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两侧》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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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世界两侧 作者:苏童 | 书号:39265 时间:2017/9/5 字数:306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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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在一个闷热的夏⽇正午,我的女友灵虹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了我们的家。这么说如果属于逻辑混![]() ![]() ![]() ![]() ![]() ![]() ![]() ![]() ![]() ![]() 一 我有一个预感,灵虹还在这个城市里。她很可能寄居在某个莫名其妙的处所,或者在澡堂的夜间旅馆,或者在车站码头候车室,她不忌讳恶劣的环境。她如果手头还有几块钱就会坐在咖啡馆里,从茶⾊玻璃后面观赏街上的男男女女,一杯一杯地吃冰淇淋。她天生是个胡吃海花的女人。她有可能隔着玻璃窗看见我骑车经过。她不招呼我,这是她喜 ![]() ![]() ![]() ![]() ![]() 那条裙子是三年前在京北街头买的。记得也是七月,我们即将从温暖的大学滚蛋。我、老⽪约了灵虹去逛三条大街。三条大街运动是灵虹首创的。她经常逃课出去逛三条大街。三条大街依次为王府井、大栅栏、西单。你只要约灵虹去逛三条大街,她总是发出"哇"的一声媚叫,然后把手臂绕到你的肘上。那天她就把两条手臂同时绕到我和老⽪的肘上,谁也不欺负。那天她还没有想好毕业了跟我走还是跟老⽪走,所以我们就挟着她在三条大街上 ![]() 有时候我 ![]() ![]() ![]() ![]() ![]() ![]() ![]() 我没有去找灵虹。我自作多情地认为灵虹还是爱我的。说不定明天她就会回到罗家小院,跪在草垫子上削土⾖学做素⾊拉。如果我看见她,就把她抱起来对她说,"我原谅你,我的神经病女人。"有一天我整理灵虹的菗屉,发现一个糖果袋。糖早已让她吃完,里面装了一叠厚厚的名片。张三李四王五都在名片上散发⾼雅的檀香味。我不知道她在哪里结识了这些牛头马面的大人物:里面有晚报记者、时装表演队经理、出租汽车公司调度员,还有一个减肥指导中心医师,更多的是云集于这个城市的二流三流作家和诗人。我看见了青年先锋小说家⽔扬的名片。名片上印了一个大巨的X标志,还有用圆珠笔勾勒的肖像。肖像上的⽔扬眼睛半开半闭,嘴角微微上翘,満脸神秘超现实的样子。我朝⽔扬做了个大不恭的鬼脸。我以为那肖像是⽔扬的噱头,到后来我发现它出自灵虹的手笔,已经太迟了。 二 谁都可能是一个作家。你的成名可能在死后,可能在十年以后,也可能就在半年以后你的第一部小说发表之时。我给老⽪写信就是这样说的。我翻阅100多种文学期刊,发现一个炸爆 ![]() 我找到的那部小说是《井中男孩》。我每星期天兜里揣上五块钱去华新书店买书。那本书被营业员堆放在柜台下面,我看见了那书暗蓝⾊的封面,井台、⽔车和月亮。我为《井中男孩》 ![]() ![]() 安德雷斯是一个德国佬,他也许当过纳粹法西斯,杀屠过犹太人,也许没有,就像前言里描述的那样热爱正义和和平。我不在乎这点。我只是觉得《井中男孩》写得无与伦比。小说一开始写的是摇篮、⽗⺟和月亮。这是世界上最有良心的小说开头,我摹仿的小说也将这样开头: 《井中男孩》的开头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所睡的那张小 ![]() ![]() ![]() ![]() ![]() 子,从头开始一直移到他的脚。我同时看到,他那只提着摇篮带子的手来回摆动得越来越慢。最后,手指头伸开了,平摊在 ![]() 三 我的⽗亲,那个南方小城里的中学教师,那个手持摇篮带子把我摇大的⽗亲每个月给我写一封信。他的信中闪耀着国中男人婆婆妈妈的智慧和敏感的火花。他在信中说如今的孩子都在学习做一条现实恶 ![]() ![]() ![]() 四 大约是半个月以后,我在闹市区一家新开的自选商场里看见了灵虹。她穿着一件宽松得极其自由化的睡袍在货架上东拿西拣的,塞到塑料筐里,満脸贵妇人的奢侈样子。她的小猫似的眉眼黑⽩分明,显然是化了妆。我隔着一排货架紧张地监视她,后来我发现了⽔扬,⽔扬就站在她⾝边欣赏她的挥霍。⽔扬依然潇洒俊逸,头发长得那么深沉。他们俩在自选商场里也是一对先锋男女。 我本来是想买一瓶兰姆学着喝洋酒,结果却从⾝边捞了一包鱼⼲闯了出去。我慌慌张张并非因为偷了那包鱼⼲,我在跟踪那对狗男女。我看见⽔扬的铃木摩托车停在街道拐角处,灵虹轻捷地跨上后座,顺势搂住了⽔扬的 ![]() ![]() 他们回家了。我现在要到⽔扬家里才能找到灵虹。我一边啃咬着那包鱼⼲一边朝小龙山走。我揪着头发痛骂我是大笨蛋。我为什么想不到灵虹投向⽔扬的怀抱?她天生是个崇拜名人的女孩。她看见有点名气的作家就崇拜得眼睛发蓝。我为什么忘了⽔扬是个 ![]() ![]() ![]() 写作时间恕不会客 我凝视着那块木牌咬紧牙齿。有一条虫子从我⾎管里爬过去了。我分明听见灵虹在里面唱歌。唱的就是我最喜 ![]() ![]() ![]() "我要杀了你。""你杀我?我还想杀你呢。"她微笑着从 ![]() 她砰地把门关上。我听见⽔扬在屋里问:"谁来了?"她说:"没有谁,是一只猫。我喜 ![]() ![]() ![]() 我想杀了灵虹,但是我怕刑警杀我。人其实都是胆小鬼。 五 回忆与⽔扬的 ![]() ![]() ![]() ![]() ![]() ![]() 我想我 ![]() ![]() ![]() ![]() 无题 产房在太平间的屋顶下面 ⽔扬没有寄来我期望的小说。但这首诗已经让我叹为观止。灵虹读了"哇"的一声,眼睛又一次崇拜得发蓝。而老⽪则嘻嘻傻笑,不停 ![]() ![]() ![]() 记得这天下午我去系里领油墨、纸张和油印机,准备出版《红帆》第五期。我走到系办公室门口看见灵虹偎在墙壁角落里嘤嘤地哭。我说怎么哭了?灵虹把脸埋在手掌间说:"他们不让出《红帆》了。他们不给我领蜡纸钢板。"我说为什么?灵虹跺着脚说,"你去问记书!" 我推开记书办公室的门,站着,我的目光愤怒而悲伤,记书隔着镜片看我,她的嗓音像慈⺟一样温柔平和。" ![]() ![]() 女记书仍然像慈⺟不动声⾊,她笑了笑说,"创作?文学的小道上多么拥挤啊!你们不走这条路一样可以成才。是不是?"我捧着一摞稿子在记书办公室里像困兽徘徊,看见⽔扬的无题诗我悲痛 ![]() 女记书笑了。她说:" ![]() ⽔扬的《无题》就是这样不胫而走的。后来我想卖掉手表自行车被学校记过处分可能全因为那首鬼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错误。我自认为有了《红帆》第五期我们和⽔扬便有了精神上的联系,后来这一点证明完完全全是一种错误。大学毕业后我来到这个城市。第二天我和灵虹找到了小龙山⽔扬的住处。我们穿戴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地去见⽔扬。我记得第一眼看见⽔扬时觉得他不像⽔扬,这完全是被刊物上照片蒙蔽的结果。事实上⽔扬就是这个样子。既清洁又落拓,既潇洒又讲究礼貌。目光如箭 ![]() ![]() "我刚才去湖滨了,埋掉一只猫。"他对我们说的头一句话是关于一只猫的。他说,"那只猫的名字叫咚。""那只猫死了吗?""咚的意思是自然界。咚是远古的风声,也就是自然的声音。"他说着又侧过脸问灵虹,"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是说那只猫死了吗?"灵虹听得托住了红红的两腮。"死了。有个人把汽 ![]() ![]() ![]() "有一天我走过湖滨,我看见咚伏在草丛里,很脏很丑。我脫下风⾐把它包起来带回家,并且记住了它被遗弃的地方。我刚才就把它埋在了那草丛下。它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我听⽔扬说话听出了一个问题。我发现我们的自我介绍并没有引起他的丝毫反应。他的微笑并非是出自什么精神上的联系,而是习惯。我突然坐立不安起来,捂住眼睛问了他第一个问题:"《红帆》第五期,你收到了吗?" "《红帆》?"他想了想说,"我好像不记得这家刊物。""《红帆》第五期上有你的《无题》,你没有看到吗?""是吗?有可能。但我没什么印象了。" "有一个叫李彤的大生学常给你写信,你记得他吗?""给我写信的大生学太多。我尽量给他们回信。那个李彤是你同学吗?""我就是李彤。我已经对你说过三遍了。"我一直捂紧我的眼睛。我怕我看见⽔扬的微笑会像女孩一样哭出来。⽔扬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那一拍里的丰富含义我已经不想去琢磨了。坦⽩地说我捂紧眼睛想着那只出卖的手表那辆出卖的自行车。我上大学前⺟亲从她手腕上摘下了那块手表。那辆自行车是我⽗亲的,他骑着它骑了20年然后传给我,车把上有⽗亲隐约可见的十个指印。⽗亲说,"⽗⺟之物可传三代。"但谁知道它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我见到了⽔扬才充分意识到从前我是个躁动病患者是个傻瓜蛋是我⽗⺟的不肖之子。"⽔扬是个八王蛋。"那天走出⽔扬的家门时我对灵虹说。"你说他是什么?"灵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八王蛋。"我咬着牙考虑了一下,又说,"⽔扬是条恶 ![]() 面对灵虹这个美丽⽩痴我不想诉说。我甩下她径直往罗家庄方向走,回头看见小龙山在夕光映照下如同宮殿群落金碧辉煌,那里的建筑、树木和众多的鸽群之间蒸腾着稀薄的雾状晶体,就是那种东西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把手揷在 ![]() 我在游戏吗?游戏是什么?什么是游戏?我说不清楚。这个词一开始被我和灵虹老⽪挂在嘴上,显得潇洒而富有现代感,后来在好多人中间广滥泛用,词义变得含糊不清。你仔细分析一下,游戏只是单纯天真的反义词。 六 南方小城的早晨多雾,⿇石路面总是 ![]() ![]() ![]() 我在那里长到18岁。我18岁的时候天天做梦,梦见一个⽩⾐女人头发上滴着露珠从⿇石路上走来,她手里拿着两张火车票,一张⽩的,一张黑的,她把手掌摊开后又攥住,让我猜。我猜到那张黑车票,去搭乘正午时分的火车。雨雾蒙蒙的,⽗亲⺟亲和姐姐都在站台上看着我哭,而我四处张望,寻找那个持⽩⾊车票的女人。女人却消失不见了。紧接着火车开了,车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是雨雾蒙蒙的一片。⽩⾐女人只是一个梦。我想起五岁时我差点在后院的井中丧生。我伏在井边看见⽔里有一张变幻不定的脸。那不像我。我俯下⾝子去摸他,就这样掉进了冰凉的井中。我⽗亲当时正在院子里锯木头,他大叫一声跑过来,把吊桶扔下来,把一大堆木板扔下来,他一边骂街一边往井里扔东西,直到我浮在木板上,拉住他的颤抖的手。 我浑⾝精 ![]() 七 八月里罗家小院比共公厕所还要臭,猪食 ![]() ![]() ![]() ![]() ![]() ![]() 有一天我走过学院的女生宿舍楼,遇到了又一件前所未有的倒霉事。从三楼窗口突然飞出来一盆⽔,正好倒在我头上,我怪叫一声,在头顶上摸到的是热汤、油腻和一 ![]() ![]() ![]() ![]() "没有。"胖的说,"我在觉睡。" "我也没有。"瘦的说,"我在看书。" "胡说。"我握紧拳头敲着她们的 ![]() ![]() ![]() ![]() 我走出女生宿舍后发现胖女孩悄悄跟在后面。她把我叫住说,"我看见她倒的⽔。你可以去找系里王记书反映。夏雨做错事从来不肯承认。""当然要反映反映。"我朝胖女孩做了个鬼脸。那个穿藕⾊裙子的夏雨在我看来和灵虹患有同样的少女综合症。我把头发洗⼲净以后忽然觉得这只是一件滑稽事了,我已经没有趣兴去系里反映夏雨的问题了。看在藕⾊裙子的分上,饶恕世界上一切女孩吧。第二天夜晚我在图书馆里继续写《井中男孩》,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老馆长前来 ![]() "那你现在⼲什么来了?" "现在我想找人说话了。现在我空虚。" "那太好了,进来吧。你空虚,我也不充实。"夏雨的眼影和口红抹得穷凶极恶,在灯光下显得孤僻而又 ![]() "谈得太长不行。"我说,"我正在写一部伟大的小说。""现在这社会是人是鬼都是写小说写诗的。真他妈恶心。小说能填补精神的空虚吗?全世界都在装假,我走来走去都碰到的黑⽩脸谱,没有人味,没有⾊彩。女的装天真,男的假深沉。都在装假。谁也不敢暴露一点角落 ![]() ![]() ![]() ![]() 《井中男孩》的第五章 我悄悄走近⽔井。木门敞开着,因为上面没有盖, ![]() ![]() ![]() 我忘记了男孩是在⽔里。他下面是天空,正像我上面是天空一样。我在井沿上深深地探出⾝子。现在我看见,我做什么井里的男孩就做什么。我感到他也在摹仿我。我问自己,要是我现在冲下井去,向他冲下去,我是不是会一直沉到下面的天空去?下面的男孩虽然没有跌下去,可是只要他愿意,他会立即让自己沉到无止境的蓝⾊中去的。他像钉在天花板上的苍蝇那样,用头倒挂着。这肯定十分有趣。这样往下沉,越沉越深,一直沉到天空中去。不过,也许我先待在井里的男孩⾝边,帮他看鹅。下面的⽔井四周也许有草地,只不过一切都是头朝下了! 八 我和夏雨结伴而行去本市最新嘲的康乐舞厅跳舞。这是打发 ![]() ![]() ![]() ![]() 车座的时候,好多张脸朝夏雨做出影星式的微笑。没有人知道夏雨的⾝分。他们喊她"夏姐小",好像夏雨是个刚下机飞的港香 姐小。而夏雨走在黑⾊地板上狠扭 ![]() ![]() ![]() ![]() ![]() ![]() 气。我在舞厅里呆上夜一,只在尾声奏响时不管什么曲子都蹦它一蹦迪斯科。就这样我突然看见了灵虹和⽔扬,他们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摆弄气质。灵虹脸⾊苍⽩,黑发从额角忧伤地披垂下来,最后埋在一块老虎⽪⾐领中。灵虹像小猫一样偎在⽔扬的峭拔⾝影下面,把忧伤摆弄得恰如其分。而⽔扬永远是潇洒的新嘲诗人,一条⽩围巾松松垮垮地挽在他脖子上才华横溢,⽔扬的鲜红的嘴 ![]() ![]() ![]() ![]() 然地点起一支烟。我看清了⽔扬的內心,他跟我一样,不过是一个装潢漂亮的大脓包。 "姐小,那条 ![]() ![]() "不是。是大学同学。"我说。 "别不敢承认。她现在跟着⽔扬啦。"夏雨说。"你也认识⽔扬?"我说。 "怎么能不认识?诗人都是爱情专家。"夏雨咯咯地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你应该承认,⽔扬很有魅力,你不管哪方面都败给他了。女人是最好的 裁判。"我坚定地摇着头。我不承认,至少今天打掉了他在我心中的⾼大 ![]() "你想听吗?"夏雨忽然神秘地笑起来。 "听什么?""我跟⽔扬的。"夏雨 ![]() ![]() ![]() 九 图书馆的楼顶上垂下一 ![]() 蜷缩起来,两只手朝空中抓取一团虚无的东西。这很奇怪,让人看见了就是一件丢脸的事。 更奇怪的是我经常在黑暗中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的脸。那个男人就蹲在我家半人⾼的院墙上,四处张望。我出门上学的清晨看见了他,他的头发上凝结着夜来的露珠,瘦长脸蒸发着一种朦胧的银⾊气体。他蹲在院墙上朝我吹了声口哨倏地跳到街上消失了。那个人就是我们小城闻名一时的拒捕的逃犯。那个人在小城里流 ![]() ![]() 时隔这么多年我仍然记着南方小城的逃犯,这也很奇怪。 老⽪突然给我来了封信。信封是用牛⽪纸糊的,上面沾満了油腻和无名印迹。我看看邮戳,是疆新阿克苏。看来老⽪真的实现了诺言:⾚条条一人浪迹疆新。拆开信封,首先掉下来的是一条纤维状的 黑糊糊的东西。我一摸,发现那不是牛⾁⼲,而是牛粪⼲。信上写着两行龙飞凤舞的字: 我学会了赶马车。送你一条牛粪⼲。 我要来你处玩,请准备好酒好烟和回程路费。 我对老⽪的信心存疑窦。老⽪给我写信一直没有规律,有时候隔半年收到一封,有时候一天竟然收到三封。以前他总是在信封上一上一下写好我和灵虹的名字,还用鬼头鬼脑的"~"符号把我们串起来,这次却没有,收信人是我一个人,他把我的名字写得缺胳膊少腿的,有点居心不良。 我怀疑老⽪知道了我和灵虹分手的消息。我一直认为即使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消息也不能让老⽪知道。当初灵虹跟我走的时候,老⽪把我约到⾜球场的看台上坐了夜一,坐了夜一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如果是别人,我就用牙咬死他。"我们的同学都知道我和老⽪争夺灵虹的爱情战役旷达二年之久。那场爱情战役的奇特之处在于我跟老⽪依然是好朋友。老⽪心底承认我以后会比他強,他就认输了。最后他嘬起苍⽩的嘴 ![]() 我想最大的可能是灵虹自己把一切告诉了老⽪。她这么做的目的就像她的思想一样混 ![]() "上帝保佑,我们都没死。活着多好。"我也大嚷。我把老⽪头上的狗⽪帽子摘下来,看见⽪⽑上积落了好几种颜⾊的尘土,老⽪的⾝上散发着牛车、马车、汽车和火车上的组合臭味,他的瘦猴脸已经疲惫得发紫腿双却还在蹦啊跳的,这让我很感动。我就像他的⽗亲一样托住他的 ![]() "别装傻。灵虹给我写了信,我什么都知道了。""事情结束了。世界上每天都有这种事情发生,有什么可聊的?""⽔扬他也给我写了信,邀请我上他家去,他想跟我 ![]() ![]() "我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我想去。" "好了,我明⽩了。"我又卷起草席朝他头顶上扔过去,"快滚吧,别再跟我提那对狗男女的名字。"老⽪毫无反应地坐着,半晌他掀开草席,露出疲惫而忧伤的脸,他双手撕扯着那张草席对我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灵虹。" "滚吧。"我说,"你这个多愁善感的情种。" 老⽪去小龙山了。我不想送他,他也没要我送他。我看见他拎着一只蓝⾊马桶包摇摇晃晃走到大街上。那只包还是灵虹当年在京北某个廉价货摊买了给他的。有一种感觉使我黯然伤神,一别数年,惟有老⽪没有改变,我想那可能是因为他去了疆新的缘故。我在一种空旷而多思的心境中继续写那篇《井中男孩》,我发现我对安德雷斯的抄袭已经背离了原有的轨道,或者说抄袭已经转移为真正的创作。我为笔下的人物形象深深的 ![]() 《井中男孩》的第十章 我听说从北方来了一个逃犯,他的长相就像天使一样漂亮苍⽩,但他用自制手 ![]() 孩子们都被大人锁在自家院子里,小镇笼罩着沉重而恐怖的气氛。我在院墙里听到外面的街道上从早到晚响着大人的脚 步声,但是我不敢出去张望。有一天我走到井边再一次掀开木盖,看见井中男孩幽蓝的眼睛正凝视着我,他的眼神同我一样充満恐惧和好奇。 ![]() ![]() "你有 ![]() "为什么要杀你?小孩。" "你不是要杀掉13个小孩吗?" "小孩,他们在胡说。我要杀的是坏孩子,我不要他们长大变得坏。而你是好孩子。懂吗?"那个男人拍了拍我的脑袋,纵⾝跳上围墙消失了。我惊魂未定地站在⽔井边,等着⽗亲回来告诉他我看见了逃犯。逃犯没有杀我,他说我是好孩子。我不知道他 ![]() ![]() 井台上往底下看吧? 十一 老⽪一直没上我这儿来。我 ![]() ![]() ![]() ![]() 我们来到了那扇X门前,我们争先恐后地在门上 ![]() ![]() "谁给谁算?"我揷上一句。"我给他们算,也可以给你们算。"⽔扬斜睨了我一眼,抖抖肩膀笑了笑,"你想让我给你算一命吗?" "哪还用算?一生贫寒,朽木不可雕,早年思想 ![]() "看来你还懂点门道。"⽔扬不动声⾊地说。"他们的命怎么样?""谁?""老⽪的。""生于浪漫死于浪漫。是个好小伙子。" "灵虹呢?""她命硬。蔵得太多,牌上显示不出来。""给你自己算过吗?"我又揷上一句。 "预言者不能预言自己,这道理懂吗?"⽔扬朝我摊开了双手,一张梅花5正卡在他的⽩皙修长的手指中间。"道理很简单。纸牌在你手里你就是上帝,在我手里我就是上帝,所有的预言都他妈是胡说八道。"我说。"你老是追杀我想击败我,所以我有点喜 ![]() ![]() ![]() ![]() "听点音乐吗?"⽔扬打开屋角的"先锋"组合音响,他拿起一盘胶木唱片凑到窗前照了照,"拉赫马尼诺夫的 ![]() ![]() ![]() "他们对你怎么样?""⽔扬很仗义,他每天请我喝酒,给我朗诵他的诗。""我是问灵虹对你怎么样?" "不知道。"老⽪突然忧伤地望了我一眼,"一点也不知道。""你个糊涂虫!"我朝他头顶上拍了一记,"到现在还不明⽩,老⽪啊,冲吧!" 老⽪站在楼梯上満目浮云,势姿却像断线木偶。我想起几年前在大学⾜球场的看台上老⽪也是这样的尊容。我挽着夏雨嘲津津的手走到小龙山汽车站,回头望见山坡上的⽩房子,心里忽然悲痛得要命。我紧紧地搂住夏雨在她的嘴 ![]() "夏雨,永远爱我。""哟,你把我的口红吃掉了。"夏雨惊呼起来,她甩掉我的手,指着马路对面的一个女人说,"你瞧,她像英格丽·褒曼,可惜鼻子是国中鼻子。" 我松开了手,撂下疯疯癫癫的夏雨,一个人跳上了 ![]() ![]() ![]() 我跟夏雨绝 ![]() ![]() "别臭摆谱。出去走走。" "我已经有约会了。你自己去吧,一个人出去更深沉。""怎么,换情人跟换裙子一样⿇利?""本来就是。跟谁玩都一样。" "跟谁了?说出名字来我一刀捅了你们两个。""别来这一套。你有这胆早就拥了那两个了。"夏雨噗哧笑了,她三步两步跳下楼来,把手伸给我,"走吧,假男子汉。"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学校门,走到街上迅速地挽起胳膊。夏雨说,"今天上哪儿?""你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康乐吧。"其实夏雨嘴还没张我就知道她说的肯定是"康乐"舞厅。我敢肯定她爱"康乐"胜过她的亲生爹娘。对此我无权⼲涉。我们走到半路上天下起了雷阵雨,街上人群抱头鼠窜,两边⾼楼里一片乒乒乓乓关窗声夹杂着惊人的尖叫声。城市在雷阵雨前夕充分表现了它的混 ![]() ![]() ![]() ![]() 老⽪走到我的图书馆里,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我对面的折叠椅上轻轻地 ![]() 老⽪的眼⽪跳了跳,一句话也不说。 "我⽗亲说,如今的纯洁少年们都在学习做一条现实恶 ![]() "你别教训我。"老⽪突然抬起头,"你就是一条现实恶 ![]() "你一定得给我。你明⽩这个道理。" "要不给你会捅我刀子吗?""会的。""那就给你吧。"我跑到小屋里打开箱子,看见那条藕⾊裙子叠得好好的散发着灵虹以往的馨香。我把裙子哗地抖开时觉得脑子里的神经噼噗噼噗发生位移,不对劲了。我笑着把裙子从我的头上往下套。套好了我在窗玻璃上发现自己变得怪模怪样,就像西方电影里站在街头客拉的男 ![]() "让我穿穿,让我穿穿。"我笑得 ![]() ![]() 老⽪接过灵虹的裙子嘴 ![]() "随你便。"我说,"这世道,谁还想见谁?"看来我跟老⽪的深厚友情到此结束了。结束得莫名其妙但又合情合理。一切都是因为女人。我想这也没有多少深奥之处,试想没有了那些惹事生非的女人,男人怎么过⽇子?所谓的男人就这么回事。就这么回事。 十二 馆长对我说,暑假快结束了,你不能再住在图书馆里了,你每天搞得深更半夜的教职员工都看着你,影响不好,快搬回去吧。"再住几天吧。"我说。再住几天是想⼲什么我也不清楚。也许我是想把《井中男孩》写完了再搬回罗家小院的 ![]() ![]() ![]() ![]() ![]() 我开始有了一种紧迫感。我想在最后几天里把《井中男孩》写完。但是有许多种结尾都不能让我安心。我已经彻底把德国佬斯蒂芬·安德雷斯踢到一边。我想自己给井中男孩创造一个结局。有一天夏雨走进图书馆的时候,我像大文豪巴尔扎克那样对她说:"他死了。""谁死了?""我小说中的人物。井中男孩死了。" "去你妈的井中男孩。"夏雨突然把脸凑到我耳边,"告诉你这个月我经月没来。""经月没来是什么意思?" "你真不懂还是装傻?"夏雨伸出尖长的指甲狠掐了下我的耳朵,"听着,你让我孕怀了,你这个混蛋。""那怎么办?"我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想倒霉的事情结了伴来啦。我以前一点不知道孕怀是这么容易的事。"别慌呀。"夏雨看着我又转怒为笑,"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孕怀。我有办法。"我拚命摇着头。这时候我又从夏雨⾝上从图书馆污浊的空气里闻到那种灾难 ![]() 那夜一我没有觉睡。我把《井中男孩》写完了。我最后还是让男孩掉到了井中。当我搁下笔的时候重温了当年掉在⽔井中的感觉,冰凉的让人窒息的井⽔从四面包围了我,我想从中跳出来,但有一种神力发自井底,它势如千钧地拖住了我的⾝体。我觉得我已经像井中男孩一样死去了。我等待天亮。黎明时我挟着《井中男孩》从学院紧闭的大门上爬出去,搭上了头班共公汽车。我去找一个有过两面之 ![]() 《井中男孩》的结尾 从舂天开始,家里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监视着我。他们只要看见我朝井边去,就从后面冲过来抱住我。我说,"我去看看井里的男孩。"他们说,"别去,不准再去了。"我被拖到那张会摇晃的小 ![]() ![]() ![]() ![]() ![]() ![]() ![]() ![]() ![]() 屋里抱的时候我又哭起来,"他要死了!"我喊叫着狠狠咬了⽗亲一口。"是你要死了。给我回去躺着。"我拚命挣扎着。"我不回去。我要看井中男孩。""不我不要觉睡!"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亲双目怒睁将我⾼⾼举起投⼊⽔井中。哗地一片巨响,我沉⼊了冰凉的井中。那是无垠的蓝⾊的世界,我像鱼一样轻捷地下沉。我看见那个神秘的井中男孩离我越来越近,他的鹅群歌唱着向我游来。我知道我将永远生活在井中,为井中男孩看管鹅群。 十三 我跟那位文学编辑约好了,9月2号听《井中男孩》的回音。9月2号我起了个大早,守在电话机旁不知⼲什么好。我记得大约是七点多钟,图书馆里还空无一人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抓住话筒感觉心脏的跳速快得让我丢脸。"怎么样?""灵虹出事了。你快来一趟。" "你是谁?"我听出声音不对。不是我等的那个电话。"我是⽔扬。灵虹出事了。你快来一趟。""她出事有你呢,关我什么事?" "别这样,灵虹杀自了。" "杀自了?"我像被火烫了一下撂掉话筒。这几天一直 ![]() 我骑到小龙山的时候看见一辆⽩⾊救护车尖叫着从我⾝边擦过去,我的腿双一下子软掉了。老天,看来那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啦?远远地我看见一群人从X楼里拥出来簇拥着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人。我连人带车地撞过去,看见了担架上的灵虹,她像 ![]() ![]() 救护车又尖叫着开走了,把我和一群小龙山居民甩在楼前空地上。我听见他们在说让人捉奷啦让人捉奷啦。我浑⾝一 ![]() ⽔扬家那扇X门敞开着,他们忘了关。我想带门的时候闻见屋里的⾎腥味像草莓一样浓郁呛人。我神使鬼差地进了屋,我看见了榻榻米式的 ![]() ![]() ![]() 我松开了手看着老⽪,我觉得自己的眼泪也快忍不住了。我有点明⽩是怎么回事了但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你还在这里等什么?还不快滚?!" "我等他们回来,我想跟⽔扬再见一面。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你混帐!"我喊起来,"灵虹已经咽气了。你等⽔扬⼲什么?他不会杀你。崇拜他的女孩到处都是,他明天就可以再找一个。你还在这里等什么?快滚吧!" "你让我到哪里去?"老⽪又垂下头呜咽起来。"滚回疆新去,现在就滚,永远也别到这里来!"我推着老⽪一直把他推到楼梯上。老⽪光着脚站在楼梯上,回头朝我看了看。他的眼神空洞无物,跟我一模一样。我听着老⽪的光脚无力地拍打着⽔泥楼梯,渐渐消失,我觉得世界变得虚无至极,人没法不想那些死亡的事。 9月2号差不多是夏末的⽇子了。我想灵虹没有活过这个倒霉的季节说明她的命不硬,⽔扬给灵虹算的命纯粹是胡说八道。灵虹就是给这个倒霉的季节杀死的,谁也救不了她。我想不通的是灵虹为什么恰恰在9月2号出事了?老天,我一直在等待9月2号这个⽇子啊!我没等到《井中男孩》的消息却等到了灵虹的死讯,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四 学院已经开学了,我不能再在图书馆里住。我必须挟着那捆铺盖卷回罗家小院去,现在我已经不怕老罗夫妇对我的磨折,我怕的是灵虹的幽魂留在我们屋子里的⾎腥的气味。我总觉得灵虹流出来的⾎会遍及她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害怕那些⾎会追踪我出现在我的幻觉中我的梦里。有一天我记起9月2号的电话。我给那位文学编辑挂了电话。我听见他的声音时忽然浑⾝起了 ![]() "为什么还没看完?说好9月2号给我回音的。""你这篇稿子非同一般,得认真看看呐。"他在电话里嘿嘿笑起来。我回味着他的笑声,猛地觉得那种态度有诡秘之处。挂上电话后我有点恍惚,恍惚记得我那天去送稿时,看见他的 ![]() ![]() ![]() ![]() 十五 我怀疑这个倒霉的季节将置我于死地,不如逃走,像老⽪那样逃到世界的角角落落,抛掉城市抛掉人群抛掉 ![]() ![]() 我回忆了一下,我想逃走的念头就始于那天晚上。那天傍晚我收拾铺盖准备回罗家小院的时候,看见草席里掉下一封信。信封还是好多年前印刷的红灯记信封呢。在与我通信的人中只有⽗亲蔵着这种信封。邮戳上写着8月19号。我奇怪⽗亲的信来了这么多天我竟然还没有拆开。我看信的时候眼泪就糊里糊涂地掉下来了。⽗亲这封信上没有像以往那样骂我个狗⾎噴头,他只是告诉我,⺟亲患青光眼了,一只眼睛已经没用了,趁另只眼睛还看得见的时机你回一趟家,让她看看你。⽗亲说你愿意回就回,不愿回我也不求你,随你的便。我揣上那封信,把铺盖卷绑在自行车架子上,趁大家上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悄悄地溜出了校门,我骑到市中心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是夏雨,她从一家冷饮店的茶⾊玻璃门后跳出来。嘴里塞満了⽩糊糊的冰淇淋。我想溜已经来不及了,她跑过来拦住了我的车头。"你想溜,溜哪儿去?" "我不是溜,我太困。回罗家庄觉睡去。""给我下车。"夏雨拚命推我,"我让开除了,明天滚蛋,你今天不请我到冷饮店坐坐?" 我下了车跟夏雨往冷饮店走。走到大玻璃前我突然发现夏雨不是一个人来的,大玻璃后面坐着一个新嘲青年,穿红着绿, ![]() 这回是真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仓皇可笑地逃跑。我害怕他们,我害怕一切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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