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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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平原 作者:毕飞宇 | 书号:44252 时间:2017/11/23 字数:114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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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老渔叉对谁都没有说。可是老渔叉知道,他撞上鬼了。老渔又从来都不信鬼,然而,眼见为实,信不信都得信了。上![]() ![]() 老渔叉并没有拉出什么来。什么也没有拉出来。但是,当老渔叉站立起来的时候,老渔叉知道,他胜利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昨天晚上还是自己的眼睛花了。这一次的探险是有意义的。这一次的探险意味着这样一件事,从今往后,老渔叉的蹲坑就不再是蹲坑,而是从胜利走向胜利。老渔叉再一次用手电把四周察看了一遍,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喽。老渔叉关上手电,把两只胳膊背在了⾝后,打道回府。就在快要离开猪圈的时刻,老渔叉不信琊了,故意不开手电,再一次回头了。这一次的回头彻底改变了老渔叉未来的⽇子。事实证明,这一次的回头是灾难 ![]() 老渔又的沉默就是舂节过后开始的,一家子的人谁也没有留意。从三月开始,老渔叉的话明显地减少了。人老了,⾆头也懒了,谁会在意呢?相反,家里的人却从另外一些地方发现了老渔叉的反常种种。第一件事是老渔叉再也不到茅坑去蹲坑了,每天晚上像模像样地坐起了马桶。兴隆的妈妈为这件事情老大的不⾼兴。这马桶是男将们坐的么?啊?一个大男将,那么大的岁数,女人一样坐在马桶上,像什么?你说说看,像什么?大男将可不是女人,他们的屎臭、尿 ![]() 老渔叉的心思深了。他知道,王二虎回来了他的鬼魂回来了。都三十年丁,他还是回来了。老渔叉当然不想和王二虎见面,但王二虎硬要钻到老渔叉的梦里来,这可就没有办法了。梦你是挡不住的,谁也挡不住。 “三十年了,该还我了吧?” “房子,还有脑袋。” 问题很明确了,很简单,就是“还”或是“不还”这个问题把老渔叉难住了。在“还”和“小还”之f“1,老渔叉伤神了。⽇复一⽇,月复一月,伤神了。开始当然是“不还”还什么?笑话嘛。但不还有不还的⿇烦。天总是要黑的,天黑了总是要觉睡的,觉睡了总是要做梦的。一想起做梦,老渔叉的气短了。那等于是为王二虎修路了。老渔叉只要是一做梦,一觉睡.王二虎就从老渔叉修好的这条道路上回来,盯着老渔叉,盯着他要,要他“还”这太磨折人了,比死了还难受。老渔叉改主意了,决定“还”老渔叉相信,只要“还”了,他就踏实了,就算他王二虎大⽩天坐在老渔叉家的门槛上,老渔叉就再也不用心惊⾁跳的了。可是,怎么“还”呢?拿什么去“还”呢?“还”到哪里去呢?这些都是问题。老渔叉揪心了一筹莫展。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怎样去做这样的事。 老渔叉只能拖,拖一天是一天。但王二虎在 ![]() ![]() ![]() ![]() ![]() ![]() 一九七六年四月九⽇,老渔叉到底绷不住了。他上二吊了。就在大瓦房的堂屋里,他把⿇绳拴住了屋梁上,打了一个活扣,把脖子套了进去,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其实老渔又是深思 ![]() ![]() ![]() ![]() “就是不让爷爷去还债,好孩子。像我们王家的人.” 连着上了几次吊,老渔叉没死成.心思却又活了。他原本是铁定了要死的心的,孙子不让他死,其实就是老天爷不让他死了。几次没死成,老渔叉改主意了,他不想死,不想还r!他要和王二虎再较量一把,他要把王二虎的鬼魂从家里头挖出来,是的,挖出来。你不是经常到我的梦里来么,那就说明你离这个家不远了。是在地底下还是在墙 ![]() ![]() 庄稼人从来不把立秋说成“立秋”而说成“咬秋”为什么呢?因为夏天的暑气太重,到了立秋的光景,一定要给⾝子骨败败火,他们便在立秋的时分抓起一只瓜来,咬一口。这一口下去就是个标志,秋天准时正点,于京北时间几点几分,来到了。事实上.这样的仪式太一厢情愿了,在不少的年份,秋是被“咬’’过了,却还是热。庄稼人就把这样热的秋天叫做“秋呆子”连老天爷的脸⾊你都不会看,你说你呆不呆?另外还有一路情况,夏天的雨⽔多,被雨⽔浇凉了,一到了秋天,天上下火了。庄稼人就把这样的秋天说成“秋老虎”反攻倒算的老虎尾巴有多厉害,不用说它了。 一九七六年的秋天正是秋老虎。王家庄的人害怕了。不是王家庄的人娇气.而是上面有指示,要种双季稻。所谓双季稻,就是稻子收上来之后再种一季,这一来秋收的⽇子就太紧张.太劳累了,一分一秒都分外的宝贵。为什么这么说呢,举个例子吧,比方说,七号晚上八点四十七分立秋,你的双季稻就必须在七号晚上八点钟之前栽下去,八号上午九点钟都不行。这是老天爷的必杀令。杀无赦。有原因的,因为秧苗不能见霜。霜降一到,老天爷立即翻脸,稻穗就再也不可能灌浆了,统统变成了稻瘪子。你只能收到一把草,一把糠。你一粒米都收不到。可揷秧也不是说揷就揷的,又不是和女人觉睡,腿大一掰,肚子一 ![]() 劳累,再遇上秋老虎,你说你还有命吧?连豁着牙齿的小丫头们都知道秋老虎的厉害,她们在空空 ![]() ![]() 一二三四五. 打死秋老虎; 老虎不吃人, 晒得庇股疼; 庇股分两边, 妇女能顶——半边天。 妇女能顶半边天。是的。秋收刚刚开始,吴蔓玲一会儿在野外的田头,一会儿在打⾕场上,硬是靠她的⾎⾁之躯把半边天“顶”起来了。吴蔓玲习惯于⾝先士卒,割稻,挑把,脫粒,扬场,耕田,灌溉,平池,揷秧,样样⼲。一句话,她“是男人,不是女人”“战双抢”是没有⽇夜的,这一来吴蔓玲就不怎么回大队部觉睡了,每天和社员同志们一起,吃在田头,睡在场边。吴蔓玲已经连续四天四夜没有好好睡一个像样的觉了,困得不行了,就躺在稻草垛的旁边,眯上两三个小时。吴蔓玲今年的辛苦不同于以往,可以说是事出有因了。秋收刚刚开始,王家庄发生了一件惊人的大事件,混世魔王,这个人跳出来了,上工了。还不是一般的出工,一出场就表现出了马力強劲的主观能动 ![]() 蔓玲就要表现得更不怕苦。他不要命,吴蔓玲就一定还不要命。不能输给他。这里头关系到一个 ![]() 吴蔓玲四天四夜没有好好睡,咬咬牙,其实还是可以再坚持的,只不过小肚子那儿有点不对,疼得厉害,吃不消了。吴蔓玲知道了,她这是“大姨妈”快来了。吴蔓玲想,个倒头东西,也真是的,不早,不晚,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跑出来捣蛋。吴蔓玲坚持不住了,把稻把移 ![]() ![]() ![]() ![]() ![]() ![]() ![]() ![]() 吴蔓玲累得要了命,困得要了命,却睡不进去。人就是这样,累到极限,累到快下趴来的那一步,脑子就精神了。吴蔓玲咂咂嘴,附带 ![]() ![]() ![]() ![]() ![]() ![]() ![]() “大姨妈”快来,⾝子就不安稳,想了。有时候还想得 ![]() ![]() ![]() ![]() ![]() 天刚刚亮,吴蔓玲的下⾝一阵热“倒头东西”到底还是来了。好在吴蔓玲睡了一个踏实觉,这会儿⾝子骨松动了,像刚刚给松了绑。吴蔓玲起了 ![]() ![]() ![]() ![]() ![]() 混世魔王的举动是突然了一点,其实也不是突然的,还是有他的考虑。王家庄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主要是,他“闲”不下去了。劳累是难熬的,可是,虚空和无聊却未必就好打发。劳累和忙碌虽说艰难,却可以坚持,它到底有所依附,有所寄托。虚空和无聊却难,它没凭没据,无头无尾,四面不靠,还⽇复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弄得你真的想发疯。现在想起来,混世魔王在和吴蔓玲的较量一开始就犯了方法论的错误。是致命的错误。他怎么可以用无聊和虚空做武器呢?无聊不是武器。它不是批判的武器,更不是武器的批判。自以为讨了便宜,其实,他选择了失败的命运。这是注定的。在被遗忘的监狱里,一把口琴挽救不了任何人。口琴除了能放大无聊,使无聊旋律化,把无聊染上哀婉的⾊彩,还能⼲什么?王家庄他不能呆了。再也不能呆了。一天都不能呆。他要走。无论如何,他要走。当兵去。目标明确下来之后混世魔王反而清醒了,无限清晰地看见了拦在自己面前的两道门槛,第一道,当然是吴蔓玲;这第二道,就是群众,其实也就是王家庄。?昆世魔王决定,首先从第二道门槛开始跨起,他一定要扭转自己留给王家庄的恶劣印象,只有这样,他到了第一道门槛的面前才有说服力“群众”才不会成为吴蔓玲的借口。 混世魔王的努力是全方位的,不只是劳动,首先表现在他的为人和处世的态度上。脫胎换骨了。上工之后,混世魔王是从对人的称呼上开始转换的。简单地说,家庭化。混世魔王到了今天才明⽩过来一个道理,王家庄不是一个家,但是,你要把它弄得像一家子。比方说,见了人,你要喊爷爷 ![]() ![]() 混世魔王一上工就表现出了全新的气象,手脚勤快还在其次,主要是嘴巴勤快了,整个人都变得客客气气的,三姨娘六舅⺟地招呼个不歇。叫人喜 ![]() ![]() “我过去吃屎了!” 端方却没有在打⾕场。依照生产队长原先的安排,端方应该去脫粒,但端方拒绝了。他不愿意脫粒。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端方还是存了一点私心的,这里头有故事。就在⾼中毕业的前夕,中堡中学请来了七五届的毕业生,一个叫董永华的小伙子。说起来董永华和端方还同过一年的学,比端方⾼一个年级罢了,很不起眼的一个小伙子,可人家现在已经是全公社最著名的青年标兵了。董永华在去年秋收的时候两天三夜没有合眼,站在脫粒机的旁边,站着睡着了。一个瞌朣,他把一条胳膊塞进了脫粒机,整整一条胳膊,连⽪,带⾁,带骨头,全 让脫粒机给“脫”了。人就是这样,在你缺胳膊少腿的时候,你的⾝上就会有疤。是疤就会发光,正如“是金子就会发光”一样。如果你的整个人都赔进去了,那你的 ![]() ![]() 端方一直在割稻子,因为有夏收的经验和教训,到了秋收,端方有了经验,老到了。用王存粮的话说,没那么 ![]() 端方学会了偷懒,却没有人去管他。三丫的事过去还不久,端方没心思于活,原也是情有可原的,管人家做什么呢?端方躺在田头,嘴里头衔了一 ![]() ![]() ![]() ![]() 在打⾕场上坚守了几天,吴蔓玲提着镰刀,来到端方所在的稻田了。大伙儿一阵 ![]() ![]() ![]() ![]() ![]() ![]() 天上的星星却已经亮了。星星们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一转眼星光就灿烂了。庄稼人弓着背脊,还在割。什么叫“披”星戴月?这就是了。全“披”在背脊上。吴蔓玲黑咕隆咚地直起⾝子,大声说:“今天就这样吧。”稻田里的⾝影在星光的下面一下子活跃起来,处理过稻把,纷纷往河边拥去。他们要抢着上船,早上去一分钟,就可以早睡上一分钟。 吴蔓玲却没有上船。顺便把端方也留下了“一起走回去”顺便“有一些话”想和端方“谈谈”吴蔓玲经常是这样的.,很少占用劳动的时间和别人谈心,只是利用上工和收工的空隙,在田埂,在地头,做一做他们的工作。河面上的稻船走远了,河面上的波光凝重起来,在満天的星光下面无声地闪烁。毕竟是秋天了,一些虫子在叫,空旷而又开阔的苍穹安静了。吴蔓玲和端方顶着満天的星光,在往回走。吴蔓玲走在前面,端方跟在后头。这样的行走方式对谈话很不利了。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田埂太窄了,容不下两个人,肩并肩是没有可能的,只能是一前一后。端方一直想对吴蔓玲谈一谈当兵的事,说话不方便,那就等一会儿再说吧。他们俩在黑暗中就这样走了一大段,各人是各人的心思,脚步声却清晰起来了,开始还有些凌 ![]() ![]() ![]() “端方,还在难过吧?三丫走了,我也没有去安慰你,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心里头有话就说不出.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端方想了想,说: “嗨。” 吴蔓玲说: “也不要太难过了。你还年轻,⽇子长呢。” 端方想了想,说: “嗨——” 吴蔓玲说: “嗨什么嗨?” 端方想了想,笑了,说: “嗨。” 吴蔓玲说: “三丫其实还是不错的。起码我认为,她还是不错的。” 端方在黑暗中望着吴蔓玲,说: “吴支书,不说这个了吧。” 吴蔓玲突然伸出手,在端方的 ![]() 吴蔓玲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这样的举止,这样说话的语气,浮了,自己也吃了一惊。但真正让吴蔓玲吃惊的不是自己的轻浮,而是轻浮所体现出来的力量.也就是咄咄 ![]() 田野里一片宁静,黑⾊的,偏浓了,只有星星的些微的光。虽然看不清什么,却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还有一丝微微的风。是秋风,有了凉慡的意思。会给人一个小小的 ![]() ![]() ![]() 滑的、却又是⽑茸茸的表面,有了开放的姿态,软绵绵地,往外涌。 端方的这一头到底鼓⾜了勇气,抬起头,说: “吴支书,我今年想去当兵,还请吴支书⾼抬贵手呢。” 吴蔓玲张开了嘴巴,没有出声。出来的是一口热烫烫的气息。她侧过了下巴,下巴几乎搁在了左边的肩膀上。而心跳也缓缓地平静了,有了它的组织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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