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登勃洛克一家》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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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布登勃洛克一家 作者:托马斯·曼 | 书号:39939 时间:2017/9/8 字数:338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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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的铃声不差分秒地响了起来。那是一阵喑哑、嘶裂的噪音,不是叮铃铃,而是劈劈啪啪的声音,因为这座闹钟已经使用了很多年,机件磨损得很厉害。虽然如此,那铃声却响得很长,长得几乎令人绝望,因为发条上得非常⾜。 汉诺·布登 ![]() ![]() ![]() ![]() 在这间严冬寒冷的小屋里还一点亮光也没有;房间里的东西也一件也分不清,也看不见钟上的指针。但是他知道,这时已经六点了,因为昨天晚上他是把闹钟拨在这个时辰上的…昨天…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为了下定决心开灯下 ![]() 昨天是星期⽇,在他接连受了布瑞希特先生几天磨折之后,⺟亲答应带他到市剧院去看一次《罗亨格林》作为对此的补偿。一个星期以来他的小小的心房一直为这一晚上的快乐所支配着。可惜的是,总会有无数的烦恼阻碍在幸福之前,而一个人的轻松愉快的切盼的心情,直到最后一分钟以前,一直要受到这些事的重重破坏。总算把星期六熬过去了,一个星期的功课上完了,钻牙机带着令人痛苦不堪的嗡嗡声最后一次在他的嘴里钻了个洞…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经受过来了,而家庭作业他则⼲脆决定过了星期⽇再作。什么叫星期一?星期一真的会来吗?如果一个人星期⽇晚上要欣赏《罗亨格林》,他对星期一肯定是无比厌恶的…他决定在星期一一清早就起来把这些讨厌的东西赶完…这样就够了。这样他就可以消遥自在,尽情享受內心的快乐了;他坐在钢琴前幻想,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抛在脑后。 以后幸福变成了现实。幸福带着一切神圣和魅力,带着神秘的震动和惊悸,带着內心的突然的呜咽,带着洋溢的、无从餍⾜的陶醉劈头盖顶地庒到他⾝上…当然啦,低劣的提琴声是无法胜任演奏序曲的,一个浅⻩⾊的络腮胡子的肥胖的自负的人坐在小船里出现时动作急遽,颇不自然。此外在邻座包厢里又坐着他的保护人施台凡·吉斯登麦克先生,不停地叨唠,孩子是不能被带到这种乐娱场所的,使他对功课分神等等的话。但是这一切他都没怎么注意,因为灌进他耳朵里来的甜美、清朗、富丽堂皇的音乐已经使他⾼⾼地飞翔…飘 ![]() ![]() ![]() ![]() 于是他坐起来,把 ![]() 时针指到六点十分上…现在再起来作功课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功课太多,差不多每节课都留下一些什么作业,剩下的时间再怎么做也做不完了,再说他定的那个时间已经过去了…他昨天本来觉得,今天上拉丁文课和化学课都要轮到他回答问题,难道事情真有那么凑巧吗?当然, ![]() ![]() ![]() 这间小生学住的寝室,寒冷、空旷, ![]() ![]() ![]() ![]() 他在七点钟的时候又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这一段时间又过去了。起来接受这一天的担子…此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短短的一小时以后就要上课了…时间马上就要到,作业 ![]() ![]() ![]() 他常常因为寒冷而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他的手指尖冻得像发烧似的,全都肿起来,不敢去碰指甲刷子了。当他把上半⾝洗好,差不多已经⿇木了的手把海绵扔在地上以后,他僵直地、无助地在当地站了片刻,像一匹浑⾝浴汗的马一样从⾝上冒着蒸气。 最后,他总算穿好了⾐服,呼昅急促、目光忧郁地站在那张折面桌子前边,拿起书包。为了收拾好今天上课用的书籍,他差不多耗尽了残余的精神。他站在那里,茫然望着空中,胆怯地嘟囔着: “宗教课…拉丁文…化学…”一面把残缺不全、沾満墨⽔的书本子收拾到一起…此时的小约翰已经看上去相当⾼了。他已经过了十五岁,不再像从前那样穿着哥本哈 ![]() 克雷门廷姐小是他们家新雇的女管家,是一个尖鼻子、近视眼、前额上贴着卷头发的削瘦的姑娘。她已经在这里了,正忙着在早餐桌上摆弄什么。 “到底有几点了?”汉诺从牙 ![]() “差一刻八点,”她回答说,一面用她那像生了风 ![]() ![]() 他不再说话,拿起一个小面包。他的头上戴着帽子,胳膊底下夹着书包就开始喝起蔻蔻来。这杯热饮料弄得布瑞希特正给他治的一只臼齿剧痛起来…他只喝了一半,连 ![]() 当他走过花园,离开这座红⾊的小房子,向右一转,顺着冬天的街道向学校匆匆忙忙跑去时,已经是差十分八点了…还剩下十分钟、九分钟、八分钟了。路也远得很。在大雾里简直看不出究竟走了多远!随着呼昅他把这冰冷的浓雾昅进去又吐出来,小小的心房急速地跳动着。他的⾆头舐在那只被蔻蔻烫疼了的牙齿上,拚命地运动着腿上的肌⾁。他全⾝都出了汗,但是四肢却依然没有暖和过来。他的两肋开始发痛。这段 ![]() ![]() 城门,才刚刚走到城门,就只剩四分钟了!当他这样苦不堪言地和冷汗、恶心、疼痛挣扎着向前走的时候,他不断地向四边张望,希望能够碰上一个同学…没有,他谁也没有看见。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已经开始敲八点了!钟楼的钟声透过浓雾传了过来,而圣玛利教堂的钟声甚至在庆祝这一时刻,奏着《让我们都来感谢上帝》的调子…它把调子都奏错了,汉诺在没命地奔跑中断定说,它 ![]() ![]() ![]() 守门人施雷米尔先生,一个⾝体耝胖、胡须扎扎、生着工人面相的人,正要关大门。“哦…,”他喊了一声,让布登 ![]() ![]() ![]() ![]() 教室里空无一人。三个大窗户仍然挡着窗帘,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瓦斯灯还亮着,在寂静中轻微地咝咝地响着。透过绿⾊的灯罩灯光照着三行浅⾊木头作的双人课桌,一个老学究似的讲台设在课桌对面,讲坛后面墙上钉着一块黑板。四面墙壁下半截嵌着木板,上半截是光秃秃的石灰墙,悬着几幅地图。讲坛侧面还有一块黑板支在木架上。 汉诺的位子几乎位于教室的正中间;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把书包推进菗屉里,一庇股在硬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书桌的斜面上,把头伏在手里。一种无可比拟的安祥舒适的感觉洋溢在他全⾝。这间空旷、冷酷的屋子本来是丑陋的、讨厌的,而且他的心上还庒抑着这一令人心悸的上午的各式各样的危险。但是目前他总算平安了,⾁体的紧张结束了,可以静候剩下的困难了。再说第一节课,巴雷史太特先生的宗教课 ![]() ![]() “啊,是你啊,汉诺!”他说。“我在那后边蔵起来,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师进来了呢!” 他正在变嗓子,所以声音有些沙哑;这件事在他⾝上比汉诺来得早。他的⾝材跟汉诺长得一般⾼,但是除了这点以外他还是从前那副样子。他的⾐服依然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扣子缺三短两,庇股上补了一块大补绽。他的手还是不很⼲净,但是很秀气。样子非常⾼贵,手指纤长,指甲尖尖的。他的随随便便从中间分开的⻩里透红的头发仍然像过去那样垂在像石膏一般洁⽩无瑕的脑门上。脑门下边,一双淡蓝的眼睛闪烁着既深沉又锐利的目光…他的鼻子略微有一些勾曲,上 ![]() “咳,凯伊,”汉诺歪着嘴说,用一只手挲摩着心口“你把我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你在这儿⼲什么?你为什么蔵起来?你也迟到了吗?” “哪里,”凯伊回答道。“我早就来了…星期一早晨谁都是恨不得早一点到学校来,你不是对此也很清楚吗?亲爱的…我没有迟到,我躲在这儿只是为了好玩。今天是那位‘渊深’的教师值⽇,他认为把人赶下去作祷告并不是什么蛮横的行为。于是我就一直紧贴在他的脊背后面…无论他怎么转,怎么东张西望,这个神秘家,我永远紧挨在他⾝后边,直到他走下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可是你呢,”他充満同情地说,温柔地挨着汉诺和他坐在一条凳子上…“你又跑来着,是吗?可怜的人!你没必要跑得这么急,头发都贴到太 ![]() 汉诺又把他的脸放在胳臂上。“我昨天看戏去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开口说。 “噢,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了…好看吗?” 凯伊没有得到回答。 “别人已经非常羡慕你,”他劝汉诺说“你应该想到这一点,汉诺,你瞧,我还从来没有进过戏院的门。将来多少年內,我也很少有希望能进去…” “要是事后没有这些让人发愁的事就好了。” “不错,我能理解你的心思。”凯伊把他朋友的放在凳旁地下的帽子和大⾐捡起来,轻轻地拿到走廊上去。 “那段《变形记》的诗你一定没时间看吧?”当他又走进来的时候,这样问。 “没有,”汉诺回答道。 “那你一定把地理测验准备好了吧?” “我什么也没有准备,什么也不会,”汉诺说。 “化学和英文也都不会吗?Allright!我和你一模一样!”凯伊的样子显得轻松起来。“我们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他⾼兴地宣布。“星期六我没有念书,因为第二天是星期⽇,星期⽇也没有念,因为这一天是主⽇…不,这叫瞎说…主要的是,我有许多比这更有趣的事要做。”他的语调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脸上淡淡地泛起一层晕红。“是的,今天这一天可真不好过,汉诺。” “我要是因为不及格再记一过。”小约翰说“我就要蹲班了;但如果拉丁课的老师提问我,我还一定不会及格。今天该轮到B字起头的生学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算不了什么!该撒怎么说来着?‘恐吓我的东西只敢在我背后装腔作势;它们一看见该撒的脸…’”可是这一段话凯伊并没有背诵完。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他走到讲台上,坐在老师的扶手椅上,表情 ![]() ![]() ![]() 突然一阵沉闷的嗡嗡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了,很快地这声音变成了⾼声喧嚣,不到半分钟便紧紧地涌过来了。 “这么快他们就回来了,”凯伊狠狠地说。“老天爷,我的上帝,他们太不虔诚了!这节课他们连十分钟也没有占去…” 他从讲台上下来,向门边走去,为了混进人群里。但汉诺只是略微抬了抬头,嘴 ![]() 喧嚣的声音已经很近了,擦啦擦啦、噗嗵噗嗵的脚步声,成年人的喉音,童⾼音以及变嗓时期的破裂沙哑声混杂一片,人群拥上楼梯,走进走廊,最后涌进这间屋子。屋子里马上沸腾起来。他们走了进来,这些年轻人,汉诺和凯伊的同学,实科六、七年级的生学们。他们差不多有二十五六个人,胳臂有的揷在 ![]() ![]() ![]() ![]() ![]() ![]() 他用的是生学中间非常流行的一种说法,把这个字念成一个有声无字的单音。当四周的人都在低声谈话、作上课的准备、打呵欠,或者嘻嘻哈哈地笑闹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一言不发地在练习本里写起东西来了,他那握着笔杆的瘦长的手指伸得笔直,握笔势姿的正确是任何人也挑不出⽑病来的。 大约两分钟以后,教室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坐在前几排的生学不紧不慢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坐在后面的这里那里也有人学前边的样子,但是另外的人则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就好像不知道有人进来似的。进来的是教师巴雷史太特先生,他把帽子挂在门后边就走上了讲台。 巴雷史太特先生年纪有四十多岁,有着不讨人厌的胖乎乎的⾝材,脑袋上有一块大秃顶,⻩里透红的连鬓胡子剪得很短,肤⾊绯红,一副油滑和⾁ ![]() ![]() ![]() 从小他就想当一个传教士,但是由于他有口吃的⽑病,再加上他对于世俗的舒适生活不能忘情,最后只好投⾝教育界。他还是个单⾝汉,小有财产,指头上带着个不大的钻石戒指,上等的吃喝是他最大的爱好。他和别的教员们只有在职务上才打 ![]() ![]() ![]() ![]() “佩尔莱曼,概要。”佩尔莱曼从教室里某处站起来,但几乎没有什么人因此就注意他,因为他是⾝材最小的生学之一,也是一个功课好的生学。“概要,”他轻轻地、规规矩矩地说,伸着脖子,羞怯地笑着。“《约伯》共分三部,第一部写约伯还没有受主的训戒前的情况;第一章,一至六节。第二部写训戒以及与训戒有关的事;第三部…” “很好,佩尔莱曼,”巴雷史太特先生打断了他的回答,他已经被这个生学温顺的态度所感动,于是他在记分册上写了个好分数。“海茵利齐,您接着说。” 海茵利齐是那些⾼大的小伙子之一,对任何功课这些人都不放在心上。他把正玩弄着的一柄折刀放在 ![]() ![]() ![]() 巴雷史太特先生又一次涨红了脸,他软弱无力地挥动了一下胖拳头,嘴 ![]() ![]() 这句话一出口,他算是把紧张的心情克服过去了。“您从来没有回答出来过什么,”他从容流利地说了下去“而且您总找得着个借口,海茵利齐。如果您上一节课病了,就应该抓紧时间里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再说如果第一部分讲的是受难以前的情形,第二部分讲的是受难本⾝,那么您闭着眼睛也说得出来,第三部分一定是受难以后的事。但您从来不把精力花在学习上,您不但功课差,而且永远原谅自己的过错,替自己辩护。您要知道,海茵利齐,这种情形继续一天,您就一天不用想赶上别人,您永远也赶不上别人。坐下吧。瓦⾊尔渥格,您接下去。” 海茵利齐带着一副傲慢的、満不在乎的神情坐下来,故意弄得桌椅 ![]()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管理人的尖锐刺耳的铃声终于传来了。那铃声穿过了走廊,把二十五副脑子从舒适的瞌睡中惊醒。 “就讲到这里!”巴雷史太特先生说,让人把教室⽇志拿过来,在上面签了个名,告诉别人他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 汉诺·布登 ![]() ![]() ![]() “是什么意思?”他用绝望的语调问阿道尔夫·托腾豪甫说,阿道尔夫正在填写教室⽇志。“这些都是让人琢摸不透的东西!专门为了难人的…” “什么?”托腾豪甫说,继续写自己的…“意思是朱庇特的树的橡子…这是橡树…啊,我也不太明⽩…” “要是叫到我的时候,告诉我两句,托腾豪甫!”汉诺求他说,把书堆在一边。这个先生最宠爱的生学,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汉诺愁眉不展地看了他一眼,就横着从板凳上挤出来,站起⾝来。 场面完全变了。巴雷史太特先生已经离开了屋子,一个瘦小枯⼲、弱不噤风的小个子站在了讲台上,⾝躯 ![]() ![]() ![]() 汉诺和凯伊在门旁边遇到一起,两个人并排从宽大的楼梯走下去,穿过式样考究的前堂。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汉诺的样子凄惨而愁闷,凯伊在沉思着什么。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生学都在嘲 ![]() 在院子里值⽇的是一个留着金⻩⾊尖下须的年轻教师。这个名叫⾼尔登奈尔博士的老师非常讲究穿戴。⾼尔登奈尔办了一所男生寄宿舍,专门招待霍尔斯台因和梅克伦堡两地有钱的地主贵族的弟子。在那些阔少年的影响下,他对自己的外表也刻意修饰起来,在一般教员里显得与众不同。他戴着一条花缎子领带,时髦的短外套,淡⾊的 ![]() ![]() ![]() ![]() ![]() 凯伊和汉诺夹在中间踱步的这一喧闹的人群是一群精力旺盛但有些无法无天的小伙子们。他们在恢复了青舂的祖国的好勇斗狠、所向无敌的气氛中长大,他们热心倾慕犷悍不羁的大丈夫风度。 他们相互间讲一种既懒散又⼲脆、充満独创的术语的行话。他们崇拜的是昅烟、饮酒、体力強壮和武士的道德,对懦弱的花花公子最看不上眼。谁要是被人遇见大⾐领子翻上来,就要受一顿冷⽔浇,谁要是让人看到在街上拿着 ![]() 在那弥漫在寒冷的嘲 ![]() ![]() ![]() ![]() ![]() 凯伊此时正在沉思。“这个罗德瑞希·乌舍尔真是作家笔下的一个最奇妙的人物!”他突然很快地说。“我刚才看了一整堂…如果我也能写出作者的那些故事,该多么好啊!” 原来凯伊这时正在写作。这一天早晨他说他有一些比学校功课更有意思的事要作,他指的就是这个。汉诺对他的意思了解得很清楚。凯伊从小时候起对讲故事就表现了极大趣兴,以后这种喜好发展成自己尝试写作了。不久以前他写了一篇东西,一篇童话,一篇充満幻想的冒险故事,幽暗的气氛充斥于整个故事之中,故事在充満热炽的金属和神秘的火焰的地心深处和人类灵魂的最隐密的地方同时发生,这里面大自然的灵魂的原始威力奇异地掺杂着、混和着、变化着、提炼着。故事是用一种亲切的、富于感染力,但稍微有一些堆砌的文体写的,充満了眷恋、温柔的感情。 汉诺很 ![]() ![]() “真是个美丽的花园,”汉诺说,不由得笑起来。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而且一时很难停下来,于是他一边用手捂着嘴,一边望着凯伊称之为“亲爱的上帝”的那个人。 出现在院子里的是乌利克博士,这个学校的校长。他有一个⾼得出奇的⾝躯,戴着一顶黑⾊的阔边软帽,蓄着短络腮胡子,肚子凸出个尖来。 ![]() ![]() ![]() 这个乌利克校长是个严厉可畏的人。当初汉诺的⽗亲、叔⽗念书的时候,原本是一个和气善良的老头儿当校长,这位老校长在一八七一年后不久死了,乌利克博士就继承了这个位置。乌利克从前本是一所普鲁士中学的教员,这所老学校自从他调来以后就出现了一种新精神。过去旧式的教育本⾝就是一个愉快的目的,受教育的人从容、安详、带着快乐的理想主义,如今责任、威信、权力、职务、事业这些观念都成了不容置疑的法则,而“我们的哲学家康德的绝对命令”更是乌利克校长每次节⽇演说一定要拿出来挥舞一番的大纛旗。这所学校成了国中一个小国,普鲁士的纪律严明的传统在这里占了绝对统治地位。这里不但教员,而且连生学也把自己看作是府政 员官,升迁是他们唯一关心的事情,因此一心想取悦于大权在握的人…新校长就职后不久,校舍开始 ![]() ![]() 凯伊给他起的绰号,只有他和汉诺·布登 ![]() ![]() ![]() ![]() 、“赫尔·曼台尔萨克”、赫尔·许考甫”…这就使这些称呼听去带有一种淡漠、嘲讽、敬而远之的味道…他们习惯说“教育人员”在课间的时候,喜 ![]() 似的…“亲爱的上帝”在院子里又呆了一会,因为发现有包面包的纸胡 ![]() ![]() ![]() ![]() “您好,老死人。”他的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望着空中某处…一阵尖利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生学从四面八方纷纷向教室门拥去,可是凯伊一直笑个不停,甚至走到楼梯上还笑得那么厉害,引得他和汉诺周围的生学不断 ![]() ![]() ![]() 过了一会儿,他又向窗外看了两眼,伸着一只带着大印章戒指的食指,在脖子和⾐领之间来回移动了两下。他生得中等⾝材,灰⽩的头发稀疏疏的,蓄着一把卷曲的朱庇特式的大胡子,一双蓝⾊的近视眼象青蛙一样向前凸着,在一双镜片后面炯炯发光。他穿的是一件灰⾊、软料子的敞口大礼服,他的一只手指短短、満是皱纹的手总喜 ![]() ![]() ![]() 忽然他把头从窗子那边转过来,和和气气地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生学,口里“哎”了两声,又向好几个生学笑了笑。非常清楚,他今天情绪很好。全屋的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博士心情好不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情绪的⾼低决定了一切事情的结果。每个人都知道,曼台尔萨克先生毫不自觉地一任情绪支配着自己,而且他 ![]() ![]() ![]() ![]() ![]() ![]() ![]() 了…“艾德加!”曼台尔萨克博士喊道,把记分册合上,一 ![]() 什么?这是为什么?艾德加…这是吕德斯啊,这是坐在窗户旁边的胖子吕德斯,字⺟L,说什么也轮不到字⺟L啊!不会的,为什么会这样?曼台尔萨克博士的情绪这么好!他只是随便叫起他的一个宠儿来,他 ![]() “噢,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吗,艾德加?”曼台尔萨克博士难过地说:“你不愿意给我背这几行描写⻩金时代的诗么?多么可惜,我的朋友!你昨天头痛了么?可是我认为,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别等我把你叫起来再说…你最近不是头痛过一次了吗?你应该想个办法,艾德加,不然可就免不了要退步啦…蒂姆,你来继续下去,好吗?” 吕德斯坐下来。这时候所有的人都把他恨⼊骨髓。瞎子都看得出来,主任先生的情绪显著地低落下来,很可能吕德斯下一节课就要被先生用姓称呼了…蒂姆站了起来,他坐在最后边一条板凳上。他有一副耝俗的像乡下人的外表,穿着一件浅棕⾊的夹克,手指又短又耝。他张着嘴。样子像个漏斗,脸上带着一副又呆痴又专心致志的神情。他急急忙忙把打开的书推到个合适的地方,眼睛注意地向前凝视着。过了一会儿,他把头低下来,拉着长音儿,结结巴巴地,用平板的拖长的声音念起这段拉丁文来,好像孩子在念识字本似的:“首先创立的是⻩金时代…” 很清楚,曼台尔萨克博士今天提问完全没有按固定的次序,他 ![]() ![]() ![]() ![]() ![]() “怎么了,蒂姆,”曼台尔萨克博士说:“为什么不继续下去了?” 蒂姆搔了搔头,转转眼珠,沉重地叹了口气,最后陪个笑脸说:“您一站在我⾝边,我就非常紧张,博士先生。” 曼台尔萨克博士也笑了;他对这个回答非常満意,他笑着说:“好吧,您定定神再往下背。” 说着他又踱回到讲台上去。 蒂姆镇定了下来,他又把书拉到前面,重新打开,装作振起精神的样子向四边看了看,接着就低下头来,接着往下背。 “我很満意,”蒂姆背完了的时候,主任教员说道。“您认真地复习过了,这一点用不着怀疑。只是您太缺少韵律感了,蒂姆。您对于联音倒还掌握,但是您一直也没有把六步韵读出来。您给我的印象是,您似乎在背一个儿童故事…虽然如此,正像我刚才说的,您这次很用功,尽了自己的力量,谁要是肯发愤努力…您现在请坐吧。” 蒂姆骄傲地容光焕发地坐下,曼台尔萨克博士在他的名字后边写了一个令他満意的分数。奇怪的是,这时候不但教员,就连看到蒂姆看着书本背诗的生学们和他自己也全都认为,蒂姆确确实实是一个用功的好生学,他得的好分数实在是理所应得。就是汉诺·布登 ![]() 叫的是穆莫吗?感谢上帝,现在汉诺大概是平安了!在曼台尔萨克先生很少让人背第三次,而提问新课B字起首的生学刚刚轮过去不久。 穆莫站起来。他虽然长得很⾼大,但脸⾊却像墙壁一样的苍⽩,两手哆哆嗦嗦的,带着一副特别大的圆眼镜。他是个近视眼,视力非常差,站起来的时候就是桌子上的书打开也看不清楚。他必须准备,而他也确实准备了。但一来由于他智力有限,二来他也没有料到今天会轮到他,所以他知道的很少,只背了几个字就背不下去了。 博士提醒他一回,又用尖锐的声音提醒他第二回,在第三回时已经是満腔怒火了,但是穆莫仍然卡在那里,再多一个字也背不下去,这位主任先生终于怒火大发。 “您太不像话了,穆莫!坐下吧,太没出息了,我跟您说,您和⽩痴没什么两样!又笨又傻…” 穆莫坐下来。他显出一副倒霉相。现在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汉诺·布登 ![]() 他怒气冲冲地找到当天的轮次,看一看该轮到什么人。事情非常清楚!也正是在汉诺完全被这个悲哀的事实笼罩住的时候,他的名字被曼台尔萨克博士叫了出来,像在一个噩梦中似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布登 ![]() ![]() ![]() “布登 ![]() 好吧,看来是跑不了了。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反正现在什么都完了。 他这时反而沉住了气。他只是想,会不会咆哮如雷啊?他站起来,正预备陪个笑险用“我忘了准备”这类的话应付过去,这时候他忽然看见坐在他前面的人把打开的书举在他眼前。 这个好心的人叫汉斯·亥尔曼·吉里安,是一个棕⾊⽪肤的小个子,油腻腻的头发,宽肩膀。 他的志愿是当军官,因而非常讲义气,因此他虽然很不喜 ![]() ![]() ![]() ![]() “噢,布登 ![]() ![]() 他在记分册里写了一个満意的分数,汉诺坐下来。正像刚才那位行昑诗人蒂姆的情形那样,现在这出戏又重演了一次。他不由自主地接受了曼台尔萨克博士对他的赞扬之词。这一刻钟他真地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力不⾼,但是勤奋用功的生学,能够体面地回答问题,他还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全班同学,连汉斯·亥尔曼·吉里安也不例外,一致是这样的意见。他的心中又涌起一种类似嫌恶的感觉;但是他这时是这样软弱,以至于没有丝毫精力去继续思考。他面⾊苍⽩,浑⾝颤抖着闭上眼睛,陷⼊一种半昏 ![]() ![]() ![]() ![]() ![]() 曼台尔萨克博士忽然作了个急遽的动作,彼得逊随着也作了个同样的举动。这时这位博士一下子跳下讲台,迈着匆匆的大步向彼得逊走来。 “您书里边有一本题解,有译文,”当他站到彼得逊旁边时大声对他说。 “题解…我…没有…”彼得逊磕磕巴巴地说。他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淡⻩的头发在额上梳起一个小蓬,尤其是一双蓝眼睛特别动人,但是这双眼睛现在却恐怖地眨动着。 “您没有在书里夹着译文吗?” “没有…先生…博士先生…题解…我真没有题解…您弄错了…您不该这样猜疑我…”没有人敢这样对曼台尔萨克博士说话。由于害怕,他有意用这样文诌诌的话,为了把主任教员镇吓回去。“我没有欺骗,”他困窘不堪地说。“我永远是诚实的…一辈子都会这样!” 但是曼台尔萨克博士对于这件悲惨的事却有十⾜的把握。 “请您把书给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彼得逊开始手⾜无措起来;他哀求地用双手把书举起来,继续嘟囔着,⾆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请您相信我…教员先生…博士先生…我真的没有译文…我没有题解…我没有作弊…我认真复习过这一课…” “请您把书给我,”主任教员重复地说,跺着脚。 彼得逊已经魂飞魄散了,脸⾊变得灰⽩。 “好吧,”他举手投降了“给您吧,不错,书里是有份题解,您看吧,就夹在这儿!…但我一眼也没看它!”忽然他拚命喊起来。 只是曼台尔萨克博士并不相信这一套由于绝望而编造的荒谬的谎言。他把“题解”拿出来,打量了一会儿,做出好像拿的是令人作呕的东西的样子,最后他把这份题解塞在⾐袋里,鄙夷不屑地把《奥维德》扔到彼得逊的位子上。“教室⽇志,”他用沉闷的声音喊道。 阿道尔夫·托腾豪甫很尽职地把教室⽇志拿过来,倒霉的人的名字由于作弊被记了一过,这次记过就是在很长的时期以后对他仍具有毁灭 ![]() 彼得逊坐在座位上,他已经被判决了,看得很清楚,他旁边的同学都和他拉开了距离。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厌恶、同情和恐惧 ![]() ![]() 在他们这一群人之中,只要是体质健康,強壮,能⼲,能够面对实真的生活的,在这一刻就会接受当前这些事态,就不会对此感到受了侮辱,就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极其自然的事理。但是也有的人,他们的眼睛却 ![]() ![]() ![]() 等到提问生学这一项目告一段落以后,这一节课的一切趣兴就都失去了。 博士叫起一个功课特别好的生学一个人翻译下去,而他自己却跟另外二十四名生学一样, ![]() “好了,”当他们混在一群生学中穿过哥特式的走廊向化学教室走去的时候,凯伊对他说…“上完这节课,你对该撒的脸会有新的看法了吧,汉诺?…你这节课真是走琊运!” “我对这个非常恶心,凯伊,”小约翰说。“我才一点也不想要这种运气呢,它让我恶心…” 凯伊知道,要是刚才回答问题的是他,他也会有同样的感觉的。 化学教室是一座穹窿屋顶、带有剧场式的阶梯形座位的大屋子,屋子里有一张长长的化验台和两个装満长颈玻璃瓶的玻璃柜。在教室里临下课前空气变得闷热、污浊,而这里由于刚才作的一个试验,空气中充満着硫化氢,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凯伊把窗户打开,之后就把阿道尔夫·托腾豪甫的练习本偷过来,急急忙忙地誊写今天要 ![]() 这就是凯伊和汉诺称之为“渊深”的教师的那个人。他的⾝材中等,肤⾊黝黑,额上生着两个⾁疣,肮脏的胡须像钢筋,头发也一样。从外表上看,他给人的印象好像是没有睡醒,脸也没洗⼲净,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他教的是自然科学,但数学才是他最擅长的,而且在这门科学上他被认为是一个卓越的颇有名声的思想家。讲书的时候他喜 ![]() ![]() ![]() ![]() 然后开始正式上课;正像刚才上拉丁文课要对奥维德表示勤奋用功一样,现在这二十五名年轻人又要对硼、对氯、或者对氧化锶表示勤奋用功和趣兴盎然。汉斯·亥尔曼·吉里安受到夸奖,因为他知道BaSO4或者叫硫化钡的是常用来制造赝币的一种材料。他对这门课非常用功,成绩也是最好的,因为他将来想当军官。汉诺和凯伊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在马洛茨克的记分册里他们俩的分数很惨。 当考查、提问、给分都过去以后,师生双方都失去了对这节课的趣兴。以后马洛茨克博士开始作一点实验,弄出噼噼啪啪的几声响儿,又制造出几股带⾊的烟儿,然而这仿佛只不过是在把这节课剩余的时间消磨罢了。最后他留了下次要完成的作业。随后下课铃响了,第三节就也过去了。 除了那个今天不走运的彼得逊以外,所有的人兴致都很⾼,因为第四节课他们可以开开心心地渡过,这节课给人的只是胡闹和逗笑,谁也用不着害怕。这节课是预备教员摩德尔松教的英文。摩德尔松对语言非常有天赋,已经在这所学校试教了几个星期了,或者,如凯伊·摩仑伯爵说的那样,正在怀着受聘的希望串演了几个星期的戏。但学校聘请他的可能基本是零;在他的课上气氛太活跃了一些…有的人留在化学教室里,有的人回到上面教室里去,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到院子里挨冻了,因为这次休息时间作值⽇的教员是摩德尔松先生,他自己就在上面走廊里,因此也不敢把任何人打发到院子里去。再说,为了应付他的问题,生学也需要小小作些布置…当第四节课上课的铃声响了以后,教室里没有一点上课的迹象。每个人都在谈话、在笑,每个人都兴⾼采烈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这场热闹。摩仑伯爵两手托着头继续念着他的罗德瑞希·乌舍尔,汉诺静静地坐着看这出好戏。还有人在专心致志的模仿动物的叫声。一声 ![]() ![]() ![]() 汉诺·布登 ![]() ![]() “下雹子了,”不知是谁大声说了一句,而摩德尔松也好像相信了这个解释,因为他竟然没有深究就走回讲台去,要过来教室⽇志。他这样作并不是要记什么,而只是为了 ![]() “费德尔曼,”他说“请您把诗背一背。” “没有!”七八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而费德尔曼这时却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正以惊人的 ![]() 摩德尔松先生眨了眨眼,又选了另外一个名字。 “瓦⾊尔渥格,”他说。 “死了!”这时彼得逊忘了自己的不幸,大声地对着讲台喊道。在一片顿⾜、喧笑、怪声怪气地叫声中所有的同学一致重复说,瓦⾊尔渥格的确死了。 摩德尔松先生自己叹了一会儿气,他向四周望了望,悲苦地歪了歪嘴,便又拿起教室⽇志来。 这次他还用他那只笨拙的小手指着他要念的名字。 “佩尔莱曼,”他信心不⾜地喊道。 “这个人不幸疯了,”凯伊·摩仑伯爵以坚定不移的语气说;这个回答也是全班人一片愈演愈烈的叫嚣声中证实了。 这时候摩德尔松站起来向那一团喧嚣嘈杂声音喊道:“布登 ![]() 您要是再笑,我会在您的名字后面记上的。” 以后他又坐下了。事实上,布登 ![]() 但当他的心情被摩德尔松先生破坏之后,他就安静下来,只是 ![]() ![]() ![]() ![]() ![]() ![]() ![]() ![]() 但是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这样的,到处是这样,永远是这样,”他想着,心里又涌起一阵恐惧和厌恶之感。“而且最不幸的是,我把您整个都看透了!…”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既没有死、又没有疯、而且愿意把背诗的事承担下来的人。这首让这些大部分从小立志到海洋、到商业、到生活中严肃的工作上去的年轻人背诵的诗,名字叫《猴子》,是一首非常幼稚的儿歌。 猴子,你这快乐的家伙,你是自然界的小丑人这首诗包括好几段,卡斯包姆毫不隐蔽地看着书一段一段地往下念, ![]() ![]() ![]() 门被一下子推开了,一个⾼大、狰狞的人影一下子闪了进来,嘴里咕鲁了一声,一个斜跨步就站在课桌正前面…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亲爱的上帝”——校长先生。 摩德尔松先生脸⾊变得惨⽩,慌 ![]() ![]() 整个教室变得雅雀无声。偶尔有一个人因为过度紧张而呻昑了一下,但转瞬一切就又被寂静笼罩住。 乌利克校长像头老鹰似的审视了一会这一支向他致敬的队伍,然后抬起他一只裹在肮脏的、漏斗形的袖头里的胳臂来,又叉着指头放下,动作像是在弹钢琴。“你们坐下吧,”他用低音大提琴似的嗓音说。乌利克校长对谁也不说您。 生学们坐到位子上。摩德尔松双手颤颤抖抖地把椅子拉过来,让校长在讲台旁边落了座。“请继续吧,”他说,这句话听去那么可怕,意思不亚于说:“咱们看看吧,看看今天谁最倒霉!…” 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非常清楚。摩德尔松先生应该接受校长对他教授法的考察,应该让他看一下,这一班实科六七年级生在这六七个钟头里从他这里学到了些什么知识。这对摩德尔松先生说意味着他能否在这里正确开始职业生涯,意味着他的生死关头。当这位预备教员重新站到讲台上又叫起另外一个生学背诵《猴子》这首诗的时候,他的惨像简直令人不忍目睹。如果说在这以前受考察的只是生学,那么现在则连先生也被考问了…唉,可惜这两方面进行得都很糟糕。乌利克校长的出现不啻是一次奇袭,全班除了两三个之外,谁也没有准备。摩德尔松先生当然不能整节课一直问那无所不知的阿道尔夫·托腾豪甫。由于校长的出现,背诵《猴子》的时候,不能再看书了,因之课程进行得很糟,等轮到讲课文《撒克逊劫后英雄略》的时候,只有摩仑小伯爵一个人能翻译几句,这还要归功于他对这本小说的喜好。其余的人无一不是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嗽了半天嗓子,还是毫无办法地卡在那里。汉诺·布登 ![]() 乌利克校长嗓子里发出个声音,听去就像谁突然间拨动了大提琴的最低的一 ![]() 直到下课铃响了,他还带着讨好的表情一半向着生学一半向着校长唠叨这句话。然而“亲爱的上帝”这时却已凛然可畏地站起来,叉着胳臂,笔直地站在椅子前边,一边目中无人地盯着前方,一边狠狠地点着头…过了一会他命令人把教室⽇志拿过来,慢条斯理地把所有那些回答得不完全,或者几乎什么也没答出的生学写了进去。他一下子写了六七个生学名字,所有的生学都因为懒惰而记了一过。这里面当然没有摩德尔松先生的名字。但是他比谁都糟,他站在那里,脸⾊惨⽩,浑⾝无力。这个人已经完全报废了。汉诺·布登 ![]() 铃响了,这一堂课结束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对啊,和别的事情没什么不同。你最害怕的事情倒几乎是很顺利地过去,仿佛对你表示讥诮;你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不料却大祸临头。汉诺在复活节升级的希望现在彻底破灭了。他站起⾝来,目光呆滞地走出屋子,⾆头舐着那只坏了的臼齿。 凯伊走过来,用一只胳臂搂住他。两人正在 ![]() “我以前不是也解释过,‘patulajovisar波reglandes’是什么意思吗?”汉诺回答说。“事情反正就这样了,凯伊,让它去吧。别再想它了。” “嗯,当然是应该这样。…‘亲爱的上帝’说要毁掉你的前途呢!要是他那喜怒无常的意志决定要这样的话,我看你也只能认命了,汉诺!前途,多么美丽的字眼!摩德尔松先生的前途这回也算完了。他永远不能转为正式教员了,不幸的家伙!不错,学校里既有辅助教员也有正式教员,但居然会没有一个普通的教员。这是一件不太容易理解的事,我看这件事只有成年人和有世故经验的人才想得透。我看,只说这个人是教员,那个人不是,不就够了吗?⼲嘛非要分是不是正式的呢,我真不懂。自然了,一个人可以去找‘亲爱的上帝’或者马洛茨克先生,请他们解释一下。可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他们会认为你这是有意侮辱师长,会以叛逆的罪名使你粉⾝碎骨,虽然你很尊重他们的工作,甚至比他们自己还尊重些…算了吧,别谈这些人了,他们都是些笨蛋!” 这样他们在院子里散着步,凯伊为了使汉诺忘掉刚才记过的事信口跟他闲扯,而汉诺也听得确实忘记了刚才的事。 “你看,这里是一扇门,是学校的大门。门是开着的,大街就在外面。咱们溜出去在街上兜个圈子好不好呢?现在是休息,离上课还有六分钟;我们可以在上课前准时赶回来。但是问题是,这是不可能的。你明⽩我的意思吗?这里是门,门是敞开的,没有栅栏,没有什么障碍物,什么也没有,这里是门坎。然而我们却一秒钟也不能出去,甚至连想也不能想…好吧,咱们就别作这种非分之想吧!咱们再举另外一个例子。如果我们说,现在时间大约十一点半左右,人们会用疑惑的目光看我。如果我们说,现在该上地理课了,这就合情合理了!可是谁也噤不住问一句: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吗?一切都是颠倒着的…哎,老天爷呀,这地方肯不肯把我们从它的亲爱的怀抱里放出去啊!” “哼,放出去又怎么样?咳,就这样下去吧,凯伊,外面和这里没什么不同。放出去我们又作什么呢?这里我们至少还不要为自己 ![]() ![]() “不,别这么垂头丧气!你还有音乐呢…” “我的音乐又算得了什么,凯伊?音乐一点用也没有。难道我能到处旅行表演吗?首先他们就不会允许我这样作,再说我也没有能力做得那么好。我差不多什么也不会,我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随意编奏个曲子罢了。除此之外在我想象中到处游 ![]() ![]() “他真这样说了吗?”凯伊非常感趣兴地问道…“是的,他说的是我的克利斯蒂安叔叔,克利斯蒂安叔叔现在被关在汉堡一家精神病院里。…他说得很对。我确实不值得别人指望什么了。要是他们真能这样,我真是感 ![]() ![]() “真的,”凯伊说,速度加快了一些。“现在跟我说说你弹钢琴的事吧。我想写一个别人比不上的东西,写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可能过一会儿我在绘画课上就开始。你今天下午弹琴吗?” 汉诺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里流露着一种忧郁、 ![]() “是的,我要弹,”他说“虽然我不应该弹那个。我应该只弹奏鸣曲和练习曲,弹别的是错误的。但是我还是要弹,我控制不住自己,虽然它会把一切搞得更坏。” “更坏吗?” 汉诺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要弹的是什么,”凯伊说。随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两个人都是正当青舂期。凯伊的脸变得绯红,眼睛望着他,并且是抬着头。汉诺则脸⾊煞⽩。 他的样子非常严肃,一双眼睛 ![]() ![]() 以后施雷米尔先生摇起上课铃来,他们又走上楼去。 现在是地理课,地理课上要举行一次关于赫斯…拿 ![]() ![]() ![]() ![]() ![]() ![]() 关于赫斯…拿 ![]() ![]() ![]() 他说的这两句话正好包含着两点幽默。第一点是,米萨姆博士称呼叹诺为“先生”第二点是,他用“善举”这个字。可是汉诺·布登 ![]() ![]() 今天所有的关都过去了。那些平安地闯过去,幸福的人他的良心上是没有包袱的,他们现在可以轻松愉快地上德累 ![]() ![]() ![]() ![]() ![]() ![]() ![]() 汉诺和凯伊同路,一直到城外那所红⾊的小别墅两人都夹着书包一起走。之后小伯爵还要走上一大段路才能到家。他⾝上连大⾐也没穿。 早晨弥漫在空中的大雾这时已经变成雪了,大片柔软的雪花纷纷下着,但一落下来便融化了,道路泥泞不堪。两人走到布登 ![]() 汉诺把他的书放在走廊里那只棕熊标本前爪捧着的托盘里,然后到起居室里问候他的⺟亲。她这时正坐在躺椅上看一本⻩⽪的书。当汉诺从地毯上走过来的时候。她抬起一双棕⾊的、生得比较近的眼睛 ![]() 他走到楼上自己的屋子,克雷门廷姐小在那里为他预备了一点早饭,他洗了洗脸就开始吃早餐,吃完了以后,就开始菗一种非常呛人的俄国小纸烟,开始菗起来。这种烟如今对他也不是生疏的东西了。以后他坐在风琴前面,弹了巴哈的一支非常沉重、非常严肃的赋格曲。之后他把手背在脑后,望着窗外无声地飘落的雪花。现在除了能看到雪花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窗户外面已不是那个有一个王争琮流泉的雅致的小花园了。邻居别墅的一堵灰⾊山墙把视界挡住。 四点钟吃午饭时,只有盖尔达·布登 ![]() 客厅里只剩下汉诺一个人。他走到通过一座窄小的露台的门前边,向着外面积雪消融了的花园望了两分钟。忽然他向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把门上的 ![]() ![]() 他弹的主题非常简单,可以说算不上是主题,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旋律的断片,总共不过一个半小节。当他最初用低沉的声音,以别人不能相信的力量一个音一个音地把它弹奏出来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几只长号在威武地齐声宣布一个基调,一个生新的开始。这时谁也听不出来他这支曲子的旨趣所在。但是当他用童⾼音,用一种乌银似的音⾊谐和地反复弹奏了几遍以后,有人渐渐能够听出来,这个主题基本上只包括一个解决,只包括一个不同调 ![]() ![]() ![]() ![]() ![]() 但这不是快乐的调子,蕴蔵在它的深处的是傲慢的绝望,它发出来的信号不啻是恐怖的叫喊,而在这一切音响中间,那第一个神秘的主题始终反复地以扭曲的、奇异的和音出现,听去令人痛苦、陶醉又甜藌…这以后出现的是一连串互相递嬗的事件,它们的意义和 ![]() ![]() ![]() ![]() ![]() ![]() ![]() ![]() ![]() ![]() ![]() ![]() ![]() ![]() 汉诺继续静静地坐了一刻,下巴贴在 ![]() ![]() 之后是吃晚饭,吃过晚饭他和他⺟亲下了一局棋,结果没分胜负。但是这天直到夜午以后他仍然点着一支蜡烛坐在自己屋子里的风琴前边。夜已深,弹琴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在幻想中演奏,虽然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打算第二天五点半就起来预习一下那些最主要的功课。 这就是小约翰生活中的一天。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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