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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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四世同堂 作者:老舍 | 书号:39952 时间:2017/9/8 字数:125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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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弟才只学会了两出戏,一出《汾河湾》,一出《红鸾禧》。她相当的聪明,但是心象一条小死鱼似的,有一阵风儿便顺流而下,跑出好远。她不肯死下工夫学习一样事。她的总目的是享受。享受恰好是没有边际的:吃是享受,喝也是享受;恋爱是享受,唱几句戏,得点虚荣,也是享受。她要全享受一下。别人去溜冰,她没有去,她便觉得委屈了自己,而落几个小眼泪。可是,她又不能参加一切的热闹,她第一没有分⾝术,第二还没服征了时间,能教时间老等着她。于是,她只能尽可能的把自己分配在时间里,象钟表上的秒针似的一天到晚不闲着。 这样,她可又招来许多小小的烦恼。她去溜冰,便耽误了学戏。而且,若是在冰场上受了一点寒,嗓子就立刻发哑,无论胡琴怎么低,她也够不上调,急得遍体生津。同样的,假若三个男朋友一个约她看电影,一个约她看戏,一个约她逛公园吃饭,她就不能同时分⾝到三处去,而一定感到困难。若是辞谢两个吧,便得罪了两个朋友。若是只看半场电影,然后再看一出戏,最后去吃饭吧,便又须费许多 ![]() ![]() ![]() ![]() ![]() ![]() ![]() ![]() ![]() ![]() ![]() 对于男朋友们,她也往往感到厌烦。他们总不约而同的耍那套不疼不庠的小把戏。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李空山。因为厌烦他们,她时时的想念李空山。李空山不会温柔体贴,可是给了她一些刺 ![]() ![]() ![]() 在她的一些男友之中,较比的倒是新 ![]() 男人捧女伶,女人捧男伶,已经成为风气,本来不⾜为奇。不过,她的朋友们往往指摘她不该结 ![]() ![]() ![]() 她忙碌, ![]() ![]() ![]() 在这么奔忙,劳碌, ![]() 为避免,或延缓,堕⼊烟花的危险,桐芳用尽心计抓住了二姐小,她并不十分的恨恶招弟,也不想因鼓励招弟去胡搞而毁灭了招弟。她是被人毁害过了的女人,她不忍看任何的青舂女子变成她自己的样子。她只深恨大⾚包与⽇本人。她不能坐候大⾚包把她驱逐到 ![]() ![]() ![]() ![]() 招弟年轻,喜 ![]() ![]() ![]() 大⾚包的眼睛是不 ![]() ![]() ![]() 在这种新的形势下,却只苦了⾼第。她得不到妈妈的疼爱,看不上妹妹的行为,又失去了桐芳的友情。不错,她了解桐芳的故意冷淡她,但是理智并不能够完全战胜了感情。她是个女孩子,她需要恋爱或怜爱。她现在是住在冰窖里,到处都是凉的,她受不了。她有时候恨自己,为什么不放开胆子,闯出北平。有时候,她也想到用结婚结束了这冰窖里的生活。但是,嫁给谁呢?想到结婚,她便也想到危险,因为结婚并不永远象吃鱼肝油精那么有益无损。她在家,便感到冷气袭人;出去,又感到茫茫不知所归。浪漫吧,怕危险;老实吧,又无聊。她不知怎样才好。她时常发脾气,甚至于对桐芳发怒。但是,脾气越坏,大家就越不喜 ![]() ![]() 天冷起来。买不到煤。每天,街上总有许多冻死的人。⽇本人把煤都运了走,可是还要表示出他们的善心来。他们发动了冬季义赈游艺大会,以全部收⼊理办粥厂,好教该冻死的人在一息尚存的时节感 ![]() 蓝东 ![]() "姐小,姐小!时机到了,这回非唱它一两出不可!"招弟立刻觉得嗓子有点发⼲,撒着娇儿说:"那不行啊!又有好几天没吊嗓子啦,词儿也不 ![]() "丢人?什么话!咱们冠家永远不作丢人的事,我的姐小!谁的嗓子也不是铁的,都有个方便不方便。只要你肯上台,就是放个庇给他们听听,也得红!反正戏票是先出派去的,咱们唱好了,是他们的造化;唱不好,活该!"晓荷奋兴得几乎忘了文雅,目光四 ![]() ![]() ![]() 东 ![]() ![]() ⾼亦陀从外面进来,正听到招弟的话,很自然的把话接过去:"找行头,姐小? ![]() 打量了亦陀一眼,招弟笑了笑。"好啦,我派你作跟包的!""得令!"亦陀十分得意的答应了这个美差。 晓荷瞪了亦陀一眼。他自己本想给女儿跟包,好随着她在后台挤出挤进,能多看看女角儿们。在她上台的时节,他还可以弄个小茶壶伺候女儿饮场,以便教台下的人都能看到他。谁知道,这么好的差事又被亦陀抢了去! "我看哪,"晓荷想减少一些亦陀报效的机会,"咱们楞自己作一⾝新的,不要去借。好财买脸的事,要作就作到了家!"招弟拍开了手。她平⽇总以为爸爸不过是妈妈配角儿,平平稳稳的,没有什么大⽑病,可也不会得个満堂好儿。今天,爸爸可是象忽然有了脑子,说出她自己要说的话来。"爸爸!真的,自己作一⾝行头,够多么好玩呀!是的,那够多么好玩呀!"她一点也没想到一⾝行头要用多少钱。 大⾚包也愿意女儿把风头出得十⾜,不过她知道一⾝行头要花许多钱,而且除了在台上穿,别无用处。眨一眨眼,她有了主意:"招弟,你老夸嘴,说你的朋友多,现在到用着他们的时候了,看看他们有没有替你办点事儿的本事!"招弟又得到了灵感:"对!对!我告诉他们去,我要唱戏,作行头,看他们肯掏掏 ![]() ![]() "姐小!姐小!"晓荷连连的叫:"你的字眼儿可不大文雅!""还有头面呢!"亦陀失去代借行头的机会,赶快想出补救的办法来。"要是一⾝新行头,配上旧头面,那才难看得要命。我去借,要点翠的,十成新的,准保配得上新行头!" 把行头与头面的问题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大⾚包主张马上叫来小文给招弟过一过戏。"光有好行头,好头面,而一声唱不出来,也不行吧?姐小,你马上就得用功哟!"她派人去叫小文。 小文有小文的⾝分。你到他家去,他总很客气的招待;你叫他带着胡琴找你来,他伺候不着。 大⾚包看叫不来小文,立刻变了脸。东 ![]() 东 ![]() 亦陀在大⾚包背后看了两把歪脖子胡,轻轻的溜出去。他去找程长顺。 生活的困苦会強迫着人早 ![]() 酒果然有灵验,三杯下去,那个朋友口吐了真言。那是这样一回事:⽇本在华北招收了许多伪军,到了冬天当然要给他们每人一⾝棉军⾐。可是,华北的棉花已都被⽇本人运回国去,不能为伪军再运回来。于是⽇本的策士们埋头研究了许多⽇子,发明了一种代用品。这种代用品无须用机器造,也无须在海上或天津定做,而只需要一些破布与烂纸就能作成。这就是丁约翰所看到的一车一车的军⾐。这种军⾐一碰就破,一 ![]() 这批军⾐的承做者是个⽇本人。⽇本人馆使的工友们贿赂了这⽇本人,取得了特权去委托他们自己的亲友制作。那位朋友也便是得到特权的一个。 丁约翰向来看不起⽇本人,不为别的,而只为他自己是在英国府作事——他以为英国府的一个仆人也比⽇本馆使的参赞或秘书还要⾼贵的多。对于这件以烂纸破布作军服的事,从他的基督徒的立场来说,也是违反上帝的旨意的,因为这是欺骗。无论从哪方面看吧,他都应该对这件事不发生趣兴,而只付之一笑。但是,他到底是个人;人若见了钱而还不忘了英国府与上帝,还成为人么?他决定作个人,即便是把灵魂 ![]() 整花了十天的工夫,他和那个朋友变成了莫逆。凡是该往冠家送的⻩油,罐头,与⽩兰地,都送到那个朋友的家中去。这样,他分到了一小股特权,承办一千套军⾐。得到这点特权之后,他十分虔敬的作了礼拜,领了圣餐,并且献了五角钱,(平⽇作礼拜,他只献一角,)感谢上帝。然后,他决定找长顺合作,因为在全胡同之中只有长顺最诚实,而且和他有来往。 约翰的办法是这样的:他先预支一点钱,作为资本。然后,他教长顺去收买破布,破⾐服,和烂纸。破⾐服若是棉的,便将棉花菗出来,整理好再卖出去。卖旧棉花的利钱,他和长顺三七分账;他七成,长顺三成。这不大公平,但是他以为长顺既是个孩子,当然不能和一个成人,况且是世袭基督徒,平分秋⾊。把破布破⾐服买来,须由长顺洗刷⼲净,而后拼到一块——"你的外婆总会作这个的,找小崔寡妇帮帮忙也行;总之,这是你的事,你怎办怎好。"拼好了破布,把烂纸絮在里面——"纸不要弄平了,那既费料子,又显着单薄,顶好就那么团团着放进去,好显出很厚实;分量也轻,省脚力。"絮好,耝枝大叶的一 ![]() ![]() 没详细考虑,程长顺一下子都答应了。他顾不得计算除了车钱,⽔钱,灯油钱,针线钱,一块钱还能剩下多少。他顾不得盘算,去收买,去整理,去洗刷,去拼凑,去 ![]() 他想不到去计算,或探听,丁约翰空手抓饼,不跑一步路,不动一个手指,⼲赚多少钱。他只觉得应该感 ![]() 长顺忙了起来。一黑早他便起来,到早市上去收买破布烂纸,把它们背了回来。那些破烂的本⾝虽然没有很大的分量,可是上面的泥污增加了它们的斤两,他咬着牙背负它们,非至万不得已,决不雇车,他的汗 ![]() ![]() 把东西死扯活掖的弄到家中,他须在地上蹲好大半天才能直起 ![]() ![]() 这些破东西,每一片段都有它特立独行的味道;合在一起,那味道便无可形容,而永远使人恶心要吐。因此,长顺不许外婆动手,而由他自己作第一遍的整理。他晓得外婆爱⼲净。 第一,他须用 ![]() ![]() 这打土与抖土的工作,使四号的小院子马上变成一座沙阵,对面不见人,象有几匹野马同时在土窝里打滚似的。灰土遮住了一切,连屋脊上门楼上都沙雾 ![]() ![]() ![]() ![]() 马老太太,因为喜 ![]() ![]() 小崔太太当然也躲不开这个灾难,她可是也一声不出。她这些⽇子的生活费是长顺给她弄来的。她只能感 ![]() 在小崔被李四爷抬埋了以后,她病了一大场。她不吃不喝,而只一天到晚的昏睡,有时候发⾼烧。在发烧的时节,她喊叫小崔,或破口骂⽇本人。烧过去了一阵,她老实了,鼻翅扇动着,昏昏的睡去。马老太太,在小崔活着的时候,并不和小崔太太怎样亲近,一来是因为小崔好骂人,她听不惯;二来是小崔夫妇总算是一家人,而她自己不过是个老寡妇,也不便多管闲事。及至小崔太太也忽然的变成寡妇,马老太太很自然的把同情心不折不扣的都拿出来。她时时的过来,给小崔太太倒碗开⽔,或端过一点粥来,在小崔太太 ![]() ![]() 时间,偏方,与情义,慢慢的把小崔太太治好。她还忘不了小崔,但是时间把小崔与她界划得十分清楚了,小崔已死,她还活着——而且还须活下去。 在她刚刚能走路的时候,她力 ![]() 泪洒净了,她开始注意到吃饭喝⽔和其他的⽇常琐事。她的⾝体本来不坏,所以恢复得相当的快。由李四妈陪伴着,她穿着孝⾐,在各家门口给帮过她忙与钱的邻居都道了谢。这使她又来到世界上,承认了自己是要继续活下去的。 李四爷和孙七,长顺,给募的那点钱,并没用完,老人对着孙七与长顺,把余款 ![]() 慢慢的,她把屋子整理得⼲⼲净净,不再象小崔活着的时候那么 ![]() ![]() ![]() ![]() 她的⾝上也比从前整齐了好多。她有工夫检点自己,和照顾自己了。以前,她仿佛不知道有自己,而只知道小崔。她须作好了饭——假若有米的话——等着小崔,省得小崔进门就象饥狼似的喊饿。假若作好了饭,而他还没有回来,她得设法保持饭菜的热气,不能给他冷饭吃。他的⾐服,当天换上,当天就被汗沤透,非马上洗涤不可,而他的⾐服又是那么少,遇上 ![]() ![]() 无论怎样无聊,她也不肯到街门口去站立一会儿。非至万不得已,她也不到街上去;买块⾖腐,或打一两香油什么的,她会恳托长顺给捎来。她是寡妇,不能随便的出头露面,给小崔丢人。就是偶然的上一趟街,她也总是低着头,直来直去,不敢贪热闹。凭她的年龄,她应当蹦蹦跳跳的,但是,她必须低着头;她已不是她自己,而是小崔的寡妇。她的低头疾走是对死去的丈夫负责,不是心中有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一个寡妇的责任是自己要活着,还要老背着一块棺材板。这,她才明⽩了马老太太为什么那样的谨慎,沉稳。对她,小崔的死亡,差不多是一种新的教育与训练。她必须非常的警觉,把自己真变成个寡妇。以前,她几乎没有考虑过,她有什么人格,和应当避讳什么。她就是她,她是小崔的老婆。小崔拉她出来,在门外打一顿,就打一顿;她能还手,就还给他几拳,或咬住他的一块⾁;这都没有什么可聇的地方。小崔给她招来聇辱,也替她撑持聇辱。她的褂子露着一块⾁,就露着一块⾁,没关系;小崔会,仿佛是,遮住那块⾁,不许别人多看她一眼。如今,她可须知道聇辱,须遮起她的⾝体。她是寡妇,也就必须觉到自己是个寡妇。寡妇的世界只是一间小小的黑暗的牢房,她须自动的把自己锁在那里面。 因此,她不单不敢抱怨长顺儿摆起灰沙阵,而且觉得从此可以不再寂寞。她愿意帮马老太太的忙。长顺儿自然不肯教她⽩帮忙,他愿出二角钱,作为 ![]() ![]() 孙七,也是爱洁净的人,没法忍受这样的乌烟瘴气。他发了脾气。"我说长顺儿,这是怎回事?你老大不少的了,怎么才学会了撒土攘烟儿呀?这成什么话呢,你看看,"他由耳中掏出一小块泥过来,"你看看,连耳朵里都可以种麦子啦!还腥臭啊!灰土散了之后,可倒好,你又开了小染房,花红柳绿的挂这么一院子破布条!我顶讨厌这 ![]() 长顺确是老练多了。搁在往⽇,他一定要和孙七辩论个⽔落石出;他一来看不起孙七,二来是年轻气壮,不惜为辩论而辩论的作一番⾆战。今天,他可是闭住了嘴,决定一声不响。第一,他须保守秘密,不能山嚷鬼叫的宣布自己的"特权";好家伙,要教别人都知道了,自己的一千元不就动摇了么?第二,他以为自己已是兴家创业的人,差不多可以与祁老人和李四爷立在一块儿了,怎好因并不住嘴而耽误了工夫呢?孙七说闲话,由他说去吧;挣钱是最要紧的事。是的,他近来连打⽇本人的事都不大关心了,何况是孙七这点闲话呢。他沉住了气,连看孙七一眼也没看。反正,他知道,自己卖力气挣钱,养活外婆,总不是丢脸的事;⼲吗辩论呢?可是,他越不出声,孙七就越没结没完。孙七喜 ![]() ![]() 幸而,马老太太与小崔太太,一老一少两位寡妇,出来给他道歉,他才鸣金收兵。 这样对付了孙七,长顺暗中非常得意。他有了自信心。他不单已经不是个只会背着留声机在小胡同里 ![]() ⾼亦陀找了他来。他完了。他对付不了⾼亦陀。他不单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傻蛋!他失去了自信。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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