它们装进编辑椅子上方的一个小匣子里。一切安排就序。 我的伙伴们似乎没有一个理解我为什么会如此踌躇満志,他们一天到晚发牢 ![]() 对于一个校对,最大的灾难莫过于丢掉工作的威胁。休息时我们聚在一起,叫我们从头凉到脚的问题便是:如果失掉工作你怎么办?围场里的人的职责是清扫马粪,他最大的恐惧莫过于世界上可能会没有了马。告诉他把一生花在铲热马粪上是令人恶心的则是在⼲蠢事,如果一个人的生计要指望马粪,如果马粪涉及到他的幸福,他是会爱上马粪的。 如果我仍是一个有自尊心、有荣誉感、有抱负的汉子,那么这种生活无疑是跌到了堕落的底层。可是我 ![]() ![]() ![]() 一开始就应该说明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就像置⾝于一个疯人院里,得到允许可以从此手 ![]() ![]() 律师、牧师、医生、政客、新闻记者——这些人是把手放在世界的脉搏上的江湖郞中。、持续的灾难气氛,太 ![]() 我校对的这些大灾难对我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治疗效果。想一想一种完全免疫的⾝体状态!一种令人陶醉的人生1一种处在毒菌中间而又绝对全安的生活!任何东西都奈何我不得,地震、炸爆、动 ![]() ![]() 地球可以炸爆掉,我仍要呆在这儿添上一个逗点或分号。我甚至可以多十一会儿,因为遇到这样一个大事变非得在最后多⼲一点儿。当世界炸爆了,最后一份报纸也送去付印了,校对们将轻轻收拾起所有逗点、分号、连字符、垦号、方括虎圆括虎句点、感叹号等,把它们装进编辑椅子上方的一个小匣子里。一切安排就序。 我的伙伴们似乎没有一个理解我为什么会如此踌躇満志,他们一天到晚发牢 ![]() 对于一个校对,最大的灾难莫过于丢掉工作的威胁。休息时我们聚在一起,叫我们从头凉到脚的问题便是:如果失掉工作你怎么办?围场里的人的职责是清扫马粪,他最大的恐惧莫过于世界上可能会没有了马。告诉他把一生花在铲热马粪上是令人恶心的则是在⼲蠢事,如果一个人的生计要指望马粪,如果马粪涉及到他的幸福,他是会爱上马粪的。 如果我仍是一个有自尊心、有荣誉感。有抱负的汉子,那么这种生活无疑是跌到了堕落的底层。可是我 ![]() ![]() ![]() 每一件新闻都同等重要,不论是晚礼服的最新款式还是一只新战舰、一场瘟疫、一次大炸爆、一项天文学新发现、河堤决口、列车颠覆、炒卖股票、毫无希望的赛马赌注、处决、拦路抢劫、暗杀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什么也逃脫不过校对者的眼睛,可是什么也穿不透他的防弹背心。希尔夫人(从前的埃斯特乌姐小)给印度人阿格哈·米尔写信,说她对他的工作甚为満意。 “我于六月六⽇结婚,谢谢你。我们很幸福,我希望在你的神力庇护下我们会永远很幸福的。我电汇给你…钱…这是奖赏你的…”这个印度人是算命的,他能准确而又神秘地察觉你在想什么。他会劝导你,帮你摆脫所有烦恼和各种不遂意的事情“请往巴黎麦克马洪大道二十号打电话或写信。” 他猜你在想什么真是猜得 ![]() ![]() ![]() ![]() ![]() 我得走遍全世界才找得到这样一个舒服、适意的职位,这几乎难以置信。在国美,人们往你庇股底下塞爆竹来给你打气,当时我怎么能预料到自己这种气质的人的最理想职位竟是去寻找拼写错误?在那边你一心只想着有朝一⽇要当国美总统,可能每个人都是做总统的材料。这儿却不同了,这儿每个人都只能是一个零蛋,如果你成了名人也是出于侥幸,是一个奇迹。在这儿你能离开你出生的村庄的可能 ![]() ![]() 可正是因为机缘对你不利,正因为没有多大希望,这儿的生活才可爱。过一天算一天。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晴雨表永远不变,旗子始终半升半降。你在胳膊上系一块黑纱,在纽扣孔里别一段丝带。如果你有幸买得起,还可以替自己买一副特轻人造假肢,最好是铝的,它不妨碍你喝开胃酒、上动物园去看动物或是同时刻准备扑向一块新鲜的臭⾁、沿着林荫道飞来飞去的兀鹰嘻戏。时光在流逝。如果你不是本地人而且一应件证都全,你尽可以接触传染源而不必担心感染。如果有可能,弄一份校对员的工作更好。这样,一切都妥了。就是说,假如你凌晨三点往家走时碰巧被骑自行车的察警拦住,你可以朝他们嘛僻啪啪地捻手指。早上市场上最忙 ![]() ![]() ![]() 挑一家紧挨着电影院的旅馆就好了,因为你若容易睡过头,⽇场电影的开映铃声会醒唤你。如果找不到一家紧挨电影院的旅馆,挑一家靠近墓地的也行,结果也是一样的。要紧的是,永远别怈气。永远别怈气。 这也是我每天晚上试图向卡尔和范诺登耳朵里灌输的,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不过用不着怈气。我仿佛皈依了一种新的宗教,仿佛每天夜里都向圣⺟玛丽亚做一次一年一度、连续九夭的祈祷。我想象不出如果自己当了报纸的编辑或国美总统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处在一条死胡同里,这儿既自在又舒服。手里拿着一份报,我听着⾝边的乐声、嗡嗡的人说话声、排字机的叮当声,像是有一千只银手锅在通过⾐物绞⼲机。不时有一只老鼠从我们脚下跑过,一只蟑螂从我们面前的墙上爬下来,细嫰的腿灵巧地小心移动着。⽩天的事件从你鼻子底下滑过,轻轻地、不引人注目,你不时地会遇到一个署名使你想到一只人手、一种自我主义以及这人的虚荣心。它们安详地滑过去,像送葬队列走进公墓大门时那样。用作抄写的桌子底下铺了厚厚的一层纸,一踩上去有点像踏在有一层软⽑的地毯上。范诺登桌下到处洒着褐⾊的汤汁。十一点左右卖花生的小贩来了,他是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国美人,他对自己的命运也 ![]() 我不时收到莫娜的电报说她将坐下一条船来,上面总是说“信随后就要。”这种情况延续了九个月,可我从来没有从乘船来的旅客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仆人也从未用银盘子托着一封信拿给我,我也就再不指望发生这种事情了。如果她真的来了,她可以在楼下找我,就在厕所后面。也许她会立即告诉我这里不卫生,一个国美女人对欧洲的第一观感便是不卫生。如果没有现代化菗⽔马桶她们就无法想象这儿是一个天堂;如果发现一只臭虫她们就要马上给商会写信。我怎么启齿向她解释我在这儿很満意?她一定会说我已经堕落了,她这一套我很清楚,她想找一间带花园的工作室,当然还得有浴盆。她要穷得浪漫,我了解她。不过这一回我都替她预备好了。 有些天太 ![]() ![]() ![]() 在我们三个人夜里回家的路上,一阵恶心过后我们常常开始谈论一些事情的状况,那种热心劲儿只有不积极参与生活的人才表现得出。有时我爬上 ![]() ![]() ![]() ![]() ![]() ![]() 在路那边保罗先生开的小咖啡店里,我们可以在为记者保留的一间里屋里赊帐吃饭。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小房间,地板上洒着锯末,苍蝇随着季节的改换飞来飞去。我是说这是专为记者保留的房间,可我并不是指我们单独吃饭。恰恰相反,这是说我门有幸结 ![]() ![]() ![]() 这会儿我特别想起了一个⾼大的金发男人,他骑着脚踏车送《哈瓦斯信使报》。他吃饭时总是迟到一会儿,总是汗流浃背,脸上涂満了污垢。进门时他是迈着优雅、可笑的步子,他举起两 ![]() 即使这个差事使人厌烦、累人,她当然也不会流露出来。大块头的家伙来了,饿得像一只狼,她便搂抱住他,急不可耐地亲他,亲他的眼睛、鼻子、脸、头发、颈后…她也会吻他的庇股,若是这事儿能当着众人的面⼲。显然她对他感恩戴德,并不是为了得一份工钱才跟他厮混的。吃饭时她笑得前仰后合,一直笑到吃完饭,你会以为她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有时作为爱的一种表达方式她扇他的耳光,又清脆又响亮,这一掌若掴在一个校对员脸上准会把他打得晕头转向。 他俩似乎 ![]() ![]() ![]() 另外一对男女通常也在这个时间到来,他们的举动像结了婚的夫 ![]() ![]() 当她这样发火而且气得要命的时候,他只是胆怯地望着她,似乎认为保持缄默是最好的策略,他随即低下头去玩弄自己的餐巾。然而这个小举动更使卢西恩怒不可遏,她很 ![]() “说呀,笨蛋!”她尖叫道。于是他以尖细怯懦的声音悲哀地解释说,等她时他饿极了,只是站下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啤酒。他愁眉苦脸他说,这已⾜以败坏他的胃口了,不过现在使他忧心的显然不是吃的,他试图以更有说服力的调子不假思索地说“不过我一直都在等你。” “撒谎!”卢西恩叫道“骗子!哼,幸亏我也是个骗子…一个⾼明的骗子。你的小谎言叫我恶心。你怎么不编一个大谎?” 他又垂下头去心不在焉地捡起几块碎屑放进嘴里,她在他手上打了一把“别这样!你叫我心烦。你是这么一个笨蛋。骗子!你等着,我还要跟你算帐的。我也是个骗子,不过可不是笨蛋。” 过了没多久他们便紧靠着坐在一起了,手挽着手,卢西恩低声耳语道“啊,我的小兔子,现在真跟你难舍难分了。来,吻吻我!你今晚⼲什么?说实话,我的小东西…对不起,我的脾气真坏。”他轻轻吻吻她,正像一只长着红粉⾊长耳朵的兔子,他轻轻碰碰卢西恩的嘴 ![]() 我认识这个长着一双兔子似的圆而胆怯的眼睛的天真无琊的小鬼,也知道钉着铜牌子、卖孕避套的蒙马特尔街是一条多么声名藉狼的街道,那儿灯光彻夜通明, ![]() ![]() ![]() ![]() ![]() ![]() 假如这个胆小的兔子在等他的卢西恩时真的一晚上花掉了五十法郞呢?他真的饿了买了一块三明治和一杯啤酒,还是停下跟别人的子婊聊了一会儿?你认为他应该厌倦这种夜复夜一的老一套生活?你认为这种生活应该给他造成负担、庒垮他、烦死他?但愿你并不认为一个⽪条客不是人,别忘了,一个拉⽪条的也有自己的悲哀和不幸。也许他最乐意做的事情莫过于每天晚上站在角落里,牵着两条⽩狗,看它们撒尿。或许他喜 ![]() ![]() ![]() ![]() ![]() ![]() 坐在我的小位子上摆弄《哈瓦斯信使报》或解译芝加哥、伦敦和蒙特利尔来的电报时,我便常常会这样想。在橡胶和丝绸市场与温尼伯的⾕物之间不时传来蒙马特尔街上微弱的嘶嘶哧哧声,当证券疲软、关键经济部门受挫、有翅动物奋兴不已;当⾕物市场不景气、公牛开始眸眸叫;当每一个见鬼的灾祸、每一个广告、每一则体育消息和时装评述、每一条船的抵达、每一个旅行见闻讲座、每一段闲话的开场⽩都标上了标点符号,都校定了,加上了标题并通过戴银手镯的手 ![]() ![]() ![]() ![]() ![]() ![]() 即将破晓时路灯蓝光下的花生⽪显得苍⽩、皱在一起,蒙帕纳斯沿岸的荷花弯了,折断了。退嘲时污泥中只剩下几个有梅毒的美人鱼搁浅在那儿,多姆饭店像遭到暴风袭击过的 ![]() ![]() ![]() ![]() ![]() ![]() ![]() 坐共公汽车回蒙帕纳斯去的路上我注意到对面坐着一个小小的法国女人,她僵直地坐着,似乎还为自己感到自豪。她只坐了一个椅子边,似乎怕把自己丰満的庇股庒坏了。我在想,如果她摇摇⾝子,从她庇股那儿突然窜出一只大开屏的光 ![]() 在阿维尼咖啡馆停下吃东西时,一个大肚子女人企图昅引我对她的状况的趣兴,她希望我跟她到一个房间里去消磨上一两个钟头。这是头一次遇到一个孕怀女人提出要跟我睡,我差点儿就想试试了。她说孩子一生下来就 ![]() ![]()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地方像巴黎这样能満⾜各种不同的 ![]() ![]() ![]() ![]() 我自然是在讲大城市里特有的那种情况,这里的男男女女的最后一点精力都被机器榨⼲,他们是现代进步的殉难者,画家觉得难以画上⾎⾁的正是他们的一堆骨骼和衬衫领扣。 只是到了后来,到了下午我来到塞兹街上一家艺术博物馆、被崇拜马蒂斯的男男女女围住时,我才又被带回人类世界的正常领域里。在一个四堵墙都在闪闪发光的大厅门口,我站了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当四周早以习以为常的灰⾊被扯得四分五裂、生活的绚丽多彩用歌曲和诗篇弘扬开来时一个人常会感受到这种震惊。我发觉自己置⾝于一个如此自然、如此完美的世界里,我发觉自己沉溺于其中了。我的感受是自己置⾝于生活的核心,不论我从何处来,采取何种态度,一旦陷进发芽的树丛央中,一旦坐在已勒贝克那个大巨的餐室里我便沉溺于其中了,我第一次领会了那些室內静物画的深邃含义,它们借视觉和触觉的威力体现出其存在。站在马蒂斯创造的这个世界的门口,我又一次体验到了那种启示力量,正是这种启示令普鲁斯特得以大大改变生活的图景,使那些像他一样的人对声音和意义的炼丹术十分敏感,并能把生活中令人不快的现实转换成艺术中实在的、有意义的轮廓。只有那些能让光线 ![]() ![]() ![]() ![]() 马蒂斯的每一首诗里都包孕着一小块人⾁的历史,它拒绝接受死亡的结局。整个⾁体,从头发到指甲都体现了活着的奇迹,仿佛在对更伟大的现实的求渴中精神力量已将肌肤上的⽑孔变成了看得见的饥饿大口。不论一个人幻想什么,总有航海的气味和声音,即使只回顾他的梦境的一小隅他也不可避免地会感觉到涌起的浪头和凉慡的、四处飞溅的浪花。他站在舵前,瞪着坚定的蓝眼睛凝视时间之囊。他长时间地斜着眼凝视过那些遥远的角落、低头越过隆起的大鼻子,他便看到了一切——科迪勒拉山系堕⼊太平洋、写在羊⽪纸上的流亡世界各地的犹太人的历史、透过 ![]() ![]() ![]() ![]() ![]() 世界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昆虫学家的梦。地球偏离了自己的轨道,地轴错了位,鹅⽑大雪从北方飘下。新的冰河时代正在来临,横的 ![]() ![]() ![]() 马蒂斯就处于这个正在散架的车轮正中,他会一直滚动,直到组成这个车轮的一切都散开。他已在地球上滚出相当一段距离了,滚过了波斯、印度和国中,像一块磁铁,他从库尔德、俾路支、廷巴克图,索马里、吴哥、火地岛等地把微小的颗粒昅附到自己⾝上。他用孔雀石和宝石打扮起来的土耳其女奴的⾝体上长着一千只眼,这些洒了香⽔的眼睛全在鲸鱼的精 ![]() 科学家们用来遮盖现实世界的糊墙纸正在变成破烂,他们制造生命的大 ![]() ![]() 正像一间老式的卧室,马蒂斯的世界仍是美好的,没有看到滚珠轴承、锅炉板、活塞、活动扳手,这与波伊思公园里快乐的饮酒和通奷成风的牧人时代同属一个古老世界。在这些生着活的、通气的⽑孔的人中间移动,我觉得慰籍、提神,他们的背景同光线一样稳定、牢靠。沿着马德莱娜林荫道步行,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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