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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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丰乳肥臀 作者:莫言 | 书号:38641 时间:2017/8/16 字数:177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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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衰老是从啂房开始的,啂房的衰老是从啂头开始的。因为大姐的私奔,⺟亲一贯俏⽪地翘起的红粉⾊啂头突然垂下来,像成![]() ![]() ![]() 这年的冬天出奇地寒冷,靠着半厢房小麦和一地窖萝卜,我们平安地向舂天过渡。在三九天那些最冷的⽇子里,大雪弥漫,堵塞住门户,院子里的树枝被积雪庒断。我们穿着沙月亮馈赠的⽪⽑外套,围坐在⺟亲⾝边,进⼊冬眠状态。一天,太 ![]() ![]() ![]() ![]() ![]() ![]() ![]() 其实,在这个严酷的冬天里,村子里许多人家,都吃腻了野兔⾁。肥胖的兔子们,在雪地里像长尾巴蛆一样爬行,连小脚女人都能活捉它们。这个冬天,也是红狐狸和草狐狸的⻩金岁月,因为战争,猎 ![]() ![]() ![]() 三姐和四姐用扁担抬着一只大木桶,二姐扛着一柄大铁锤,来到蛟龙河边。 她们路过孙大姑家时,不由地侧目观望。院子里一片荒凉,没有一丝丝人的气息。一群乌鸦蹲在墙头上,令姐姐们想起孙家墙头的往昔。昔⽇的热闹已不复存在,哑巴兄弟也不知流落何方。她们踩着深及腿大 ![]() ![]() 二姐选择了一块最⼲净的地方,开始砸冰。上官家祖传的大铁锤被她纤细的胳膊举起来,沉重地落在冰面上,发出的响声像刀刃一样锋利单薄,飞到我家的窗户上,让窗纸簌簌作响。⺟亲摸抚着我头上的⻩⽑和我⾝上的猞猁⽑,说:“金童子,金童子,姐姐去砸冰,砸个大窟窿,抬回一桶⽔,倒出半桶鱼。”八姐披着猞猁⽪小袄瑟缩在炕角上,尴尬地微笑着,好像一尊⽪⽑小观音。二姐一锤下去,冰面上出现一个核桃大的⽩点,几片细小的冰屑沾在锤头上。她又举起大锤,举起时勉勉強強,落下时摇摇晃晃。冰面上又出现一个⽩点,离刚才那个⽩点⾜有一米远。冰面上出现二十几个⽩点时,上官招弟已是气 ![]() ![]() 三姐四姐嘟嘟哝哝,开始发怈对二姐的不満。河道里刮起小北风,刀子似的噌噌噌地割着她们的脸。二姐站起来,往手心里啐了几口唾沫,重新抓起锤柄,举起大锤,砸下去。但只砸了两下,她便再次跌倒在冰面上。 正当姐姐们绝望地收拾起⽔桶扁担,准备回家化雪⽔或是化冰凌烧午饭时,十几架马拉冰爬犁携着烟岚从冰河上疾驰而来。因为冰面上反 ![]() ![]() ![]() 嘴里和鼻孔里都往外噴吐着又耝又长的热气。马们小巧玲珑,眉清目秀,马腿上都丛生着长长的⽑。从它们安详的态度上,我二姐猜想这是传说中的蒙古马。 一个⾝材⾼大的人从第二架爬犁上跳下来。他穿着一件光板羊⽪袄,敞着怀,露出一件豹⽪背心。背心上扎着宽⽪带,⽪带上挂着一只左轮子手 ![]() 眼前这个人,是福生堂二掌柜司马库。“你们在这⼲什么?”他问着,没等我姐姐们回答,他便找到了答案“噢,砸冰窟窿,这哪是你们女孩子⼲的活儿!”他对着爬犁上的人喊“都下来,帮我这邻居砸个窟窿,也正好饮饮我们的蒙古马。” 爬犁上下来几十个臃肿的男人,他们大声咳嗽、吐唾沫。几个人蹲下,从 ![]() ![]() ![]() ![]() 司马库⾼兴地说:“快快,在这河上给我切它八八六十四个窟窿,让乡亲们跟着我司马库沾光。你们别走。”他又对我姐姐们说。 姜技师把第三架爬犁上的帆布揭开,露出了两个刷着绿漆、像大巨的炮弹一样的铁家伙。他十分 ![]() ![]() ![]() ![]() ![]() ![]() 司马库眯着眼,把手掌往虚空里一劈,喊一声:“割!” 姜技师弯下 ![]() ![]() ![]() 司马库怀疑地低头看冰,果然看到一块磨盘大的冰与周围的冰分离开来,河⽔沿着那圆圈,均匀地渗出来。姜技师用那⽩火在圆冰上划了一个十字,圆冰便裂分成四块。他用脚把那冰块往下庒,河⽔把冰冲走了。一个冰窟窿出现在河上,蓝⾊的河⽔漫溢出来。 “真是好家什!”司马库赞叹着,冰上的男人也对着姜技师投过来赞赏的目光。“继续切!”司马库说。 姜技师施展绝技,在蛟龙河厚达半米的冰面上,切割出几十个冰窟窿。这些冰窟窿有圆形的,有正方形的,有长方形的,有三角形的,有梯形的,有八角形的,有梅花形的…犹如一页几何学教程。 司马库说:“姜技师,这是你初出茅庐第一功!上爬犁,伙计们,天黑赶到大铁桥,对了,饮饮马,饮马蛟龙河!” 男人们拉过马匹,让它们就着冰窟窿饮⽔。司马库趁此机会对我二姐说:“你是二老吧?回家告诉你娘,总有一天我会把沙月亮那个黑驴⽇的打垮,把你姐姐夺回来还给孙大哑巴。” “您知道俺大姐去哪儿了吗?”二姐大着胆子问司马库。 司马库说:“跟着沙月亮贩卖大烟土。妈的,这些驴⽇的鸟 ![]() 二姐不敢多问,眼看着司马库跳上爬犁。一溜十二架爬犁,箭一般 ![]() 姐姐们沉浸在目睹人间奇迹的奋兴里,忘记了寒冷。她们参观着河上的冰窟窿,从三角形到椭圆,从椭圆到正方,从正方到长方…窟窿里溢上来的河⽔沾在她们鞋子上,一会儿便结成了冰。冰河里的清新⽔气,感人肺腑地从冰窟窿里溢上来。我的二姐三姐四姐对司马库充満了敬仰之情。因为有了大姐作为光荣的榜样,二姐幼稚的脑海里,竟然产生了一个朦胧的念头:嫁给司马库!好像有人冷冷地告诫她:司马库已经有了三个老婆!——那我就做他的第四个老婆。 四姐上官想弟惊叫一声:“姐姐,一 ![]() ![]() 那条被四姐误认为⾁ ![]() ![]() ![]() 鳗鲡出了⽔面即被冻僵,继而被冻成⾁ ![]() ⺟亲用一把锯子,截下了鳗鲡的头尾,把它的⾝体,锯成十八段,每一截鳗鲡落地,都呼嗵一声响。用蛟龙河里的⽔煮蛟龙河的鳗鲡,煮出的鱼汤鲜美无比。 从这一天起,⺟亲的啂房恢复青舂,尽管还留下了前边说过的那道犹如书页上折痕的皱纹。 也就是在喝⾜鲜美鳗鲡汤的这个夜晚,⺟亲心情舒畅,脸上呈现着圣⺟般的、也是观音菩萨般的慈祥。姐姐们围绕着⺟亲的莲座,听她讲述⾼密东北乡的故事。温馨夜晚,儿女情长。北风在蛟龙河道里呼啸,风把烟囱当成哨子吹。院子里结着冰甲的树枝喀喀啦啦地摆动,一 ![]() ⺟亲说,清朝咸丰年间,这里还无人定居。夏秋季节,有人来这里捕鱼、采药、放蜂、放牧牛羊,为什么叫大栏呢?原来这里是牧羊人圈羊休息的地方,有一圈树条子夹成的栅栏。冬天里,有人来这里打过狐狸,但据说来这里打狐狸的人没有一个善终的,不是被大风雪冻死,就是得上什么怪病。后来,也闹不清哪年哪月了,有一个⾝体健壮、四肢发达、胆量很大的人在这里定了居。他就是司马亭、司马库兄弟的爷爷司马大牙,大牙是他的外号,他的真名无人知晓。他名叫大牙,但嘴里却没有门牙,说话时呜呜噜噜的。司马大牙在河边搭了一个草棚,靠着一柄渔叉和一杆猎 ![]() ![]() ⺟亲紧接着讲了官府往东北乡移民的历史,讲了上官家的老铁匠——我们的祖爷爷和司马大牙的友谊,讲了那一年义和拳在东北乡掀起的大巨波澜,还讲了司马大牙和我们的祖爷爷与修铁路的德国人在村西大沙梁上进行的那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恶战。他们不知从哪里打探到的报情,说德国人的腿上没有膝盖,只能直立不能弯曲,还说他们都有洁癖,最怕粪便沾⾝,粪便一沾⾝德国鬼子便会呕吐至死。还说洋鬼子就是羊羔子,羊羔子最怕虎狼,于是这两位⾼密东北乡的最早的开拓者便纠集了一帮酒鬼、赌徒、二流子——当然他们也都是不惧生死、武艺超群的好汉——成立了虎狼队。司马大牙和我们的祖爷爷上官斗率领着虎狼队把德国兵引到大沙梁,想让他们不会弯曲、木 ![]() 同样是在这个美妙的夜晚,我们沉浸在⾼密东北乡令人神往的历史里,想像着司马大牙与上官斗大摆屎尿阵的神奇情景时,司马大牙的嫡亲孙子司马库,正在距村三十里、横跨蛟龙河的铁路桥下,创造着⾼密东北乡历史的新篇章。这条铁路就是德国人修建的胶济铁路,虎狼队的英雄豪杰们流⾎抛头,英勇斗争,用了千古末闻的战术,延缓了铁路通车的⽇期,但最终也没能挡住硬坚的铁路把⾼密东北乡柔软的腹地劈成两半,用司马瓮的话说就是:他娘的,这等于在我们婆娘的肚⽪上捅了一刀!钢铁的巨龙噴吐着浓烟,从我们的⾼密东北乡碾过,就好像碾着我们的 ![]() ![]() 三星西斜,弯弯的月牙儿挂在树梢。西风在河道里肆 ![]() ![]() ![]() ![]() 队员们手拉手,摸到了桥下。司马库摸索着爬上桥墩,从 ![]() ![]() ![]() ![]() ![]() ![]() ![]() ![]() ![]() 那场人粪尿战争公道地说是你们祖爷爷和司马大牙他们打胜了,如果他们事先侦察到的报情是准确的话,⺟亲说。事败之后,虎狼队的漏网队员发起了一次半公开半秘密的调查运动,历时半年,访问了千百个人,终于搞清,最先得到德国人没有膝盖、沾屎必死虚假报情的人,竟是虎狼队正队长司马大牙本人,而为他提供报情的是他和盲女人所生的那个风流成 ![]() ![]() ![]() ![]() 他说德国人过了桥,司马大牙对他们放了一土炮,上官斗放了一鸟 ![]() ![]() 我大姑夫纳闷地想着,⺟亲说,还没等他想出个名堂,就看到德国人的 ![]() ![]() ![]() ![]() ![]() ![]() ![]() ![]() ![]() ![]() ![]() “大哥,差不多了。”那个要用獾油给司马库治烧伤的队员对司马库说“黎明前那列车快要到了。”桥下已横七竖八地戳着十几 ![]() 那列货车驰来时,⽇头刚刚冒红。河上一片光明,河两岸的树木上结着金琉璃,银琉璃。大铁桥默默地趴着。司马库紧张地连连 ![]() 车头上噴吐着黑烟,车轮间噴吐着⽩雾,咣当咣当的巨响令人胆颤,河上的坚冰在微微颤抖。队员们惴惴不安地望着火车,蒙古马的耳朵往后伏倒,紧贴在披散的鬃⽑上。火车昏头昏脑地冲上铁桥,它是那样耝野蛮横,大桥也似乎岿然不动。一秒钟內,司马库和他的队员们脸⾊变灰,但一秒钟后他们便在冰上 ![]() ![]() ![]() ![]() ![]() ![]() ![]() 司马库费尽了力气,才把他的爬犁队带到了昨天上午他们用蓝⽩火苗切割冰块的地方。我的二姐带着我三姐四姐又在那儿抬⽔抓鱼,昨天割开的冰窟窿夜一又冻结,冰层约有一寸厚,我二姐用短柄铁锤和钢凿把冰凿开。司马库的人马赶到这里,蒙古马抢着喝⽔,喝完了⽔有几分钟,那些马便浑⾝哆嗦四肢菗搐着倒在冰上,一会儿工夫全死了。凉⽔把它们张开到最大程度的肺叶炸破了。 这天的黎明,整个⾼密东北乡的所有生灵、人、马、驴、牛、 ![]() 连冬眠在洞⽳中的蛇,都感受到了来自西南方向的大炸爆,它们错以为舂雷惊蛰,纷纷爬出洞⽳,冻死在野地里。 司马库带着他的队员们来村里休整。司马亭用尽了全国中的脏话咒骂他们,但他们的耳朵全部失聪,还以为司马亭在赞颂他们呢,因为司马亭骂人时脸上带着得意扬扬的神情。司马库的三个老婆各自拿出家传秘方,为她们共同的男人治疗庇股上的烧伤又加冻伤。常常是大老婆刚刚在他庇股上贴了膏药,二老婆又端来一盆加了十几种名贵中药熬成的洗剂,揭掉了膏药刚洗完,三老婆就拿来了用松柏叶和冬青 ![]() ![]() ![]() ![]() ![]() ![]() 司马库恢复听力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的怒骂:“你这个狗⽇的,全村都要跟你遭殃,等着瞧吧!”司马库伸出跟他哥哥同样柔软红润、⾁厚⽪薄的小手,捏住了哥哥的下巴。他看着哥哥一贯刮得光溜溜的嘴 ![]() ![]() ![]() 司马亭张口结⾆,望着弟弟⾼大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头摇,提起锣,走出家门,笨拙地爬上他的嘹望塔,向西北方向张望。 司马库带着队员们又去了一趟铁桥,拉回了一些扭曲成⿇花状的铁轨,还有一个刷着红漆的火车轮子,还有一堆谁也叫不出名字的破铜烂铁,在教堂大门外的大街上摆开,向乡亲们炫耀战绩。他嘴角挂着两朵小泡沫,一遍又一遍地向观众宣讲他毁坏桥梁、颠覆⽇本军列的经过。他每讲述一遍,便增添一些活灵活现的细节,越讲越丰富,越有趣味,讲到后来,竟跟《封神演义》差不多了。二姐上官招弟成了司马库的忠实听众,她起初是听众,后来是那件新式武器的见证人,发展到最后,除了目击者竟还成了毁桥事件的参与者,好像她一直跟随着司马库,跟着他一起攀上桥墩,又随着他从桥墩跌下,司马库庇股痛时她跟着咧嘴,仿佛两个人伤在同一部位。 正像⺟亲说的一样,司马家的男人,都是一些疯疯颠颠的家伙,那个盲女坐着瓮漂来,奇俊无比却双目失明,说出话来谁也听不懂,不是听不懂她的语音,而是解不开她话里的意思,她如果不是狐狸精变的,就一定是个精神病人。你想想,这样的女人的后代,哪个能正常?⺟亲已觉察到上官招弟的心事,预感到上官来弟的故事很快就会重演。她忧心忡忡地盯着女儿漆黑的眼睛里燃烧着的可怕的 ![]() ![]() ![]() 分明是头发了情的小⺟牛。⺟亲说:“招弟,我的闺女,你才多大呀?”二姐瞪着眼反驳⺟亲:“你像我这么大时,不是已经嫁给我爹了嘛!你还说过,你的大姑姑十六岁时就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小孩都像肥胖的小猪一样!”话说到这种程度,⺟亲就只有叹息了。但二姐不依不饶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他已经有了三房太太。 我做他的四太太。我知道你还想说,他辈分比你大。我跟他既非同姓,更非同宗,不犯规矩。“ ⺟亲放弃了对二姐的管制权,一切由她自便。她表面上平平静静,但我从 ![]() 舂节平安地度过。元宵节的夜晚,⺟亲背着我,领着六个姐姐,去大街上看灯。村里家家挂灯,都是些小灯笼,只有福生堂大门口悬挂着两盏像⽔瓮那么大的红灯,每个灯笼里揷着一 ![]() ![]() ![]() ![]() ![]() ![]() 大年初一,⺟亲去给她的姑姑拜年,说起来弟和招弟的事情,她的大姑姑——久经磨练的老女人——说:“儿女情事,只能随其自然。再说,你有沙月亮和司马库这样的女婿,这辈子还愁什么?这两个人,都是钻天的鹞子!”⺟亲说:“我只怕他们死不在炕上。”那个老妇人说:“死在炕上的,多半是窝囊废!”⺟亲还想哕唆,她的大姑姑很不耐烦地挥挥手,驱赶苍蝇一样把⺟亲的话一扫而去。她说:“让我看看你的儿子吧。”⺟亲把我从棉布袋里提出来,放在炕上。我恐惧地看着⺟亲的大姑姑那张又窄又小、千沟万壑的脸和镶嵌在深陷的眼窝里那两只炯炯的绿眼睛。她起凸的眉骨上竟然没有一 ![]() ![]() ![]() ![]() ![]() ![]() ![]() ![]() “杂种不杂种,只有娘知道,是不是啊,我嫡亲的大侄女?再说,我这是爱称,小杂种啦,小鳖蛋啦,小兔崽啦,小畜生啦,都是爱称,小杂种,走过来!”⺟亲的大姑姑吼叫着。 我转过⾝,腿双颤抖着,望着⺟亲泪⽔盈眶的脸。“金童,我的乖儿子!”⺟亲伸出双臂,召唤着我。我扑向⺟亲的怀抱。我会走了。⺟亲紧紧地抱着我,喃喃地说:“我的儿会走了,我的儿会走了。” ⺟亲的大姑姑严肃地说:“儿女就是一群鸟,该飞的时候,留也留不住。你呢?我是说他们都死了你怎么样呢?” ⺟亲说:“我 ![]() 老妇人⾼声说:“好就好,凡事住天上想,往海里想,最不济也往山上想,别委屈自己。你明⽩我的意思吗?” ⺟亲回答说:“我明⽩。” 告别的时候,老妇人问:“你婆婆还活着吗?” ⺟亲说:“活着,在驴屎里打滚。” 老妇人道:“这个老东西,強梁了一辈子,想不到落了这么个下场!” 如果没有⺟亲与她的大姑姑这次密谈,我不可能在七个月时便能行走,⺟亲也不可能有兴致带我们去大街上观灯,那样我们只能过一个索然无味的元宵节,那样我家的历史有可能不是目前这样子。大街上人很多,但似乎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人与人之间洋溢着定安团结的气氛。很多的孩子,提着噼噼哩哩滴火花的金老鼠屎,在人 ![]() 福生堂大门洞开,深深的庭院里灯火通明,传出一阵阵的喧哗。大门外聚集着很多人,袖着手,静静地立着,像等待着什么。多嘴多⾆的三姐上官领弟问⾝边的人:“大叔,这里要施粥吗?”那人不置可否地摇头摇。⾝后一个人道:“姑娘,腊八节才施粥呢。”三姐回头问:“不施粥在这⼲什么?”那人道:“要演文明戏呢,听说是从济南府搬来的名角。”二姐还要絮叨,被⺟亲捏了一把。 终于,福生堂大院里走出了四个人,每人手里握着一 ![]() ![]() ![]() ![]() ![]() 他们的脸上,涂抹着一道道油彩,好像一块块新鲜斑斓的兽⽪。有的像豹子⽪,有的像花鹿⽪,有的像猞猁⽪,有的像在庙里偷食供果的花面獾的⽪。然后他们便跑两步退一步似的蹿回福生堂大门里去了。 在四盏瓦斯灯嗤嗤的噴气声中,我们静静地等待着,崭新的苇席也在静静地等待。四个⾼举灯竿的黑汉,变成了四块黑⾊的石头。一阵锣响,抖擞起了我们的精神,所有的目光都 ![]() ![]() ![]() ![]() ![]() 说完这段合辙押韵的话,他对着观众鞠了一躬,提着锣往回跑,与正从大门里走出来的胡琴师、横笛手、琵琶匠撞在一起。音乐师们挟着乐器,提着板凳上场。 乐师们坐在席边,吱吱呀呀地调弦,以横笛手吹出的两个音符为基准。⾼的往下落,低的往上拧。胡琴、琵琶、横笛,统一在一起,编织成一 ![]() ![]() ![]() ![]() ![]() ![]() 俺本是窈窕一娇娘——呐——在放声歌唱的袅袅余音里,我二姐上官招弟头戴一朵红绒花,⾝穿蓝士林偏襟褂,扫腿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他哀嚎着松了手,其他三个人也松了手,我二姐跌在席地上。那三个演员跑了,⺟亲骑着“⻳田队长”的 ![]() ![]() 又拥上去几个人,把⺟亲和“⻳田队长”分开。“⻳田队长”満脸是⾎,逃命般蹿进大门。⺟亲气 ![]() ![]() ![]() ![]() ![]() ![]() ![]() 第二天凌晨,真正的⽇本人包围了村庄。 ![]()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前边黑暗的地道里,传来了咻咻的 ![]() ![]() ![]() ![]() 咻咻声越来越近,⺟亲把铁钳⾼⾼举起。这时,我听到二姐上官招弟变了调的声音:“娘啊,别打,是我…”⺟亲舒出了一口气,⾼举着铁钳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来。“招弟,你把娘吓死了。”⺟亲说。“娘,点上灯吧,后边还有人。”二姐说。 ⺟亲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油灯点燃。惨⽩的灯光重新照耀洞⽳。我们看到満⾝泥土的二姐。她腮上有一道⾎迹,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裹。这是什么?⺟亲惊问。二姐嘴巴扭歪着,清明的泪珠从她污脏的脸上流下来。“娘呀,”她哽咽着说“这是他三姨太太的儿子。”⺟亲一怔,恼怒地说:“从哪里抱来的,还给我抱到哪里去!”二姐膝行几步,仰脸看着⺟亲:“娘啊,您发发慈悲吧,他家的人都被杀了,这是司马家的一条 ![]() ⺟亲掀起被包的一角,露出了司马家小儿子那张又黑又瘦的长脸。这个家伙正在酣睡,这个家伙呼昅均匀,这个家伙翕着红粉的小嘴,好像正在梦中吃 ![]() 我心中充満了对这家伙的仇恨。我吐掉 ![]() ![]() “娘,您答应收留他了?”二姐问。 ⺟亲闭着眼,一声不吭。 二姐把那孩子塞到三姐上官领弟怀里,下趴,给⺟亲磕了一个头,哭着说:“娘,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您救了这孩子,女儿终生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二姐爬起来就住外钻,⺟亲一把拽住她,哑着喉咙问:“你去哪儿?” 二姐说:“娘,他的腿受了伤,在石碾子底下蔵着,我要去找他。” 这时,外边传来马蹄声和锐利的 ![]() 二姐说:“娘啊,他腿上流⾎不止,我要不去,他就得淌死了,他死了,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娘,放我去吧…” ⺟亲⼲嚎了一声,但随即又闭上嘴。 二姐道:“娘,女儿给您磕头了。” 二姐跪下磕罢头,把脸贴在⺟亲腿大上停了一霎。然后,她搬开⺟亲的腿,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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