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炮》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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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四十一炮 作者:莫言 | 书号:38651 时间:2017/8/16 字数:219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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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老大⾝体庞大的儿子仰躺在灵![]() ![]() ![]() ![]() ![]() ![]() ![]() ![]() ![]() 我和那三个人的吃⾁比赛,在⾁联厂伙房前的空地上露天进行。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经常回忆起这件事。每当我回忆起这件事,就会走神,就会把手边正在做着的、心中正在想着的事情忘记,就会全部⾝心回到那个⽇子里。 比赛安排在下午六点。这个时间,⽩班的工人刚刚下班,夜班的工人已经⼊厂。季节在初夏,一年当中⽩昼最长的时候。下午六点时太 ![]() ![]() ![]() 我必须郑重地说明这样一个被舆论误导了许久的问题:注⽔⾁并不全是坏⾁。我承认,我们屠宰村在个体经营、非法屠宰时期,许多人往⾁里注⽔,不讲究环境卫生和用⽔卫生,确实生产过大量的劣质⾁。但我们⾁联厂将屠宰后注⽔改变为屠宰前注⽔,这是屠宰史上的一次⾰命,用老兰的话说就是:这次⾰命的意义怎么评价都不会过分。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决定了我们厂生产的注⽔⾁比不注⽔的⾁要鲜嫰许多。我们本来可以使用自来⽔灌注,但我们没有使用自来⽔。因为自来⽔里含有漂⽩粉等化学物质。我们生产的⾁是纯粹的农业文明时期的⾁,拒绝任何化学物品。因此我决定使用我们厂里那口深⽔井里的⽔作为我们的灌注用⽔。这口井里的⽔,透明澄澈,甘甜无比,比那些瓶装的纯净⽔、矿泉⽔的质量都要好。这样的⽔,本⾝就是琼浆⽟ ![]() ![]() 都听说了我要和那三个大青年比赛吃⾁的事,下班的晚走,上班的早来,聚集了一百多人,围在伙房前,等着看热闹。话说到这里,我又忍不住要分岔,用过去那些说书人的说法就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说在民人公社时期,村子里的人还集体劳动,在工间休息的时候,曾经有两个人进行过一次扬名久远的吃辣椒比赛,赢者奖励一包香烟。设奖的人是生产队长,参加比赛的人,是我的⽗亲和老兰。那时他们都十五六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次比赛用的辣椒可不是一般的辣椒,是那种特别辣的羊角辣椒。每人四十个,都是那种又长又大、颜⾊紫红的。一般的人,吃一个这样的辣椒都会捂着腮帮子叫娘。队长的这包香烟,可不是那么好赢的。我没有见过我⽗亲和老兰那时候的模样,我只能想象。我⽗亲和老兰,是朋友,也是对头,两个人一直着劲儿。经常地摔跤,总是胜负难分。可以想象,他们两个吃那四十个辣椒的情景;无法想象,他们吃那四十个辣椒的情景。四十个羊角辣椒,摆在地上,是不小的一堆啊。四十个羊角辣椒,上秤一称,最少也有两斤吧?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吃完,第一轮不分胜负。第二轮每人二十个,还是不分胜负。主持比赛的生产队长,看着他们两个变了颜⾊的脸,心中有些害怕了,说小伙子们你们和了吧,我给你们两个每人一包香烟。比赛者不⼲,第三轮每人还是二十个,吃到十七个半的时候,老兰把手中的半个辣椒扔在地上,说我输了。然后他就弯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后来,吴大肚子被送进了医院,医生把他的肚⽪豁开,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那些嚼得半烂不烂的油条段儿清理⼲净。我的⽗亲没进医院,但是在河堤上走了整整夜一,走几步,就低头呕出一段油条,在他的⾝后,跟随着村里十几条饿的眼睛发蓝的狗,后来连邻村的狗也来了。它们为了抢食我⽗亲呕出来的油条,厮咬成一团,从河堤咬到河底,又从河底咬上河堤。那晚上的情景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在我的想象中栩栩如生。那是一个恐怖的夜晚,我⽗亲没被野狗吃掉就是他的幸运。如果狗把我⽗亲吃掉也就没有我了。我⽗亲自己从来没有对我描述过他往外呕油条时的感受。我每次好奇地问他和人家比赛吃辣椒和油条的事,他的脸就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说:你给我闭嘴!好像我戳到了他最痛的伤疤。尽管他不说,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吃了五十九个辣椒之后所遭受的痛苦,我也知道,他吃了三斤油条后,在那个夜晚遭受的痛苦滋味。那时候人们炸油条时,要往面粉里加明矾,还要加碱,还要加苏打。那时人们炸油条时使用的是没经提炼过的棉籽油,颜⾊乌黑,甚至发绿,黏稠,类似化开的沥青。这样的棉籽油里含着许多的化学物质,有棉酚,还有敌敌畏、六六六等永远难以分解的农药。他的喉咙像被竹片割着一样疼痛,他的肚子涨得像鼓一样。他 ![]() ![]() 有了这样的历史,所以,当我向老兰和我⽗亲汇报了三个大青年向我叫板、我决定跟他们进行吃⾁比赛的事情之后,⽗亲板起脸,皱着眉,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不行,你不要⼲这种丢人的事情。我说:怎么是丢人的事情呢?你和老兰大叔比赛吃辣椒的事不是被人们传为美谈吗?⽗亲恼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那是穷的,是穷的,你懂不懂?老兰和缓地对我⽗亲说:也不完全是穷的,伙计,你跟人家比赛吃油条是为了解馋,但咱们俩比赛吃辣椒,并不完全是为了赢那一包烟。⽗亲见老兰答了腔,也就把口气放缓了,说:什么都可以比,就是吃不能比,一个人的肚子是有限的,但好吃的食物是无限的,即便是赢家,那也是拿着小命开玩笑,吃进多少去,还得吐出多少来。老兰笑着对我⽗亲说:老罗,你别急嘛,如果小通确有把握,我看举行一次吃⾁比赛的预演,也不是一件坏事。我⽗亲声音平静但态度坚决地说:不行,这种事不能⼲了。你们想象不出那种滋味。我⺟亲也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同意,小通,你还小,胃还没长大,比不上那些大青年。你跟他们比,不公道。老兰说:小通,既然你⽗⺟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否则,要是吃出⽑病来,我也担当不起啊。我坚定地说:你们都不了解我,你们不知道我和⾁的缘分。我有消化⾁的特异功能。老兰说:我知道你是个⾁孩子,但我也不愿意让你去冒险。你应该知道,我们对你寄予很大的期望,我们的⾁联厂,还指望着你出谋划策呢。我说:爹,娘,兰大叔,你们放心就是,我心中有数。第一我保证不会输给他们,第二我不会拿自己的⾝体开玩笑。我担心的倒是那三个人,应该让他们立下字据,万一撑坏了,一切后果自己承担。如果你执意要和他们比试,那这些工作我们会考虑到的,老兰说,关键是你自己要确保全安。我说:别的我不敢说,对自己的肠胃,还是有信心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每天上午,在食堂里,要吃多少⾁?你们可以去跟⻩彪打听一下。老兰看看我的⽗⺟,说:老罗,⽟珍,要不就让小通和他们比试一番?小通贤侄吃⾁的本事,已经是大名远扬,咱们都知道,他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他的名声是吃出来的。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做点准备,让镇医院派两个医生来坐镇,有情况马上处理。我说:就我来说, ![]() 我⽗亲希望比赛能够悄悄地进行,老兰说,既然是比赛,那就要让全厂的人都看到,否则就失去了比赛的意义。我当然希望来观战的人越多越好,不但厂里的人全来,最好能贴出海报,或是用⾼音喇叭去大张旗鼓地宣传,让外边的人——火车站上的人、县城里的人,镇上的人、村子里的人,都来观看。人多气氛热烈,能够调情动绪,更重要的是,我要通过这次吃⾁比赛在厂子里树立威信,在社会上扬名立腕。我要让那些对我心怀不満的家伙心服口服,要让他们知道,罗小通的英名不是吹出来的,而是一口一口地吃出来的。我更要让那三个参加比赛的小子知道我的厉害,我要让他们知道,⾁是好吃的,但⾁也是难消化的,如果老天爷没给你配备一个特别善于消化⾁食的肠胃,你吃下去容易,消化掉难。 在赛事还没开始前,我就知道这三个小子是注定了要倒霉的。惩罚他们的不是老兰不是我的⽗⺟更不是我。惩罚他们的是被他们吃到肚子里去的⾁。我们屠宰村常有这样的说法,说某人被⾁"咬"着了。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长了牙齿,这话的意思是说某人吃⾁吃多了,把肠胃吃坏了。我知道这三个家伙会被⾁狠狠地"咬"一口的。别看你们现在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一件大好事。待会儿就怕你们哭都哭不出来的。我知道那三个小子心中确实认为自己碰上了好事,比赛赢了,他们马上就会名声大振;即便是输了,也净赚了一肚子⾁。我知道很多旁观者也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还对这三个小子心怀嫉妒,遗憾着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落到了他们头上而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伙计们,待会儿你们的遗憾就会变成你们的庆幸了。待会儿你们就等着看这三个小子出洋相吧。 那三个跟我叫板的小子,一个名叫刘胜利,一个名叫冯铁汉,一个名叫万小江。刘胜利个头⾼大,肤⾊黝黑,瞪着一双大眼,说起话来习惯地往上 ![]() ![]() ![]() ![]() ![]() 我在妹妹的陪同下向比赛地点进发。妹妹提着一个装満了茶⽔的⽔壶,紧紧地跟随在我的⾝后。她的小脸紧绷着,额头上挂着一层汗珠。我笑着对她说: "娇娇,你不要紧张。" "哥哥,我没有紧张。"她抬起袖子擦擦额头,说,"我一点也不紧张。我知道哥哥一定会赢的。" "是的,我会赢的,"我说,"即便让你去参加比赛,你也会赢的。" "我还不行,"她说,"我的肚子还不够大,等我的肚子再长大一点就行了。" 我拉住妹妹的手,说: "娇娇,我们是老天爷专门派下来吃⾁的,我们每人要吃二十吨⾁,吃不完这些⾁,阎王爷不敢收我们,这是老兰说的。" "太好了,"妹妹说,"我们吃够了二十吨也不走,我们要吃三十吨。三十吨⾁是多少啊,哥哥?" "三十吨⾁,"我想了一下,说,"三十吨,堆在一起,大概像一座小山了吧?" 妹妹⾼兴地笑起来。 我们拐过了注⽔车间的大门口,就看到了伙房前那黑庒庒的一圈人。我们看到他们时,他们也看到了我们。我们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来了,来了…" 我感到妹妹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娇娇不要怕。" "我不怕。" 我们从众人给我们闪开的 ![]() "⻩彪,煮好了没有啊?老子快要等不及了。" 万小江钻到伙房里去,很快又跑出来,说: "味道好极了。⾁啊,⾁啊,我想死你了。亲娘比不上一块酱牛⾁啊…" 冯铁汉菗着烟卷,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副很沉静的样子,好像比赛与他没有关系似的。 我对着用好奇或是敬佩的眼神看着我和妹妹的众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我就坐在了冯铁汉旁边的凳子上。妹妹站在我的⾝边,悄悄地说: "哥哥,我还是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我说。 "哥哥你喝茶吗?" "不喝。" "哥哥我想撒尿。" "去吧,到伙房后边去。" 我看到人群中有人在 ![]() 冯铁汉递给我一支烟,问我: "菗吗?" "不菗,"我说,"菗烟后影响味觉,无论多么好的⾁也品尝不出滋味来了。" "我似乎不该跟你比赛吃⾁,"冯铁汉说,"你还是一个小孩子,万一撑坏了,我心中会不安的。" 我笑笑,没有说话。 妹妹回到了我的⾝后,低声对我说: "哥哥,老兰来了,爹和娘没有来。" "知道了。" 刘胜利和万小江来到桌子前坐下。刘胜利靠着我,万小江靠着刘胜利。 老兰大声吆喝着: "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就开始。⻩彪呢?⻩彪,⾁煮好了没有啊?" ⻩彪从伙房里跑出来,用一 ![]() "煮好了,上吗?" "上。"老兰说,"各位,我们今天在这里,举行我们厂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吃⾁大赛。比赛者是罗小通、刘胜利、冯铁汉、万小江。这次比赛可以看成是一场选拔赛,比赛优胜者,有可能参加将来我们厂在社会上公开举办的吃⾁大赛。事关前途,希望参赛者把全部的本事都拿出来。"老兰的话很有煽动 ![]() ![]() ![]() 人们都把脖子往后扭去,看到那个背着药包子的医生,満头大汗地挤进来。他站在我们面前,笑着,露出一口⻩⾊的牙齿,似乎是抱歉地说: "我是不是来晚了?" "你没有来晚,比赛还没开始呢。"老兰说。 "我还以为来晚了呢,"医生说,"院长刚刚通知我,我背上药包子就往这里跑。" "您没有来晚,您慢悠悠地往这走都来得及,"老兰对医生说了几句,就把目光转移到我们这边,问:"各位好汉,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看看那三个就要与我比赛的人。我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正在看我。我笑着对他们点点头;他们也对我点点头。冯铁汉脸上有冷冷的笑。刘胜利板着脸,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仿佛他不是要和我进行吃⾁比赛,而是要和我进行生死搏斗。万小江嬉⽪笑脸,不时地挤鼻子弄眼,引逗得人们发出笑声。刘胜利和万小江的模样,让我心中感到更加踏实,我知道他们必输无疑,但冯铁汉脸上的冷笑,让我感到深不可测。咬人的狗不叫,我预感到,真正的对手,是这个⻩脸的、冷笑着的、不动声⾊的冯铁汉。 "好吧,医生也来了,我的话你们也听明⽩了,比赛的规则你们也都清楚了,⾁也煮好了,那就开始!"老兰⾼声宣布,"华昌⾁联厂第一届吃⾁比赛现在开始,⻩彪,上⾁!" "来啦——"⻩彪像旧时代饭店里那些堂倌一样,拖着长腔喊叫着,端着一个盛満了⾁的红⾊塑料盆子,迈着流⽔般的小碎步,从伙房里飘出来,在他的⾝后,紧跟着三个临时请来帮忙的女工,都穿着⽩⾊的工作服,步伐轻快,很像训练有素的样子,脸上都带着喜⾊,手中都端着一个盛満了⾁的红⾊塑料盆子。⻩彪将他端着的那盆⾁放在我的面前。三个女工将她们端着的⾁,依次放在那三个人面前。 是我们厂出产的牛⾁。 是没加任何调料连盐也没加的像大人的拳头那样大小的一方方的牛⾁。 是牛的腿大部位的⾁。 "几斤?"老兰问。 "五斤,每盆五斤。"⻩彪说。 "我有意见。"冯铁汉举起一只手,像一个在课堂上提问的小生学。 "说!"老兰瞪着他。 "这些盆里的⾁一样多吗?"冯铁汉说,"⾁的质量,完全一样吗?" 老兰看着⻩彪。 ⻩彪拔⾼了嗓门说: "是同一头牛腿大上的⾁,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都是五斤,用磅称过的。" 冯铁汉摇头摇。 "你是被什么人骗怕了吧?"⻩彪说。 "把磅搬出来。"老兰说。 ⻩彪嘟哝着走回伙房,把一台小磅搬了出来,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老兰瞪了他一眼,说: "过磅给他们看。" "你们这些人,就像上辈子给人骗怕了一样,"⻩彪嘟哝着,将那四个盛⾁的盆子,一一过了磅,他说,"看到了吧?也就是头⾼头低,横竖差不了一钱。" "还有没有意见了?"老兰⾼声问,"没有意见就开始。" "我还有意见。"冯铁汉说。 "你怎么这么多意见呢?"老兰笑着说,"有意见提出来好,我支持你,说吧,你们三位也是,有意见在比赛前提出来,别到了赛后说三说四的。" "这四盆⾁的重量尽管没有大的出⼊,但⾁的质量是不是完全一样呢?因此,我建议将这四盆⾁编上号,然后抓阄,抓着哪盆吃哪盆。" "很好,合理化建议,采纳,"老兰说,"医生,你那里有笔和纸吗?就⿇烦你给他们主持一下公道。" 医生热情很⾼地从药箱里拿出笔,撕开一张处方笺,写了四个号码,庒在盆子底下;又撕开一张纸,做了四个阄,放在手里 ![]() ![]() "各位⾁大将军,抓吧。"老兰说。 我冷眼看着这些事,心中对冯铁汉烦烦的。我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啰唆呢?不就是吃一盆牛⾁吗?还值得这样仔详?正想着呢,⻩彪和那几个女工,已经按照抓阄的次序,将⾁盆子调整好。老兰大声问: "现在没有问题了吧?冯铁汉,再想想,还有没有问题了,没有了,那么好,华昌⾁联厂第一届吃⾁大赛现在开始!" 我调整了一下凳子,使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然后掏出一片纸巾擦手。在擦手的过程中,我的眼睛往两边瞥,看到在我左边的冯铁汉用铁签子扎起一方⾁,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他吃得很有风度,不由我暗暗称奇。我右边的刘胜利和万小江,却没有一点风度。万小江先用筷子夹,但他使用筷子的技巧很差,夹不起来,便扔了筷子改用铁签子,嘴里嘟哝着,凶巴巴地一扎,挑起一方⾁,将嘴巴凑上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嘴动腮扭,模样酷似猿猴。刘胜利用两 ![]() 我将纸巾折叠好,放在盆子一边,然后将小褂的袖子往上挽挽, ![]() ![]() ![]() ![]() "哥哥,哥哥,你也吃吧。" "好吧,我也吃。"我轻松地对妹妹说。然后,我对亲爱的⾁们说:我这就吃你们。先吃我啊,先吃我啊——我听到⾁们争先恐后地嚷叫着。它们委婉多情的声音与它们美好的气味 ![]() ![]() 我既没有用筷子也没有用签子,就用手。我知道⾁也喜 ![]() ![]() ![]() ![]() 我将第一块亲爱的⾁送⼊了口腔,从另外的角度看也是亲爱的⾁你自己进⼊了我的口腔。这一瞬间我们有点百感 ![]() ![]() 我只顾与⾁们进行着亲密的 ![]() ![]() ![]() ![]() ![]() ![]() ![]() ![]() 我侧目的时候,看到冯铁汉正用铁签子扎起一方⾁,咬了一口。他还是那样⻩着面⽪,低着眼睛,不露声⾊。他始终使用着铁签子,手上自然是⼲净的。他的腮帮子上也是⼲净的,只有两片嘴 ![]() ![]() ![]() ![]() ![]() 冯铁汉感觉到了我斜视的目光,他挑战般地把目光斜 ![]() ![]() ![]() ![]() ![]() ![]() ![]() "哥哥要不要喝茶⽔?" 我摆手拒绝了她的提议。在这个时候喝茶,是违规的。 我盆子里的⾁只剩下四块了,重量约有半斤。我用很快的速度吃下去一块,然后又吃下去一块。盆子里只有两块⾁了,这两块⾁都有 ![]() 我把那两块像亲密朋友一样的⾁吃下去一块,还剩下最后一块⾁,在盆子里形单影只地站着,举起它的那些像章鱼的腕⾜一样的小手,对我挥舞着,张开它的那些隐蔵在手的密林中的嘴巴,呼唤着我。我挪动了一下⾝子,使胃中的⾁落实了一下,空出来一点位置。我打量着盆子里的那块⾁,心中顿感轻松无比。我感到胃中的空地方安顿下它绰绰有余。那块⾁十分焦急,在盆子中簌簌地抖动着,我知道它恨不得生出翅膀,自己飞到我的嘴巴里,通过我的喉咙,钻进我的胃袋,与它的兄弟姐妹们会合。我用只有我和它才能听到的语言劝说着它,让它稍安勿躁,让它耐心等待。我还要它明⽩,作为在这次吃⾁大赛中最后一块被我吃掉的⾁,其实是最为幸运的。因为,旁观者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它的⾝上。它与前面那些无名无姓的⾁大不一样,它成了最后一块⾁,它代表着这次比赛的结束,昅引了众多的目光。我想 ![]() ![]() ![]() ![]() 先看刘胜利,这个有着強盗一样貌相的家伙,已经丢盔卸甲狼狈不堪了。他的手和嘴,都被⾁的汁 ![]() ![]() ![]() ![]() ![]() 接下来看冯铁汉,我真正的对手。比赛到了最后的关头,他还保持着很好的风度:手是⼲净的,嘴是利索的,⾝体是正直的。但他的眼神是散的。他已经不能像适才那样,用锐利的、甚至是 ![]() ![]() 刘胜利的盆子里,还有五块⾁。万小江的盆子里,还有六块⾁。 先是有一只黑⾊⾝体上带着许多⽩⾊斑点的大个苍蝇,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它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就像捕猎的老鹰一样,一头扎下来,落在万小江面前的盆子里。万小江举起小爪子,有气无力地挥赶了几下,然后就不去管了。随着这只大苍蝇的到来,成群结队的小苍蝇也从四面八方飞来了。它们在我们头上盘旋着,发出嗡嗡的响声。众人都有些慌张,抬起头来观望着。那些苍蝇在西斜的 ![]()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盆子里的⾁上,和盆子的边缘上,就落満了苍蝇,它们的腿脚在挪动,它们的翅膀在闪光,它们的嘴巴在贪婪地吃⾁。老兰和医生等人,上前来帮助挥赶,但那些苍蝇暴怒地飞起来,抱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态度,硬往人的脸上扑。有许多苍蝇被人击中,跌落在地上。但随即就有更多的苍蝇从四面八方飞来,补充了死亡者和受伤者造成的空缺。人们很快就累了,烦了,不去轰赶了。 冯铁汉在苍蝇降落之前,学着我的样子,把三块牛⾁中的其中一块塞进了嘴巴,随即又把另外一块抢到了手中,但最后那块倒霉的⾁,被苍蝇们遮没了。 更多的苍蝇降落在万小江和刘胜利的盆子里,几乎遮盖了盆子的颜⾊。万小江站起来,鼓⾜劲头喊叫着: "今天不算数,不算数——" 但随着他喊叫时嘴巴的张开,一块破碎的⾁,从他的咽喉里冲出来,哇的一声响,不知是⾁在喊叫呢还是万小江在喊叫,那块⾁就跌落在地上了。那块⾁落地之后,像刚出生的小兔子一样 ![]() ![]() 刘胜利咬牙瞪眼地 ![]() "我本来是可以吃完的,我的肚子还闲着一半呢,但飞来这么多苍蝇把⾁弄脏了。小罗,告诉你,我不服,我没输——" 没及把这句话说完,他的⾝体就猛地立了起来。看那样子仿佛是他庇股下边一个強有力的弹簧把他弹 ![]() ![]() 刘胜利那几步小跑,真是好看,他的腿是软的,罗圈着,双脚八字外分,沉重的庇股扭来扭去,从后边看活像是一只鸭子在奔跑。他跑到墙边,与小万并排着,也是双手扶墙,脑袋顶在墙壁上,哇哇地吐, ![]() 冯铁汉嘴巴里含着一块⾁,手里捏着一块⾁,目光呆滞,陷⼊了沉思默想状态。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上。因为刘与万已经败了,只有冯铁汉还在挣扎。其实冯铁汉也败了,即便他把嘴巴里那块⾁咽下去,把手里那块⾁吃下去,再把盆子里那块被苍蝇层层覆盖的⾁吃下去,在时间上,他也败给我了。但人们还是等待着他,期待着他,就像一次长跑比赛,第一名已经冲了线,人们还是要为还在坚持奔跑的运动员鼓劲加油一样。我也希望他能坚持到底,把⾁吃完,因为我感到自己的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余地,还可以塞进一块⾁。如果我再塞进一块⾁,那必将让观看的人,对我产生发自內心的钦佩。但是冯铁汉打了退堂鼓。他抻脖子瞪眼,总算是把口中那块⾁咽了下去,大家都为他鼓掌。他将手中的⾁举到嘴边,犹豫片刻,然后就把那块⾁扔进了面前的盆子。盆子里的苍蝇嗡的一声飞起来,宛如火盆中的火星子飞溅而起。过了片刻,苍蝇们落了回去,盆子里恢复了平静。冯铁汉低下头说: "我输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侧过脸,对我说: "我服了。" 我心中十分感动,对他说: "你尽管输了,但输得很体面。" 老兰大声说: "吃⾁比赛结束,罗小通获胜。冯铁汉表现也不错。至于刘胜利和万小江,"老兰用轻蔑的目光看看他们的背影,说,"没有金刚钻,硬要揽瓷器活,蹋糟了两盆好⾁。今后,我们厂还要经常地搞这种比赛,⾁联厂的人,就是要能吃⾁。罗小通你也不要骄傲,这一次你是擂主,下一次,很可能会出来一个好汉把你打下去。下一次我们比赛,就不会局限在我们厂的范围之內了,我们要把比赛搞成一个社会 ![]() 我妹妹尖声喊叫着: "我也要比赛!" 妹妹的喊叫昅引了大家的目光,使她成了赛场上的焦点。她小脸通红,扎着一 ![]() "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行行出状元!改⾰开放好,好在什么地方?好就好在不会埋没任何人才。吃⾁吃出来名堂,也会出人头地。好吧,比赛结束。下班的回家去,上班的进车间。"老兰说。 人们 ![]() "打什么针,吐出来就好了。"房医生用下巴点了一下我,说,"我倒是有点担心这个小家伙,数他吃的多。" 老兰拍拍医生的肩膀,笑着说: "老兄,您把心放得宽宽的吧,这个孩子不是一般孩子,这是个⾁神,老天爷把他放下来就是让他吃⾁的,他的肚子的构造可能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是不是罗小通?你的肚子 ![]() ![]() "谢谢,我很好,"我对医生和老兰说,"我真的感觉很好。"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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