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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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钟声 作者:史铁生 | 书号:43228 时间:2017/11/4 字数:80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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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忘四 我说过了,我生于1951年1月4⽇。我说过,我接受这个传说。多年来我把这个⽇期——这几个无着无落的数字,几十几百遍填写进各式各样的表格,表示我对一种历史观的屈服。 恰恰就在昨天,我知道了“哥德尔不完全 ![]() 我曾经这样写过:要我回答“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问题,一个不可逃脫的限制就是,我只能是我。事实上我只能回答,世界对我来说开始于何时。(譬如说,它开始于1955年舂天某个周末的夜晚,这之后才有了1951年冬天的那个早渐渐地又有了更为虚渺更为久远的过去,过去和未来便以随机的顺序展开。)因为我找不到非我的世界,永远都不可能找到。所以世界不可能不是对我来说的世界。当然,任何人都可以反驳我,甚至利用我的逻辑来向我证明,世界也是对他们来说的世界,因此世界并不只是对我来说的世界。但是我只能是我,这是一个不可逃脫的限制;结果他们的上述意见一旦为我所同意,即刻又成为世界对我来说的一项內容了。他们豁达并且宽厚地一笑,说那就没办法了,反正世界并不单单是对你来说的世界。我也感到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世界对我来说很可能不单单是对我来说的世界。他们就又想出一条计谋来磨折我,他们说,那么依你的逻辑推论,从来就不存在一个世界,而是——譬如说现在——有五十亿个世界。我知道随之而来的结论会是什么,我确实被迫受了一会磨折。但是当我注意到,就在我听着他们的意见之时,我仍旧是无可逃脫地踞于我的角度上,我于是说,对啦五十亿个世界,这是对我来说的这个唯一世界中的一个消息。 我曾经这样写过:我没统计过我与多少个世界发生过关系,我本想借此去看看另外的、非我的世界,结果他们只是给了我一些材料,供我构筑了这个对我来说的世界。正如我曾走过山,走过⽔,其实只是借助它们走过我的生命;我看着天,看着地,其实只是借助它们确定着我的位置;我爱着她,爱着你,其实只是借助别人实现了我的爱 ![]() 我真应该早一点知道那个“哥德尔不完全 ![]() 我写过一篇题名为“ ![]() ![]() ![]() ![]() ![]() ![]() ![]() ![]() ![]() ![]() ![]() ![]() ![]() ![]() ![]() 我从那一刻见到世界,我的感觉从世界的那一幅情景中出生,那才是我的生⽇。我不知道那是哪年哪月哪天,我分不出哪是感觉哪是世界,那就是我的生⽇。但我的生⽇并没有就此结束。 我写过另一篇小说,叫作“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在那篇小说中我写道—— ![]() ![]() ![]() ![]() 我说:“树。” ![]() ![]() 我觉得⾝上微微的一下冷,已有一条透明的弧线蹿了出去,一阵叮嘟嘟的响,随之通体舒服。我说:“树。” ![]() ![]() 我说:“刮风。”指指窗外,树动个不停。 ![]() ![]() ![]() 脚踩在 ![]() ![]() ![]() ![]() ![]() ![]() 我说:“树刮风。” ![]() ![]() 我说:“树刮风。”; ![]() ![]() 我说:“树!刮风。” ![]() ![]() 我说:“刮风,树?” ![]() ![]() 我急起来,直想哭,把⽔打开。 ![]() ![]() 我愣愣地望着窗外,一口一口从 ![]() ![]() ![]() ![]() 天。多⼲净。在所有东西的上头。只是在以后的某一时刻才知道那是蓝,蓝天;那是灰和红,灰⾊的房顶和红⾊的房顶;那是黑,树在冬天光是些黑⾊的枝条。是风把那些黑⾊的枝条刮得摇摆不定。我接着写道—— ![]() ![]() ![]() ![]() 额头和鼻尖又贴在凉凉的玻璃上。那是一条宁静的街。是一条被楼 ![]() ![]() ![]() ![]() ![]() ![]() ![]() ![]() ![]() ![]() 因此后来知道哪是西,夕 ![]() ![]() ![]() ![]() ![]() 天上全是鸟,天上全是叫声。 街上人多了,街上全是人。 我独自站在窗前。隔壁起伏着“咯咯咯…” ![]() ![]() 后来苍茫了。 再后来,天上有了稀疏的星星,地上有了稀疏的灯光。 那是我的又一个生⽇。在那一刻我的理 ![]() ![]() ![]() ![]() 我从虚无中出生世界从虚无中出现。我分分秒秒地长大世界分分秒秒地扩展。是我成长着的感觉和理 ![]() ![]() 就像有一架摄影机:缓缓摇过天花板,⽩⾊已经泛⻩的天花板央中有一圈波纹般的雕饰,因心垂吊下一盏灯。接着下摇:墙上有一幅年画,年画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怀里都抱着鸽子;见过那幅画的人都会记起,它的标题是“我们热爱和平”再横摇:无声地摇过那幅年画,摇过明净的窗,洁⽩的窗纸和印花的窗帘,窗台上一盆无花的绿叶,再摇过一面空⽩的墙,便见一张红漆长桌和两只红漆方凳,桌上有一架老座钟“嘀哒、嘀哒、嘀哒”声音很轻,但很有弹力“嘀哒、嘀哒、当——”最后一下声音很厚,余音悠长。推进:推向那架老座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的一圈罗马数字,和一长一短两支镂花的指针,镜头在那儿停留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很久;不必考虑到底是几点,两支镂花的指针可以在任何位置。无所谓,具体的时间已经无所谓,不可能记得清了。画面淡出。 据历史记载,有过一场“镇反”运动。可能就是那年。 据历史记载,在朝鲜发生过一场战争。可能就是那几年中的一年。 我记得,那时候 ![]() ![]() 历史在我以外的世界,正不停顿地走着。 另一幅画面淡⼊:半开着的屋门,露出一隙屋外的世界,明媚 ![]() ![]() ![]() ![]() ![]() ![]() ![]() ![]() ![]() ![]() ![]() ![]() 历史记载,曾有过一次“肃反”运动。也许就是那年。 历史记载,有过“公私合营”有过“三反”、“五反”以及“扫盲”运动。也许就是那几年。 记得那时爸爸、妈妈晚上很晚很晚还不回来。 ![]() ![]() ![]() ![]() ![]() ![]() 摄影机上摇下摇左右横摇,推进拉开前后移动:视点 ![]() 我能到处跑了。无牵无挂地跑,不知深浅地跑,大喊大笑地跑,但是摔倒时那地面硬坚而且凶狠,心里涌出无限的惊骇和冤屈,如果 ![]() ![]() ![]() ![]() 我写过一篇小说《钟声》。在那篇小说里,我虚构了一个叫作B的角⾊。 ![]() ![]() B寻着那钟声走,走进了一座很大很大的园子。推开沉重的铁栅栏门,是一片小树林, ![]() 看见了那座教堂。它很小,有一个很⾼的尖顶和几间爬満斑斓叶子的矮房;周围环绕着大片大片开放着野花的草地。琴声和歌唱就是从那矮房中散漫出来, ![]() 伸来,像一座桥,像一条空灵的路。教堂的门开着,一个⽩发老人问他:你找什么,孩子? 后来那教堂关闭了,园门紧锁,除了黎明和⻩昏时分一群群乌鸦在那儿聒噪着起落,园內一无声息。 ![]() ![]() 对那钟声的怀念,我写道——B不仅聪明而且胆大,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翻过园墙,独自到园中游逛。雪地上除了乌鸦和⿇雀的脚印就是B 的脚印。北风在冬⽇静寂的光线里扬起细雪,如沙如雾,晶莹 ![]() ![]() ![]() 后来那钟楼塌倒了。继而那教堂被拆除了,片瓦无存。最后在教堂拆除后的那块空地上建起一座红⾊的居民大楼。我记得几十年前当听说要盖那座大楼的时候,我家那一带的人们是多么 ![]() ![]() ![]() ![]() ![]() ![]() ![]() ![]() 据历史记载,有过一次“反右”斗争。想必就是那一年。 据历史记载,有过一次“大跃进”运动。想必就是那些年。 外部世界的历史,将要或者已经与我的生命相遇了。就在我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无牵无挂地消磨着我的童年时光,就在那时候,外部世界已由一团混沌千变万化终于使一部有条有理的历史脫颖而出(这样的过程无论需要多久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是,它以其一点等待着我的进⼊了。当你必然地要从其一点进人,我说过了,你就会发现自己已被安置在一张纵纵横横编就的网中,你被编织在一个既定的网结上,并且看不出条条脉络的由来和去处,那就证明历史确凿存在。 那一年,1958年,那是一个确凿的年份。我看见过它。我翻开⽇历看见了它,黑的。绿的和红⾊的字:1958。 我记得有一天它是红⾊的字, ![]() ![]() 那所小学的校舍,原是一座老庙,红墙斑驳,坐落在一条小街的央中。两扇又⾼又厚的木门,晨光中吱呀呀地开启,暮⾊下吱呀呀地关闭,依旧古刹般地森然威肃。看门并且负责摇铃的,是一个老头,光光的头⽪仍像是个剃度的僧人,都说他原就是这里的庙祝。进门是一片空阔的院落,墙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说过,我的生⽇并没有一劳永逸地完成。 也许是我生 ![]() 我牢牢地记住一个可怕的孩子。我至今没有弄懂,为什么所有的孩子都怕他,都恭维他,都对他唯命是从。现在我唯一明了的是,我之所以怕那棵⽩⽪松,是因为那个可怕的孩子把粘粘的松脂抹在我的头发上,他说否则他就不跟我好。他不跟谁好谁就要孤立,他不跟谁好所有的孩子就都不跟谁好,谁就要倒霉了。他长得又矮又瘦,脸上有一条条那么小的孩子难得的皱纹儿,但他有一种奇怪的(令我如今都感到奇怪的)力量。他只要说他第一跟谁好,谁就会特别⾼兴;他说他第二跟谁好、第三跟谁好、第四跟谁好、最末跟谁好,所有的孩子就都为自己的位置感到欣慰或者悲伤。他有一种非凡的才能。现在我想,他的才能在于,他准确地感觉到了孩子们之间的強弱差别,因而把他们的位置编排得令人折服;他喜 ![]() 有一天,几十年后的一天,我偶然又从那座庙前走过,那儿已经不是学校了,庙门已被封死不知那老庙又派了什么用处。忽然我望见那棵大巨的⽩⽪松还在,从墙头从殿顶上伸开它茂盛的枝叶。我站下来,心想,我不见它的这么多年里,它一向就在那儿一块块剥落着鳞片似的树⽪,滴淌着粘粘的松脂,是吗?那条小街几乎丝毫未改,満街的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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