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短篇小说集》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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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史铁生短篇小说集 作者:史铁生 | 书号:43230 时间:2017/11/4 字数:98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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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我分到了一套房子,房子不坏,就是太⾼了,在二十一层,而且远离市区。我请了半天假去看那房子,坐了将近两个钟头汽车,下车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座楼,正如人家告诉我的那样,方圆几里地內只有那一座楼。楼是⽩的,有青砖的院墙围住。环境也好,三面都是树林,南边有一条河。河从西流向东,正如人家告诉我的那样,青砖的院墙齐岸而立,一座小桥直⼊院门。 尽管如此,当我走进院门时我还是想确定一下我是否找对了地方。挨近西院墙有棵大巨的梧桐树,一个姑娘背靠树⼲坐在安静的浓荫里。我走过去向她打听这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座楼,我觉得我的声音并不是很低。她抬起头,像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又恢复到原来的势姿,垂目望着树荫中秋 ![]() ![]() 楼几乎是空的,还没有住户搬来。电梯没人开,都锁着。我的心脏多少有点⽑病,但既然来了总不该看一眼楼梯就这么回去,只要不要求速度我想我爬到二十一层不会出什么问题。“顺其自然”那姑娘是这么说的,看来这是一个恰当的衷告,于是我沉了沉气,开始爬。爬到三楼, ![]() ![]() ![]() ![]() 而我还是得继续爬我的楼。不知道自然的神秘是怎样安排了我的,譬如说爬楼,譬如说在二十一层上将有一套属于我的房子,这件事是在什么时候注定的?怎样注定的?四层、五层,我又得歇一下了。说老实话,歇一下是次要的,我一边爬一边片刻不忘那姑娘。我绝无歹意,我只想再看她一眼,我担心她已经离开了。我只是想再看看她,再看看她独自在那棵大树下沉思默坐的恬淡与悠然。我朝下望,她没走,她还是独自坐在那儿,还是那个势姿…可是,这时候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男人,在西院墙的外面,顺着院墙来来回回地走。刚才我没发现他,刚才有院墙挡着我不可能看到他,院墙 ![]() ![]() ![]() ![]() ![]() ![]() ![]() ![]() ![]() ![]() ![]() ![]() ![]() ![]() “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他最后可能是这样说。 女人垂目坐在树下,男人在她⾝旁,在她周围,在她眼前,不安静地走。 “只要你觉得幸福,我怎么都可以。”他对她说。 “否则你就别怕,否则你就得拿出勇气来。” “你说话呀?这么久了,你得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女人说不出话来。肯定和否定,不是这么简单的逻辑。 男人说:“我就等你一句话了,行,或者不行。” 男人说:“关键是你怎么想,关键是你自己觉得怎样才幸福。” 男人说:“我并不是要你马上决定,可我得知道你自己觉得怎么更好。” 女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怎么更好?也许你我从来不认识更好,也许人从来不要去爱更好。从来不要有你这样一个人,从来不要有这样的秋天,这样空空落落的午后的 ![]() “你倒是说话呀?”男人说“我不知道你什么话都不说是什么意思。” “我不懂我的问题有什么难回答。” “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说,我还能怎么做。” “好吧好吧,也许我不该再这么 ![]() “好,我走。我没想到我会让你这么为难。我只再说一句:只要你能幸福,我怎么都行。” 他说完类似这样一些话转⾝走出那扇小门。她没有拦他,她实在没力气去拦他了。她听见他走出小门去,她绝望地听着那离去的脚步声,屏住呼昅听着,听着:那 ![]() 不过,也许是她并不爱他?或者是她曾经爱他,现在已经不爱了? “可到底为什么?”那男人说“我不想勉強你,可我得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不是不想告诉他,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有很多原因,但要说时却是都说不清,确实有很多原因,但要说时好像又找不到了。“顺其自然”她是这样说的,她一直都是这样对他说的,现在她在心里还是这样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爱与不爱是无法求证的,只能顺其自然。男人便跑到墙外去。或者是悲伤,或者是愤怒,男人转⾝穿过那扇小门走到墙外去。或者是爱,或者又是恨,男人什么也不想再说就走出那扇小门去。但他毕竟离不开她,毕竟不想离开,神焦气躁一筹莫展,站在那里空茫四顾。太 ![]() 我爬到了七层。从七层望下去,视线越过近处的茂密的树梢,我看见那片树林里有一座墓碑,先是看见一座,然后是两座、三座,细看时,星罗棋布散立着很多,我才知道那儿是一片墓地。原来是这样,那男人一直是在望着那片墓地。哦,原来是这样,所以那女人是一⾝素净的装束。今天可能是死者的祭⽇,他们俩一起来这儿看看。死,一向是件最为神秘的事。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了,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可以想可以说可以笑可以爱…却忽然没有了,曾经是那么亲近,你想什么时候见到他就见到他,有什么话你想跟他说你就可以跟他说,然而他死了,你永远看不见他了,假如你有句话忘记告诉他了你就永远不能告诉他了。直到很久以后,直到很多年以后,这个女人来到死者的墓地仍然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在坟前培一把土,在坟前洒一杯酒,安放一束野花,但是人呢?死了,没了,找不到了,哪儿也找不到了永远也找不到了。女人坐在那坟旁,⾝上,还有心里,一阵阵觉得冷。 男人劝她:“这是自然规律,你应该懂得这是必然的归宿。” 她看着那座确凿无疑的坟墓,依然不相信死竟是这样残酷。 “你别这样,好吗?别这样。”男人劝她的语气又温柔又谦卑,仿佛那是他的一个错误。 “活着,得学会忘记。”男人说。 女人看着那座坟墓,并且总在看见一个人活生生的音容笑貌,仍然想象不出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说:“你得想,他去了,他已经解脫了。你得想我们还活着。” “我和你,”男人说“我们在一起,我和你在一起。” 很久,女人离开那坟墓,在树林里盲目地走,长裙飘动得像是一缕游魂。她走出树林,这儿有一座⽩⾊的楼房,围着长长的青砖的院墙。她走进那扇小门,这儿好,这样一棵孤独的大树使人能够镇静些,仿佛有所依靠。“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她说。她并没有回头,她知道男人一直跟随在她⾝后。男人听话地走开,走出那扇小门。她靠着大树坐下,这儿好一些,一座空楼还没有人住呢。陌生的地方利于忘掉往事,轻轻滑动的树荫和悄然飘落的叶子正是悲伤的心的位置。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吧,她想,真的他说对了死并不一定那么可怕。“顺其自然”她轻声说,也许是以为男人进来了,也许是在对冥冥之中的死者说,她 ![]() ![]() ![]() 第九层了,傍晚的秋风有些紧了,要是今天夜里一场大风,明天树叶就会掉落大半。这时落⽇的光芒几乎是平 ![]() ![]() ![]() “一片坟地?” “对,我在那儿等你。” 可能是在一条小街的街口;可能是在他们都忙着要去上班的时候;可能马路上已是车流人嘲一片 ![]() “你说什么,旁边是一片坟地?”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可怕。” 可能是在星期六或星期⽇的晚上,在她的宿舍附近的车站上,在他们上次分手的时候。天空很暗,将要下雨,风一阵阵地迅猛,嘲气在黑夜中漫延。也许是在雨后,阒无行人, ![]() “真的,不可怕。一片优美的墓地。” “往东?远吗?” “不,不远,你一下车就会看见它,那楼很⾼。” 也许是已近夜午,在一家夜餐店幽暗的角落里,街上偶尔有夜行者孤独的口哨声,小店就要打烊… “那楼有二十一层,⽩⾊的。” “青砖的院墙?” “对,我在那儿等你。” 但是,墙里面这个女人呢?她是谁?她来⼲什么?也许她和墙外那个男人毫无关系?真的毫无关系吗?她坐在大树下一声不响,她坐在大树的后面,仔细注意会看出:她、那棵大树、和那扇小门恰呈一条直线,从那扇小门的 ![]() ![]() ![]() ![]() ![]() ![]() 我的房子果然不坏,两室一厅,大的一间将近十六平米,长五米,宽三米一七,小的一间长五米,宽二米四,整十二平米。像我这样一个单⾝汉有这样一套住房,是个奇迹。厅七平米,厨房差不多五平米,总归我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很够了。厕所居然是和洗漱间分开的,这出乎我的意料。壁柜很大,睡得下一个人。 ![]() ![]() 那是一个婴儿,只有在二十一层上才可以看到他。他躺在一座墓碑的后面,躺在淡淡的夕 ![]() ![]() 女人还在那里,两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天,闭目坐在大梧桐树下,一动不动。我在她⾝边站了一会儿,她似毫无觉察。我想男人还是去找男人谈谈吧。我走到那扇小门前,推了一下没推开,再拉一下,也没拉开,原来这门是锁着的从外面上了一把大锁。奇怪,那么这女人是怎么进来的呢?我的大脑和我的心脏一样,都不算很好,想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我跑向南面的大门我想绕到楼的西面去,最好先到树林里看看那个孩子,天晚了又凉了,孩子别病了,然后我要去与年轻的⽗亲先谈一谈,要是可能再与孩子的⺟亲也谈谈。“你们这是⼲什么,⼲什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没结过婚?没结过就赶快去结,来得及。”“千万不要这样,你们俩当初的胆子不算小,现在怕什么?”“什么也甭怕,让别人说去,‘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是一个大人物说的不会错。”“你们看看,这孩子有多好,有多乖,私生子都聪明将来也做得大人物,大人物是不应该扔在坟地里的。”但是,但是!南面的大门前是一条河,我几乎把它忘记了。这河是紧贴着青砖的院墙流的,在院墙与河之间没有距离,通过小桥只能走到南岸 ![]() ![]() “往西,约五百米左右有座大桥。”她说。 我说:“你到哪儿去?” 她満腹狐疑地看我好一会儿“回家呀!” “那,他呢?” “谁?” “墙外的那个男人是谁?” “男人?废话!你要⼲什么?” “好吧不提这个。”我说“那么孩子呢?” “孩子?什么孩子?” “在西边的树林里的那个孩子!” 她笑了:“你没病吧?”说罢转⾝要走。 “那儿有一个被丢弃的孩子!听我说,不管怎样天这么晚了我们得先去把孩子抱回家!你再说一遍,桥在哪儿?” 事实证明我的心脏还不错,我一路小跑到了那片树林里,心脏还在正常地工作着。我找到了那块墓碑,我敢保证就是那块,我发誓我没看错我不会认错。但墓碑前什么也没有,没有孩子,也没有婴儿车。我赶紧去看那个男人,他还在西墙外,他正在整理一堆画具,画笔呀,画箱呀,颜料呀,瓶瓶罐罐一大堆摊开在墙 ![]() 我说:“你们愿意跟我一块再到那儿去看看吗?” 男人说:“我不怀疑您的诚实,但是您自己能证明您自己把周围的环境都看全了吗?对不起,我得回家了。” 女人说:“好吧我陪您去看一下。”我看出她只是对我的情况不大放心。 我们走进树林,走到那块墓碑前。是的,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在墓碑旁坐下,我说:“您回家吧,您不是要回家吗?回去吧。”她在我⾝旁坐下。我说:“没关系,您不用担心我。我有点儿累了,想在这儿歇一会儿。”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脉搏。 我说:“也许画家说对了,可能孩子的⽗⺟就在近旁。” 她说:“但也许我们并没错,在我们去找那座桥的时候,孩子被人抱走了。” 我说:“要不,咱们再到附近看看?” 我们俩一块走遍了整个树林,走到天完全黑透了。 我说:“您想他会被什么人抱走呢?” 她说:“我想是个好人抱走了,您说呢?” 我说:“依您看那孩子命运怎样?” 她说:“顺其自然。” 这样我们认识了。谁料到呢?两年后她成了我的 ![]() 一九九零年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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