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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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平原 作者:毕飞宇 | 书号:44252 时间:2017/11/23 字数:142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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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呆在养猪场了,再也不能呆了。这样会妨碍了老骆驼,会让老骆驼嫉恨的。可端方还不能离开。端方可不是一个糊涂的人,这个时候离开养猪场,难免要给人留下一个怕苦怕脏的坏印象,将来“政审”的时候会⿇烦的。那就呆着吧。但端方再也不养猪了,他不想看它们,尤其是那些⺟猪。一看到它们端方就觉得它们都怀着孕,不是猪,是人。端方没有解释,总之,他不喂猪了。好在老骆驼倒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他和过去一样,把所有的活计都揽过去了,十头猪是喂,二十头猪也是喂,多跑几趟罢了。 端方什么都不做,彻底闲下来了。开始的那几天还觉得讨了便宜,接下来闹心了。养猪场太寂寞了,实在是太寂寞了。端方有太多的空闲,太多的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了。时间是个什么东西呢?它是谁发明的呢?那些无穷无尽的年、月、⽇,它们在围剿端方。时间是汪洋的大海,前面不是岸,回头也不是岸。这个汪洋的大海里没有⽔,它是空的。它比天空还要空,笼罩在你的头顶,却又是实实在在的那种空,需要你去填补它,用你的一生,用你的每一天去填补它。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为什么是二十四个小时,它太多余、太漫长了。这是谁弄的?是谁把它捣鼓出来的?真他妈的混账了。端方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可时间就是在这里,在等着他,守候着他,纠 ![]() 做点什么呢? 是啊,做点什么呢。端方伤脑筋了。他的手脚庠了,骨头 ![]() ![]() ![]() ![]() ![]() ![]() ![]() ![]() ![]() ![]() ![]() ![]() ![]() ![]() ![]() ![]() ![]() ![]() ![]() ![]() 可端方终于找到可以做的事情了。他找来了两块石头,借来了铁锤,钢錾,熬了几个通宵,做成了一副石担子。石头并不大,六十五斤一块,一副石担子也才一百三十来斤。轻是轻了点,总比没有的好。有了石担子端方的⽇子好打发了,他一天两练。早一次,晚一次。但主要的那一次还是在傍晚。一到了下午,端方来精神了,光着背脊,虎虎上阵。毕竟在中堡镇练过两年,端方并不蛮⼲。他把所要训练的內容分成了若⼲组,每一组都有不同的动作,推、拉、提、举、蹲,安排得很科学了。比起养猪来,练石担子不知道要多费多大的劲,可是,端方舍得在石担子上花力气。锻炼和⼲活的感觉不一样的,⼲活的累是菗筋扒⽪的累,很耗人了,不容易恢复;锻炼则不同,累归累,却累得舒坦,有种说不出的通畅,练完了,冲个澡,喝点⽔,马上就能够恢复过来,反而加倍的轻松。老骆驼看在眼里,很生气,可以说动了肝火了,晚上再也不和端方说一句话。你端方怕苦,怕累,怕脏,无所谓,有我老菜籽给你顶着。可你把喂猪的力气省下来⼲了什么呢?玩石头。你什么意思?作践人了嘛。那么大的石头也是玩的?玩也就玩了,你举上去又放下来,放下来又举上去,这算是哪一出?腾折。端方你这是瞎腾折。你是怕饭在肚子里变不成屎了。 端方的石担子很快昅引了一群人,一拨又一拨的。他们在放工的路上顺道来到了养猪场,直接走到端方的石担子面前,想试试。可哪里举得动呢。举石担子表面上考验的是力气,其实也不完全是,它讲究技巧,还有协调 ![]() 这一天的下午来看热闹的人多了,他们一个一个试过了,没有一个成功。大伙儿起哄了,把端方请了出来。端方有了炫耀的心思,心里想,那就玩给大伙儿看看吧。端方收拾好烟锅,脫掉上⾐,简单地运动了一下关节,并没有走到石担子的跟前去,而是返回到茅棚,把两块刚刚凿好的石头取了出来。小一些,一边又加了一个。现在的分量不轻了,桑木的杠子都弯了,不一定吃得消。不过端方到底有经验,开把握得特别地宽,这一来没问题了。很稳。握在手里相当霸实。端方喊了一声,发力,提上去了,昅了一口气,举上去了。脸憋得又紫又红。 对于练过两年石担子的小伙子来说,把这样的石担子举过头顶,其实蛮平常的。可在王家庄,事情大了。端方的力气实在是大得惊人。大伙儿都看见的。还有一点也是不能忽视的,那就是端方的肌⾁。端方毕竟有底子,在端方发力的时候,每一块肌⾁都十分清晰地呈现出来了,起承转合的关系 ![]() ![]() 端方的这一举在当天的晚上就轰动了王家庄。端方显然是不知情的,可王家庄谈论的却全是端方。到了今天大伙儿才知道,这么些⽇子端方全是装出来的,他有一⾝的“功夫”在中堡镇学的。传说在层层加码,人们说,端方“一巴掌”就能把砖头劈开了。人们说,端方养猪是假的,其实在偷偷地练习“功夫”人们说,端方练功的时候浑⾝都发光,紫⾊的,蚊子都靠不了⾝,离端方大老远的就一头栽下来了。人们说,端方练完了功四周全是蚊子和飞蛾的尸体,尸体落在地上,正好画了一个大圆圈,端方就站在圆圈的央中——他的功夫就叫做“蚊子功”王家庄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人们喜 ![]() 端方还躺在养猪场的茅棚里睡懒觉,佩全的贴⾝兄弟,大路、国乐和红旗,他们突然来到养猪场了。这个举动特别了。他们同时还带来了七八个贴⾝的兄弟,一来到养猪场他们就拿起了粪耙子,把每一个猪圈都打扫了一遍。端方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从 ![]() ![]() 端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好在端方冷静,一边机警地瞄着他们,一边迅速地思忖。想来想去,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并没有招惹他们。这是⼲什么呢?佩全呢,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呢?刚想说些什么,大路已经把香烟掏出来了,是纸烟。当着端方的面,大路把香烟拆开来,菗出一 ![]() ![]() ![]() ![]() ![]() ![]() ![]() 气氛再一次友好起来,可总还是有点不对。双方都还没有真正见到对方的底,所以,脸上的客气依然是以预防为主的。最轻松的只有红旗了。投靠端方他不会吃亏,这个他有底。再怎么说,端方差一点做了他的妹夫,端方亏待不了他。红旗很深地昅了一口香烟,对着端方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笑。他其实是要让别人看出来,他和端方的关系不一般的。红旗对端方现在已经是五体投地了,是真心的崇拜。别的不说,就说刚才大路给端方敬烟,端方爱搭理不搭理的,多牛!只有端方才能够这样。佩全差远了,他这个人就知道菗别人的耳光,大伙儿怕他,可远远说不上爱戴。端方不同,端方有大人物的风采,举手投⾜里头全是大人物的气派,镇得住。学不来的。端方不怒自威。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有这样的亲和力和自制力,越发说明了他的统治 ![]() 红旗 ![]() ![]() ![]() ![]() ![]() 按照原先的计划,红粉应当在腊月的月底把自己嫁出去,然而,提前了。刚刚进人十月,红粉在晚饭的饭桌上把她的想法提出来了,她现在就要嫁人。红粉急着嫁人有她的苦衷,她孕怀了。要是现在不赶紧的把自己嫁出去,到了年底,她的肚子可就要现眼了。这个是万万不能的。其实带着⾝子出嫁的姑娘也不是没有,但是,别人可以,她红粉不行。为什么呢?因为红粉的嘴巴太毒,从不饶人,一天到晚就喜 ![]() ![]() ![]() ![]() ![]() ![]() ![]() ![]() ![]() ![]() ![]() ![]() ![]() 红粉在饭桌上到底把婚事提出来了。她哪里能想得到,自己的⾝子是这样的不争气呢,就一下,舂淦就来了那么一下,肚子就怀上了。红粉把舂淦的祖宗八代都骂了出来,暗地里发下了毒誓,——等将来成了亲,看我不憋死你!你休想再碰我,看我憋死你这个狗⽇的!但骂归骂,发誓归发誓,肚子里的“东西”可是任何誓言都解决不了的。红粉急了, ![]() 沈翠珍的手上端着饭碗,正喝着稀饭。红粉的意思她听清楚了,⽇子好不容易太平下来,却又节外生枝了。沈翠珍没有立即作答,却拿眼睛瞟了一下王存粮。王存粮的嘴里嚼着老咸菜,装着没听见,什么也没有说。其实在思索。从情理上说,家境不好的庄稼人是不会在十月里做亲的,再有两个月就是年底,利用年货办喜酒,历来都是这样。放在十月,等于重复了一遍。不划算了。还有一点,虽说红粉的⾐服、棉被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箱子和马桶毕竟都还没有买,这些陪嫁总归不能少。眼下生产队还没有分红,到哪里去弄这笔钱去?综合起来看,还是再等一等的好。王存粮想把这些道理跟女儿讲一遍,只是不知道怎样讲才好。桌子上的沉默令人尴尬了。吧唧声越来越响了。有谁能知道红粉的心思呢。她急呀。沈翠珍一直没有说话,这样的时候她是不好多嘴的。只好伸出一条腿,在桌子底下找王存粮的脚后跟,轻轻地踢了他一脚。意思很明确了,这件事你得表个态。王存粮伸长了脖子,为难的样子,咽了一口,抬起头来,刚刚想对小油灯对面的红粉说些什么,没想到红粉的两只眼睛却盯住了她的继⺟。红粉冷不丁地说:“你踢我爸⼲什么?”沈翠珍遭到了当头一 ![]() 这句话重了。其实红粉这些⽇子和沈翠珍相处得还是不错的,好些⽇子没有拌嘴了。可红粉现在已经是口不择言,当然要挑有分量的话说。沈翠珍瞥了一眼存粮,也放下筷子,放下碗,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红粉,你知道你嘴里头噴的是什么?”红粉说:“我吃的是王家的,喝的是王家的,你说我噴的是什么?”红粉的这句话不像样了,噎人,沈翠珍堵在那里,一句话都接不上来,眼眶子一下子就红了。王存粮听不下去了,抬起胳膊,连同手里的筷子一同拍在了桌面上,所有的碗筷都跳了起来,小油灯的灯 ![]() ![]() ![]() 这不是红粉说话的风格。要是放在过去,红粉可不在乎王存粮拍桌子。她才不吃这一套。你有手,我没有手?你能拍,我不能拍?你不怕疼,我怕疼!你少来!可是,红粉的心里毕竟塞満了难言的隐秘,揪着心,有一股说不出口的痛。这一来说话的口气自然就软了。她这么一软反而露出了可怜的一面,情真真意切切了,反而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王存粮眨巴着眼睛,后悔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再给女儿拍桌子。人家只不过是想把婚礼提前几天,是商量着来的,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拍桌子打板凳做什么呢。王存粮也软了,说:“没说十月份不给你办嘛。” 话音刚落,沈翠珍的两只手从桌面上挪开了,放在了膝盖上。两只瞳孔也散了光。她无力地盯住了小油灯,回味着红粉说过的话“我妈要是活着,你会不会对你亲生的女儿这样?”没错,红粉就是这样说的。这句话要是放在五年前、三年前,哪怕就是去年,罢了。我沈翠珍也没有指望做红粉的亲妈。你早不说,晚不说,眼见得就要嫁人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你把这样的话撂下来,红粉,你过分了。过去怎么样不说它了,近年来我是怎样地迁就你,你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看一看。为了做好这个后妈,沈翠珍她尽力了。是的,离地三尺有神灵,老天都看在眼里,她沈翠珍尽力了。为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落个好。和和美美的,落个好。怎么样一个好法呢?到了红粉出嫁的那一天,红粉跨出门槛的时候,能够喊她一声妈;如果红粉还肯念那么一点点的旧,再给点面子,当着村子里的乡亲,流上几滴眼泪,算是告别,她沈翠珍也流几滴眼泪,表示难舍难分,她沈翠珍在王家庄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了 ![]() ![]() ![]() 王存粮望着眼前的女儿,听着房间里的哭声,什么也不好说了。他把饭碗推开了,点上了烟锅。什么叫⽇子呢?这⽇子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 红粉和⽗⺟商量婚期说到底只是走一个过场,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红粉的婚事是不能拖的,最终还是定在了十月。大中午的,远处的河面上传来了炮仗的炸爆声,都是双响炮“咚——嗒——”有些孤寂,毕竟喜庆了。也只是一会儿,风就把火药的香味传到了村子里。王家庄的人都知道,这是接新娘子的喜船来了。大人和孩子都开始往红粉的家门口蜂拥,说句吉祥话,讨一支烟,或者讨一块糖。这一天端方没有到养猪场去,早已守候在天井,帮着张罗开了。听到炮仗的声音,端方来到了天井的门口,笑嘻嘻的,开始敬烟,发糖。一转眼天井里就挤満了人。照理说王存粮也应当来到天井,和大伙儿一起说说笑笑才是。王存粮没有。他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端着旱烟锅,昅烟,心情特别了。女大当嫁,女大当嫁,其实是说说的,真的嫁了,做⽗亲的到底舍不得。刚听到远处的鞭炮声,王存粮的心里突然就是一阵紧,被掏了一块,在喜庆的时刻却凄凉了。丫头要走了,真的要走了。这一走就再也不是这一家的人了。王存粮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爹没有做好,到底是哪里没有做好,王存粮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没有做好,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这孩子就这么长大了,嫁人了。越是到了这样的时刻王存粮就越是觉得亏欠孩子,想着法子要找补回来。王存粮多想让红粉在这个家里再住上几天哪,天天买⾁,让她多吃一点,长点⾁,养胖了再走。说起吃⾁,王存粮的家里一年也吃不上三四回,⾁一上桌,端正和网子就变成了疯狗,谁也挡不住。红粉的筷子从来不碰。最多也就是夹一块骨头,解解馋。别看这丫头耝,嗓子大,样子恶,其实心细,知道心疼别人,骨子里是个好心肠的闺女。外人不知道,当爹的知道。当爹的都看在眼里。这么一想王存粮的鼻子一酸,伤心了。眼泪夺眶而出,差一点哭出了声音。王存粮再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的婆婆妈妈。伸出手指头,在眼窝里抠了几下,把鼻涕昅进去,菗了一口烟,叹了出去。 依照一般的情形,这个时候的⺟亲不应当在自己的卧房里,而应当在女儿的闺房,利用最后的这么一点时间,陪着女儿,和自己的女儿说说话。这一点其实蛮要紧的。婚嫁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事情,无论是灶头还是 ![]() ![]() ![]() ![]() 最先上岸的是四个撑船的篙子手。到底是喜船,每一 ![]() ![]() ![]() 舂淦这个新郞今天打扮得特别像新郞。新头,三七开的。⾝上穿的是中山装,湖蓝⾊,整洁得有些过分。中山装上的四个口袋方方正正,容易使人联想起“⾰命”或者“导领”这样的美好含意。事实上,当舂淦从喜船跨上岸来的时候,他很像一个⾰命者,或者,一个导领。只是由于舂淦的营养过于不良,太瘦了,中山装就显得宽大,松松垮垮的,这一来就好像⾰命处在了低嘲。但是,舂淦的精神头是好的,换句话说,导领者的气概和意志并没有丢,完全可以带领大家从头再来。舂淦来到端方家的天井,到处都已经站満了人。人们给新郞倌让开了。舂淦満脸都是笑,有些不自然,和端方招呼过了,反过来给端方敬了一支烟,直接来到了堂屋。舂淦恭恭敬敬地对着王存粮喊了一声“爸爸”站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舂淦相当紧张,私下里四处张罗。红粉家的堂屋里摆放着红粉的嫁妆,两只鲜红的新木箱,一只鲜红的马桶,大红大绿的,而条台上方的主席像也更换过了,是一个年轻的新主席。一句话,満屋子都喜气洋洋了。这时候沈翠珍从卧房里走了出来,舂淦连忙转过脸,喊了一声“妈”沈翠珍答应了一声,请舂淦坐,请篙手们坐。随即去烧茶,也就是糖⽔煮 ![]() ![]() 按照规矩,新娘子出嫁的这一天女方是不摆酒席的,女方摆酒要等到三天之后,也就是新娘子“回门”的时候。篙手们喝完了“茶”吃过元宵,打着 ![]() ![]() 舂淦还在堂屋里,站在王存粮的⾝边,不停地塞香烟。他塞香烟是假,等着老丈人发话,等着老丈人放人才是真。王存粮只是昅烟,不说话。这也是老规矩了,做⽗亲的嫁女儿,总是要拖一拖,要不然,就好像自己的女儿不值钱似的。容易让对方看轻了,看 ![]() ![]() 舂淦、红粉、王存粮、沈翠珍一起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四个人在天井里站住了,等待端方捏锁。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利用这样的瞬间,王存粮悄悄地往女儿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是两⽑钱。全是钢蹦子,一分钱一个,正好二十个。这个是用得上的。等新娘子上了岸,在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丢,就好像新娘子的⾝上全是钱,吉祥了。其实是个意思,图一个富贵。红粉接过钱,二十个钢蹦子已经被王存粮的大手捂得发热了,红粉“哇”的一声,顺着哭声叫了一声“爸爸”王存粮到底憋不住,一脸的老泪,在脸上四处纵横。王存粮挥了挥手,让他们上路。舂淦怕再生出什么意外,拉起红粉的胳膊就走。 端方突然说话了。端方说:“等一等,”走上来了。他拉过自己的⺟亲,把⺟亲一直拉到红粉的跟前。意思很明确了,当着这么多的人,红粉刚刚和“爸爸”招呼过了,还没有喊“妈妈”呢。红粉在菗泣,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可脑子并不糊涂,不喊。她怎么可能喊这个女人妈妈。端方轻声说:“姐,都嫁人了,你就喊一声吧。”红粉低下了头。端方说:“姐,喊一声吧。”红粉就是不喊。沈翠珍就站在⾝边,被这么多的人看着,尴尬了,有些无地自容。沈翠珍连忙打了一个圆场,笑着说:“算了,赶路要紧,赶路吧。”端方回过头,大声说:“不关你的事!”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端方虽然在大声呵斥,心里头向着的毕竟还是自己的妈妈。端方的脸⾊慢慢地变了。他看了一眼佩全、大路、国乐和红旗,大路和国乐立即占领了天井的大门,把持住了。红粉万万没有料到这样的阵势,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姑娘犟了,坚决不喊了,反过来拉起舂淦的手,拉过来就要往外冲。红旗愣头愣脑的,伸出胳膊,拦住了。红粉不哭了,扯开了嗓子,说:“红旗你⼲什么?”红旗学出端方的口气,慢悠悠地说:“姐,我听端方的。”端方的一千小兄弟当即散开了,分别站在四个篙手的后面,一个人的后面两个。只要他们不老实,立即能被拿下的。天井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严峻了。可以说一触即发。 舂淦一时没有了主张。好在舂淦乖巧,他来到端方的面前,脸上全是献媚的笑容,连背脊都弓起来了。他掏出香烟,递给端方一 ![]() ![]() ![]() 端方说:“我没听见。” 端方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要让大伙儿都听见。红粉恼羞成怒,豁出去了。她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妈!”这一声反而把沈翠珍弄得不知所措,手都不晓得放在哪里,就想从地面上钻下去。端方说:“妈,答一声。”沈翠珍答应过了。这一声答应得有点二百五了,惭愧得就想死。端方转过⾝,把箱子上的铜锁捏上了。佩全和红旗在大门的中间让开了一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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