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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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平原 作者:毕飞宇 | 书号:44252 时间:2017/11/23 字数:115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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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慢的时候慢,快的时候也快。一旦你没有了牵挂,⽇子就不那么难熬,它会长翅膀的。那你就飞吧。想飞多快就飞多快,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端方不管的。端方自打知道自己给吴蔓玲下过跪之后,当兵的心就没了。不能有。还怎么和吴蔓玲见面呢?没法见。端方哪里也不去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养猪场的小茅棚里头。闷是闷了点,可有一点好,他不用担心遇上吴蔓玲了。 好大的雪啊,好大的雪。下雪的迹象其实在昨天下午就已经十分显著了,天很低,浑浊而又黏稠,仿佛涂抹一层厚厚的糨糊。天黑之后雪就下下来了,谁也没有在意罢了。这是夜一的暴雪,特别的大。因为没有风,它就悄无声息了,不是飘,而是一朵一朵地往地面上坠。到了下牛夜,大雪把里下河的平原就封死了。村庄没有了,冬麦也没有了,大地平整起来,光滑起来。草垛却浮肿了,低矮的茅草棚也浮肿了,圆溜溜的,有了厚实的、同时又 ![]() 端方不是睡醒的,严格地说,他是被雪的反光刺醒的。雪的反光凶猛而又锐利,它们从门口冲了进来,比夏⽇里的 ![]() ![]() 端方哈了一口,啂⽩⾊的气体立即就从他的嘴里飘 ![]() ![]() ![]() 看见端方起 ![]() ![]() ![]() ![]() ![]() ![]() 不远处的猪圈里所有的猪都在叫。它们一定是饿了,又冷,叫出来的声音和平时的就不太一样,有些瑟瑟抖抖的。老骆驼可是不紧不慢,他烧好了猪食和热⽔,拿过粪桶,开始配猪食了。配完了,再把手伸到猪食里去,用力搅拌,这一来冷和热就均匀了。端方回过头,看了看満地的积雪,站起来了。他接过老骆驼手上的大勺子,说:“地上滑,你歇着吧,今天我来。”老骆驼倒也没有客气,他的手上滴着⽔,只能用袖口擦了一把鼻涕,笑着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你吃了我的 ![]() 冰天雪地的,天却放晴了。太 ![]() ![]() 远方突然传来了鞭炮的炸爆声,是双响的,在雪后晴朗而又湛蓝的天空里“咚”的一声,有些闷,但随即“嗒”的一响,清脆了。这只是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的炸爆声就此起彼伏,严寒的空气温暖起来,凭空就有了 ![]() ![]() ![]() ![]() 端方到底放下了手里的活,过去了。果然,大队部的门口挤的都是人,地上的积雪都已经被众人踩得混 ![]() ![]() ![]() ![]() 昅完了香烟,混世魔王把烟头丢在凌 ![]() ![]() 吴蔓玲一个人站在雪地上,眯起了眼睛。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眨眼,光走了,只留下她一个,当然,还有她的狗。吴蔓玲望着混世魔王走远了的那条道路,树枝都光秃秃的,格外的瘦,格外的 ![]() 吴蔓玲站在雪地里,混世魔王已经无影无踪了。她抬起自己的手,望着它。她想起了端方刚才的举动。端方的举动比起她的那一口唾沫,实在也差不到哪里。 人了冬以来,沈翠珍总是头疼,偏在一侧,大部分都在左边。要说有多疼,那也说不上,可是,总也好不了。⽩天倒也就算了,沈翠珍最受不了的还是在夜间。夜间的疼痛剧烈了。这一来沈翠珍的觉就再也没法睡。偶尔睡着了,全是梦,老是梦见端方小的时候,老是梦见端方他爹活着的时候。活灵活现的。这样的梦不可以对王存粮说,再有肚量的男将也听不得这样的梦。怎么说呢?沈翠珍倒是去合作医疗找过兴隆,兴隆拨弄着她的脑袋,这里摁一下,那里敲一下,也没有看出什么头绪。兴隆就说了:“没事的。疼得厉害了就吃吃药,实在扛不住了,就打打针。”沈翠珍没有打针,药可是吃得不少,一点功效都没有。还是疼。 这一天的一大早一直刮着东北风,沈翠珍却把端方和端正喊上了,她要带着他们回一趟娘家,也就是大丰县⽩驹镇的东潭村。怎么突然来了这一番的举动的呢?沈翠珍做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梦,她又梦见端方他爹了。端方他爹在沈翠珍的梦里很不⾼兴,说:“翠珍哪,你多少⽇子不回来了,你也回来看看我噻。”他这是抱怨了。沈翠珍惊出了一⾝的汗,在被窝里头掐了一番指头,有⽇子没回去了。是的,有⽇子了。沈翠珍到底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哪里是不想回去?她是怕。这里头有不堪回首的一面。没有做过寡妇的女人怎么说也体会不到这一层。这里的冷暖,不说也罢了。沈翠珍惊醒了,躺在 ![]() ![]() 兴化县中堡镇王家庄离大丰县⽩驹镇东潭村其实也就是五六十里的距离,并不远。但是,里下河的平原就是这样,它是一个⽔网地区,没有通直的大道。你要绕着走,过河,过桥,这一来实际要走的路就不下一百里了,需要一整天的。其实还是远。远了好,遥远的距离最适合寡妇们的二嫁。端方起先是不肯回去的,他也怕。那一头虽说都是亲人,但亲人的见面也不一定都是温暖和悦愉的內容,对于一些特别的家庭来说,自有它刺骨的地方。这里头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他和东潭村亲,另外一方面,东潭村又让他别扭。端方从小到大都是在乡亲们的照应之中长大的,这一来満村子就都是他的恩人了。随便拉出一个,只要有一 ![]() ![]() 端方不想受这样的罪。⺟亲这一回却没有依他,连拽带拉,拉起来就上路了。沈翠珍因为走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像样的礼物,只是到王家庄小学找了一回端正的老师。老师们每个月都拿现钱,手头上到底宽裕一些,就厚着脸⽪借了五块,回门去了。 东潭村也无非就是这样,除了人们说话的口音有一些别致的地方,剩下来的,几乎就是王家庄的另一个翻版。几棵树,几间低矮的草房子,中间有一些人。来到东潭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沈翠珍走进自己的娘家,在小油灯的下面见到了自己的⺟亲。这么多年没见了,老⺟亲早已是风烛残年,老得都皱起来了,⼲瘪得只剩下一小把。能拎起来。沈翠珍只看了一眼,刹那间心如刀绞,快步上去,跪在了⺟亲的脚边。老⺟亲吓了一大跳,没认出来。老⺟亲再也想不到自己的闺女能在这样的年底回来,多冷的天,多大的风,多远的路哇。老⺟亲一口一个“乖乖”一口一个苦命的孩子,把沈翠珍的心都喊碎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说说罢了。哪里能那样轻巧。⺟女总归是⾎⾁相联的,有说不出口的温暖和苍凉。利用这样的空隙,端方和小舅舅和小舅⺟打了一遍招呼,是久别重逢的热乎,却怎么也摆脫不了凄惶。一切都是和过去一样的,家里的摆设,还有人,都没变,却都旧了,怎么看都有点似是而非,说到底又还是似非而是。有了悲喜 ![]() ![]() ![]() ![]() 这夜一端方睡得很不好。就在他儿时的那张 ![]() ![]() ![]() 客人毕竟是客人,哪怕是在自己的老家。第二天的一大早,端方就被沈翠珍叫起来了,还得上路。是啊,还得上路。端方想起来了,这里只是东潭村。他们还要向西,西潭村在等着他们呢。西潭村才是他端方真正的家,他出生和喝 ![]() ![]() ![]() 简单而又短暂的见面之后,最要紧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沈翠珍带领着端方、端正来到了西潭村的 ![]() ![]() ![]() ![]() ![]() 端方怔了一下,似乎刚刚得到了噩耗。他是有备而来的,而这一刻,死亡的消息却反而突如其来,确凿了。端方悲从中来。只是一刹那,他已是五內俱焚。端方的腿双一软,不由自主,跪下了。他趴在冰冷的泥土上,用心地摸抚,最后又捏了一把。泥土都碎了,变成了沙,从他的指 ![]() 幼年丧⽗的人都是这样的,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他“知道”自己的⽗亲死了,但同时,又是“不知道”的。一方面是出于大人们的善意,他们担心孩子们承受不了如此大巨的打击,总是对孩子们说,你爸爸在“觉睡”你爸爸他“出去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他就“会回来的”这样的承诺是虚空的,却 ![]() ![]() 可“它”终究是要碰你的。“碰”是生活的必需品,迟早要遇上。幼年时你的悲伤可以逃脫,等你长大了,到了你必须面对的时候,你的悲伤还是得补上。全部要还回去。端方趴在爹爹的坟头上,隐蔵得极深的幻想破灭了。坟墓在这里作证。沈翠珍如果能体会到端方现在是怎样的万箭穿心,她当年一定会对着年幼的端方无情地告诉他:“你爹死了,他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这样,今天的端方至少就不会这样。这是怎样的死去活来。 悲伤对体力的消耗是惊人的,端方想不到。哭完了,端方的体內居然再也没有了一丝的力气,整个人都软了,菗了筋一样,爬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发呆。天寒地冻,庇股底下很冷,风也起来了,削得人的脸上疼。是端方的叔叔把端方从地上扶起来的。端方这才看见了,⺟亲还在一边呢。⺟亲也在发呆。她的目光散了,却聚精会神,是看什么的样子,是什么也没看的样子。是想什么的样子,是什么也没想的样子。⺟亲突然倒提了一口气,像菗风了。端方走上去,搀扶她。⺟亲似乎不想站起来,庇股在往地上赖。这一赖⺟亲又哭了,却哭不动,眼泪也没有了。端方搂着⺟亲的 ![]() ![]() ![]() ![]() 端方在养猪场的小茅棚里躺了两天,两天之后他的体力恢复过来了。他的內脏让开⽔给煮了一遍。体力恢复了,端方却还是不愿意起来,主要还是太冷了。这么冷的天,起来⼲什么呢,还不如躺着。红旗、大路等那一⼲手下倒常常过来,向他作一些汇报,当然还有请示。因为个别的谈话多了,端方意外地发现,他的手下之间并不团结,相互之间总要说一些坏话,打打小报告什么的。在这样的问题上端方一般都不发表意见,免得有所偏袒。他谁也不偏袒,这就是说,他谁都可以收拾。闲得实在无聊了,他就拎出一个来,收拾收拾,解解闷。还是蛮好玩的。內部的斗争与教育永远都是必须的,它是长期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更加残酷一点。残酷一点就更加好玩了。端方就喜 ![]() ![]() ![]() ![]() ![]() 端方没有能够立即解决佩全的问题。形势改变了,端方菗不出手来。黑⺟猪它下仔了。黑⺟猪的下仔是在深夜,端方睡得好好的,老骆驼提着马灯,一把就把端方的被窝掀开了。端方直起⾝,懵懵懂懂地问:“怎么回事?”老骆驼的脸上出格地振奋,是事态重大的样子。老骆驼说:“端方,起来,烧⽔。”端方其实还在做梦呢。在梦中,佩全被大路和国乐揪了出来,被吊在大队部门口的槐树上,所有的人都围绕在端方的周围,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鞭。他们在等候端方的命令,准备菗。多好的一个梦,活生生地被老骆驼打断了。端方有些不⾼兴,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老骆驼这一回没有说话,他把他的下巴指向了地上的黑⺟猪。端方顿时就明⽩了。 老骆驼把他的棉袄翻过来了,是黑⾊的,中间捆了一道绳子。袖口挽得极⾼。由于奋兴,他的鼻孔里都是鼻涕,来不及擤,只能用胳膊去擦。马灯早就挂好了,灯 ![]() ⽔开了,蓬 ![]() 老骆驼的耐心得到了回报。第一头小猪仔露出了它的小小的脑袋。不是黑⾊的,是⽩⾊的。黑⺟猪在用劲。当小猪仔的脑袋到了脖子那一把的时候,老骆驼伸出手,把小猪仔抓住了。他的嘴巴张了开来,他眼角的鱼尾纹一 ![]() ![]() 这个夜晚漫长了,可以说,是端方最为漫长的一个夜晚。可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又是极为迅速的一个夜晚。黑⺟猪生一只,歇一下,再生一只,再歇一下。总共产下了十六头小猪。茅棚里生气盎然了。这一群小东西有意思了,是一窝杂种。端方数了一下,五只黑⾊的,六只⽩⾊的,剩下来的五只,则是黑⽩相间的,是花猪。最可爱的恰恰就是最后的这一只小花猪了。它的个头比起前面的哥哥姐姐要小了一圈,也不那么精神,是那种奄奄一息的样子。老骆驼把它洗⼲净了,擦⼲净了,想把它搂在自己的怀里,终于不方便,就把它送到端方的怀里了。端方有点不情愿。可一看到老骆驼的手,不好意思了,还是接过来了。起初还有些别扭,后来也就好了。老骆驼说:“端方,你记住了,最后的这一只,十有八九都是死,弄不好老⺟猪就会把它吃了。”端方瞪大了眼睛,不相信。⺟猪怎么会吃自己的孩子呢?老骆驼说:“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猪刚刚下完了仔,它的⾝子亏,为了这一大群的孩子,它可要营养营养呢。”老骆驼说:“端方哪,能把最后的这一只小猪仔救活了,保存下来,你才能告诉别人,你会养猪。回头你熬一锅粥,我来喂它。”端方说:“还是让它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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