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情节富于变化,是一本文笔好高质量俱佳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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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袋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28 时间:2017/3/27 字数:18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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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大卿遗恨鸳鸯绦 ⽪包⾎⾁骨包⾝,強作娇妍诳惑人。 千古英雄皆坐此,百年同是一坑尘。 这首诗乃昔⽇ ![]() ![]() ![]() 但可谓之好 ![]() ![]() ![]() ![]() ![]() ![]() 又有一种不是正⾊,不是傍⾊,虽然比不得 ![]() ![]() ![]() 说这本朝宣德年间,江西临江府新淦县,有个监生,姓赫名应祥,字大卿,为人风流俊美,落拓不羁,专好的是声⾊二事。遇着花街柳巷,舞榭歌台,便流留不舍,就当做家里一般,把老大一个家业,也弄去了十之三四。浑家陆氏,见他恁般花费,苦口谏劝。赫大卿到道老婆不贤,时常反目。因这上,陆氏立誓不管,领着三岁一个孩子喜儿,自在一间净室里持斋念佛,由他放 ![]() ![]() 赫大卿只拣妇女丛聚之处,或前或后,往来摇摆,卖弄风流,希图要逢着个有缘分的佳人。不想一无所遇,好不败兴。自觉无聊,走向一个酒馆中,沽饮三杯。上了酒楼,拣沿街一副座头坐下。酒保送上酒肴,自斟自饮,倚窗观看游人。不觉三杯两盏,吃勾半酣,起⾝下楼,算还酒钱,离了酒馆,一步步任意走去。此时已是未牌时分。行不多时,渐渐酒涌上来,口⼲⾆燥,思量得盏茶来解渴便好。正无处求觅,忽抬头见前面林子中,幡影摇曳,磬韵悠扬,料道是个僧寮道院,心中 ![]() 赫大卿打一看时,周围都是粉墙包裹,门前十来株倒垂杨柳,中间向 ![]() ![]() 须臾间,一个少年尼姑出来,向大卿稽首。大卿急忙还礼,用那双开不开,合不合,惯输情,专卖俏,软眯膎的俊眼,仔细一觑。这尼姑年纪不上二十,面庞⽩皙如⽟,天然 ![]() ![]() 礼罢,分宾主坐下,想道:“今⽇撞了一⽇,并不曾遇得个可意人儿,不想这所在到蔵着如此妙人。须用些⽔磨工夫撩拨他,不怕不上我的钩儿。”大卿正在腹中打点草稿,谁知那尼姑亦有此心。从来尼姑庵也有个规矩,但凡客官到来,都是老尼 ![]() ![]() ![]() ![]() ![]() 行过几处房屋,又转过一条回廊,方是三间净室,收拾得好不精雅。外面一带,都是扶栏,庭中植梧桐二树,修竹数竿,百般花卉,纷纭辉映,但觉香气袭人。正中间供⽩描大士像一轴,古铜炉中,香烟馥馥,下设蒲团一坐,左一间放着朱红厨柜四个,都有封锁,想是收蔵经典在內。右一间用围屏围着,进⼊看时,横设一张桐柏长书卓,左设花藤小椅,右边靠壁一张斑竹榻儿,壁上悬一张断纹古琴,书卓上笔砚精良,纤尘不染。侧边有经卷数帙,随手拈一卷翻看,金书小楷,字体摹仿赵松雪,后注年月,下书弟子空照熏沐写。 大卿问:“空照是何人?”答道:“就是小尼 ![]() ⽟蕊旗 ![]() 兔⽑瓯浅香云⽩,虾眼汤翻细浪休。 断送睡魔离几席,增添清气⼊肌肤。 幽丛自落溪岩外,不肯移 ![]() 大卿问道:“仙庵共有几位?”空照道:“师徒四众,家师年老,近⽇病废在 ![]() 赫大卿道:“青舂十九,正在妙龄,怎生受此寂静?”空照道:“相公休得取笑!出家胜俗家数倍哩。”赫大卿道:“那见得出家的胜似俗家?”空照道:“我们出家人,并无闲事 ![]() 两下你一句,我一声,渐渐说到分际。大卿道:“有好茶再求另泼一壶来吃。”空照已会意了,便教女童去廊下烹茶。 大卿道:“仙姑卧房何处?是什么纸帐?也得小生认一认。”空照此时 ![]() ![]() ![]() 二人正在酣美之处,不堤防女童推门进来,连忙起⾝。女童放下茶儿,掩口微笑而去。 看看天晚,点起灯烛,空照自去收拾酒果蔬菜,摆做一卓,与赫大卿对面坐下,又恐两个女童怈漏机关,也教来坐在旁边相陪。空照道:“庵中都是吃斋,不知贵客到来,未曾备办荤味,甚是有慢。”赫大卿道:“承贤师徒错爱,已是过分。若如此说,反令小生不安矣。”当下四人杯来盏去,吃到半酣,大卿起⾝捱至空照⾝边,把手勾着颈儿,将酒饮过半杯,递到空照口边。空照将口来承,一饮而荆两个女童见他⾁⿇,起⾝回避。空照一把扯道:“既同在此,料不容你脫⽩。”二人捽脫不开,将袖儿掩在面上。大卿上前抱住,扯开袖子,就做了个嘴儿。二女童年在当时,情窦已开,见师⽗容情,落得快活。四人搂做一团, ![]() ![]() 到次早,空照叫过香公,赏他三钱银子,买嘱他莫要怈漏。又将钱钞教去买办鱼⾁酒果之类。那香公平昔间,捱着这几碗⻩韲淡饭,没甚肥⽔到口,眼也是盲的,耳也是聋的,⾝子是软的,脚儿是慢的。此时得了这三钱银子,又见要买酒⾁,便觉眼明手快,⾝子如虎一般健,走跳如飞。那消一个时辰,都已买完。安排起来,款待大卿,不在话下。 却说非空庵原有两个房头,东院乃是空照,西院的是静真,也是个风流女师,手下止有一个女童,一个香公。那香公因见东院连⽇买办酒⾁,报与静真。静真猜算空照定有些不三不四的勾当,教女童看守房户,起⾝来到东院门口。恰好遇见香公,左手提着一个大酒壶,右手拿个篮儿,开门出来。两下打个照面,即问道:“院主往那里去?”静真道:“特来与师弟闲话。”香公道:“既如此,待我先去通报。”静真一手扯住道:“我都晓得了,不消你去打照会。”香公被道着心事,一个脸儿登时涨红,不敢答应,只得随在后边,将院门闭上,跟至净室门口,⾼叫道:“西房院主在此拜访。”空照闻言,慌了手脚,没做理会,教大卿闪在屏后,起⾝ ![]() 我是耍你。但既有佳宾,如何瞒着我独自受用?还不快请来相见?”空照听了这话,方才放心,遂令大卿与静真相见。 大卿看静真姿容秀美,丰采动人,年纪有二十五六上下,虽然长于空照,风情比他更胜,乃问道:“师兄上院何处?”静真道:“小尼即此庵西院,咫尺便是。”大卿道:“小生不知,失于奉谒。”两下闲叙半晌。静真见大卿举止风流,谈吐开慡,凝眸留盻,恋恋不舍,叹道:“天下有此美士,师弟何幸,独擅其美!”空照道:“师兄不须眼热!倘不见外,自当同乐。” 静真道:“若得如此,佩德不浅。今晚奉候小坐,万祈勿外。” 说罢,即起⾝作别,回至西院,准备酒肴伺候。不多时,空照同赫大卿携手而来。女童在门口 ![]() ![]() 静真见大卿已至,心中 ![]() ![]() ![]() 赫大卿 ![]() ![]() ![]() ![]() 当下静真道:“今夜若说饯行,多劝几杯,把来灌醉了,将他头发剃净,自然难回家去。况且面庞又像女人,也照我们妆束,就是达摩祖师亲来也相不出他是个男子。落得永远快活,且又不担⼲系,岂非一举两便!”空照道:“师兄⾼见,非我可及。”到了晚上,静真教女童看守房户,自己到东院见了赫大卿道:“正好 ![]() ![]() 赫大卿一觉,直至天明,方才苏醒,旁边伴的却是空照。 翻转⾝来,觉道精头⽪在枕上抹过。连忙把手摸时,却是一个精光葫芦。吃了一惊,急忙坐起,连叫道:“这怎么说?”空照惊醒转来,见他大惊小怪,也坐起来道:“郞君不要着恼! 因见你执意要回,我师徒不忍分离,又无策可留,因此行这苦计,把你也要扮做尼姑,图个久远快活。”一头说,一头即倒在怀中,撒娇撒痴, ![]() ![]() ![]() ![]() ![]() ![]() ![]() 大卿病已在⾝,没人体恤。起初时还三好两歉,尼姑还认是躲避差役。次后见他久眠 ![]() ![]() ![]() 如今先教香公去买下几担石灰。等他走了路,也不要寻外人收拾;我们自己与他穿着⾐服,依般尼姑打扮。棺材也不必去买,且将老师⽗寿材来盛了。我与你同着香公女童相帮抬到后园空处,掘个深⽳,将石灰倾⼊,埋蔵在內,神不知,鬼不觉,那个晓得!”不道二人商议。 且说赫大卿这⽇睡在空照房里,忽地想起家中,眼前并无一个亲人,泪如雨下。空照与他拭泪,安慰道:“郞君不须烦恼!少不得有好的⽇子。”赫大卿道:“我与二卿邂逅相逢,指望永远相好。谁想缘分浅薄,中道而别,深为可恨。但起手原是与卿相处,今有一句要紧话儿,托卿与我周旋,万乞不要违我。”空照道:“郞君如有所嘱,必不敢违。”赫大卿将手在枕边取出一条鸳鸯绦来。如何唤做鸳鸯绦?原来这绦半条是鹦哥绿,半条是鹅儿⻩,两样颜⾊合成,所以谓之鸳鸯绦。当下大卿将绦付与空照,含泪而言道:“我自到此,家中分毫不知。今将永别,可将此绦为信,报知吾 ![]() 空照接绦在手,忙使女童请静真到厢房內,将绦与他看了,商议报信一节。静真道:“你我出家之人,私蔵男子,已犯明条,况又弄得淹淹 ![]() 地下忽添贪⾊鬼,人间不见假尼姑。 二尼见他气绝,不敢⾼声啼哭,饮泣而已。一面烧起香汤,将他⾝子揩抹⼲净,取出一套新⾐,穿着停当。教起两个香公,将酒饭与他吃 ![]() ![]() ![]() ![]() ![]() ![]() 头⽪儿都擂光了,连 ![]() 话分两头,且说赫大卿浑家陆氏,自从清明那⽇赫大卿游舂去了,四五⽇不见回家,只道又在那个娼家留恋,不在心上。已后十来⽇不回,叫家人各家去挨问,都道清明之后,从不曾见,陆氏心上着忙。看看一月有余,不见踪迹,陆氏在家⽇夜啼哭,写下招子,各处粘贴,并无下落。合家好不着急! 那年秋间久雨,赫家房子倒坏甚多。因不见了家主,无心葺理。直至十一月间,方唤几个匠人修造。一⽇,陆氏自走出来,计点工程,一眼觑着个匠人, ![]() ![]() ![]() ![]() ![]() 原来当初买这绦儿,一样两条,夫 ![]() 陆氏听了,心中揣度:“丈夫一定恋着那两个尼姑,隐他庵中了。我如今多着几个人将了这绦,叫蒯三同去做个证见,満庵一搜,自然出来的。”方才转步,忽又想道:“焉知不是我丈夫掉下来的?莫要枉杀了出家人,我再问他个备细。”陆氏又叫住蒯三问道:“你这绦几时拾的?”蒯三道:“不上半月。” 陆氏又想道:“原来半月之前,丈夫还在庵中。事有可疑!”又问道:“你在何处拾的?”蒯三道:“在东院厢房內,天花板上拾的。也是大雨中淋漏了屋,教我去翻瓦,故此拾得。不敢动问大娘子,为何见了此绦,只管盘问?”陆氏道:“这绦是我大官人的。自从舂间出去,一向并无踪迹。今⽇见了这绦,少不得绦在那里,人在那里。如今就要同你去与尼姑讨人。寻着大官人回来,照依招子上重重谢你。”蒯三听罢,吃了一惊:“那里说起!却在我⾝上要人!”便道:“绦便是我拾得,实不知你们大官人事体。”陆氏道:“你在庵共中做几⽇工作?”蒯三道:“西院共有十来⽇,至今工钱尚还我不清哩。”陆氏道:“可曾见我大官人在他庵里么?”蒯三道:“这个不敢说谎,生活便做了这几⽇,任我们穿房⼊户,却从不曾见大官人的影儿。” 陆氏想道:“若人不在庵中,就有此绦,也难凭据。”左思右算,想了一回,乃道:“这绦在庵中,必定有因。或者蔵于别处,也未可知。适才蒯三说庵中还少工钱,我如今赏他一两银子,教他以讨银为名,不时去打探,少不得露出些圭角来。那时着在尼姑⾝上,自然有个下落。”即唤过蒯三,分付如此如此,恁般恁般。“先赏你一两银子。若得了实信,另有重谢。”那匠人先说有一两银子,后边还有重谢,満口应承,任凭差遣。陆氏回到房中,将⽩银一两付与,蒯三作谢回家。 到了次⽇,蒯三捱到饭后,慢慢的走到非空庵门口,只见西院的香公坐在门槛上,向着⽇⾊脫开⾐服捉虱子。蒯三上前叫声香公。那老儿抬起头来,认得是蒯匠,便道:“连⽇不见,怎么有工夫闲走?院主正要寻你做些小生活,来得凑巧。”蒯匠见说,正合其意,便道:“不知院主要做甚么?”香公道:“说便恁般说,连我也不知。同进去问,便晓得。”把⾐服束好,一同进来。湾湾曲曲,直到里边净室中。静真坐在那里写经。香公道:“院主,蒯待诏在此。”静真把笔放下道:“刚要着香公来叫你做生活,恰来得正好。”蒯三道:“不知院主要做甚样生活?”静真道:“佛前那张供卓,原是祖传下来的,年深月久,漆都落了。一向要换,没有个施主。前⽇蒙钱 ![]() ![]() ![]() ![]() 蒯三道“恁样,明⽇准来。”口中便说,两只眼四下瞧看。静室內空空的,料没个所在隐蔵。即便转⾝,一路出来,东张西望,想道:“这绦在东院拾的,还该到那边去打探。”走出院门,别了香公,经到东院。见院门半开半掩,把眼张看,并不见个人儿。轻轻的捱将进去,捏手捏脚逐步步走⼊。见锁着的空房,便从门 ![]() 蒯三见回了,不好进去,只得复⾝出院。两个女童把门关上,口內骂道:“这蛮子好像做贼的,声息不见,已到厨下了,恁样可恶!”蒯三明明听得,未见实迹,不好发作,一路思想:“‘孔儿被人弄大’,这句话虽不甚明⽩,却也有些跷蹊。且到明⽇再来探听。” 至次⽇早上,带着家伙,径到西院,将木子量划寸尺,运动斧锯裁截。手中虽做家伙,一心察听赫大卿消息。约莫未牌时分,静真走出观看。两下说了一回闲话。忽然抬头见香灯中火灭,便教女童去取火。女童去不多时,将出一个灯盏火儿,放在卓上,便去解绳,放那灯香。不想绳子放得忒松了,那盏灯望下直溜。事有凑巧,物有偶然,香灯刚落下来,恰好静真立在其下,不歪不斜,正打在他的头上。扑的一声,那盏灯碎做两片,这油从头直浇到底。静真心中大怒,也不顾⾝上油污,赶上前一把揪住女童头发, ![]() ![]() ![]() ![]() ![]() 蒯三撇下手中斧凿,忙来解劝开了。静真怒气未息,一头走,一头骂,往里边更换⾐服去了。那女童打的头发散做一背,哀哀而哭,见他进去,口中喃喃的道:“打翻了油便恁般打骂! 你活活弄死了人,该问甚么罪哩?”蒯三听得这话,即忙来问。 正是: 情知语似钩和线,从头钓出是非来。 原来这女童年纪也在当时,初起见赫大卿与静真百般戏弄,心中也 ![]() ![]() ![]() 蒯三思量这话,与昨⽇东院女童的正是暗合,眼见得这事有九分了。不到晚,只推有事,收拾家伙,一口气跑至赫家,请出陆氏娘子,将上项事一一说知。陆氏见说丈夫死了,放声大哭。连夜请亲族中商议停当,就留蒯三在家宿歇。到次早,唤集童仆,共有二十来人,带了锄头铁锹斧头之类,陆氏把孩子教养娘看管,乘坐轿子,蜂涌而来。 那庵离城不过三里之地,顷刻就到了。陆氏下了轿子,留一半人在门口把住,其余的担着锄头铁锹,随陆氏进去。蒯三在前引路,径来到东院扣门。那时庵门虽开,尼姑们方才起⾝。香公听得扣门,出来开看,见有女客,只道是烧香的,进去报与空照知道。那蒯三认得里面路径,引着众人,一直望里边径闯,劈面遇着空照。空照见蒯三引着女客,便道:“原来是蒯待诏的宅眷。”上前相 ![]() ![]() 快些随我来逃命!”两个女童都也吓得目睁口呆,跟着空照罄⾝而走。方到佛堂前,香公来报说:“庵门口不知为甚,许多人守住,不容我出去。”空照连声叫:“苦也!且往西院去再处。”四人飞走到西院,敲开院门,分付香公闭上:“倘有人来扣,且勿要开。”赶到里边。 那时静真还未起⾝,门上闭着。空照一片声 ![]() ![]() ![]() 且说陆氏同蒯三众人,在柏树下一齐着力,锄开面上土泥,露出石灰,都道是了。那石灰经了⽔,并做一块,急切不能得碎。弄了大一回,方才看见材盖。陆氏便放声啼哭。众人用铁锹垦去两边石灰,那材盖却不能开。外边把门的等得心焦,都奔进来观看,正见弄得不了不当,一齐上前相帮,掘将下去,把棺木弄浮,提起斧头,砍开棺盖。打开看时,不是男子,却是一个尼姑。众人见了,都慌做一堆,也不去细认,俱面面相觑,急把材盖掩好。 说话的,我且问你:赫大卿死未周年,虽然没有头发,夫 ![]() ![]() 况且骤然见了个光头,怎的不认做尼姑?当下陆氏到埋怨蒯三起来,道:“特地教你探听,怎么不问个的确,却来虚报? 如今弄这把戏;如何是好?”蒯三道:“昨⽇小尼明明说的,如何是虚报?”众人道:“见今是个尼姑了,还強辩到那里去!” 蒯三道:“莫不掘错了?再在那边垦下去看。”內中有个老年亲戚道:“不可,不可!律上说,开棺见尸者斩。况发掘坟墓,也该是个斩罪。目今我们已先犯着了,倘再掘起一个尼姑,到去顶两个斩罪不成?不如快去告官,拘昨⽇说的小尼来问,方才扯个两平。若被尼姑先告,到是老大利害。”众人齐声道是。 急忙引着陆氏就走,连锄头家伙到弃下了。从里边直至庵门口,并无一个尼姑。那老者又道:“不好了!这些尼姑,不是去叫地方,一定先去告状了,快走,快走!”吓得众人一个个心下慌张,把不能脫离了此处。教陆氏上了轿子,飞也似 ![]() 正是话分两头,却是陆氏带来人众內,有个雇工人,叫做⽑泼⽪,只道棺中还有甚东西,闪在一边,让众人去后,揭开材盖,掀起⾐服,上下一翻,更无别物。也是数合当然,不知怎地一扯,那 ![]() ![]() 你道天下有恁般巧事!正说间,旁边走出一个老和尚来,问道:“有甚和尚,谋死在那个尼姑庵里?怎么一个模样?”众人道:“是城外非空庵东院,一个长长的⻩瘦小和尚,像死不多时哩。”老和尚见说,便道:“如此说来,一定是我的徒弟了。”众人问道:“你徒弟如何却死在那里?”老和尚道:“老僧是万法寺住持觉圆,有个徒弟叫做去非,今年二十六岁,专一不学长浚老僧管他不下。自今八月间出去,至今不见回来。他的⽗⺟又极护短。不说儿子不学好,反告小僧谋死,今⽇在此候审。若得死的果然是他,也出脫了老僧。”⽑泼⽪道:“老师⽗,你若肯请我,引你去看如何?”老和尚道:“若得如此,可知好么!” 正待走动,只见一个老儿,同着一个婆子,赶上来,把老和尚接连两个巴掌,骂道:“你这贼秃!把我儿子谋死在那里?”老和尚道:“不要嚷,你儿子如今有着落了。”那老儿道:“如今在那里?”老和尚道:“你儿子与非空庵尼姑串好,不知怎样死了,埋在他后园。”指着⽑泼⽪道:“这位便是证见。” 扯着他便走。那老儿同婆子一齐跟来,直到非空庵。那时庵傍人家尽皆晓得,若老若幼,俱来观看。⽑泼⽪引着老和尚,直至里边。只见一间房里,有人叫响。⽑泼⽪推门进去看时,却是一个将死的老尼姑,睡在 ![]() ![]() 那拘老和尚的差人,不见了原被告,四处寻觅,奔了个満头汗。赫家众人见⽑泼⽪老和尚到了,都来问道:“可真是你徒弟么?”老和尚道:“千真万真!”众人道:“既如此,并做一事,进去禀罢。”差人带一⼲人齐到里边跪下。到先是赫家人上去禀说家主不见缘由,并见蒯匠丝绦,及庵中小尼所说,开棺却是和尚尸首,前后事一一细禀。然后老和尚上前禀说,是他徒弟,三月前蓦然出去,不想死在尼姑庵里,被伊⽗⺟讦告。“今⽇已见明⽩,与小僧无⼲,望乞超豁。”知县相公问那老儿道:“果是你的儿子么?不要错了。”老儿禀道:“正是小人的儿子,怎么得错!”知县相公即差四个公差到庭中拿尼姑赴审。 差人领了言语,飞也似赶到庵里,只见看的人便拥进拥出,那见尼姑的影儿?直寻到一间房里,单单一个老尼在 ![]() 知县相公在堂等候,差人禀道:“非空庵尼姑都逃躲不知去向,拿地方在此回话。”知县问地方道:“你可晓得尼姑躲在何处?” 地方道:“这个小人们那里晓得!”知县喝道:“尼姑在地方上偷养和尚,谋死人命,这等不法勾当,都隐匿不报。如今事露,却又纵容躲过,假推不知。既如此,要地方何用?”喝教拿下去打。地方再三苦告,方才饶得。限在三⽇內,准要一⼲人犯。召保在外,听候获到审问。又发两张封⽪,将庵门封锁不题。 且说空照、静真同着女童香公来到极乐庵中。那庵门紧紧闭着,敲了一大回,方才香公开门出来。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齐拥⼊,流⽔叫香公把门闭上。庵主了缘早已在门傍相 ![]() 请在佛堂中坐下,一面教香公去点茶,遂开言问其来意。静真扯在半边,将上项事细说一遍,要借庵中躲避。了缘听罢,老大吃惊,沉昑了一回,方道:“二位师兄有难来投,本当相留。但此事非同小可!往远处逃遁,或可避祸。我这里墙卑室浅,耳目又近。倘被人知觉,莫说师兄走不脫,只怕连我也涉在浑⽔內,如何躲得!” 你道了缘因何不肯起来?他也是个广开方便门的善知识,正勾搭万法寺小和尚去非做了光头夫 ![]() 虽然也扮作尼姑,常恐露出事来,故此门户十分紧急。今⽇静真也为那桩事败露来躲避,恐怕被人缉着,岂不连他的事也出丑,因这上不肯相留。空照师徒见了缘推托,都面面相觑,没做理会。到底静真有些贼智,晓得了缘平昔贪财,便去袖中摸出银子,拣上二三两,递与了缘道:“师兄之言,虽是有理,但事起仓卒,不曾算得个去路,急切投奔何处?望师兄念向⽇情分,暂容躲避两三⽇。待势头稍缓,然后再往别处。这些少银两,送与师兄为盘 ![]() 了缘假意谦让一回,把银收过。引⼊里边去蔵躲。 且说小和尚去非,闻得香公说是非空庵师徒五众,且又生得标致,忙走出来观看。两下却好打个照面,各打了问讯。 静真仔细一看,却不认得,问了缘道:“此间师兄,上院何处? 怎么不曾相会?”了缘扯个谎道:“这是近⽇新出家的师弟,故此师兄还认不得。”那小和尚见静真师徒姿⾊胜似了缘,心下好不 ![]() ![]() 那香公是个老实头,不知利害,一径奔到非空庵前,东张西望。那时地方人等正领着知县钧旨,封锁庵门,也不管老尼死活,反锁在內,两条封⽪, ![]() 众人得了实信,又叫几个帮手,押着香公齐到极乐庵,将前后门把好,然后叩门。里边晓得香公回了,了缘急急出来开门。众人一拥而⼊, ![]() ![]() ![]() 此时天⾊傍晚,知县已是退衙,地方人又带回家去宿歇。 了缘悄悄与小和尚说道:“明⽇到堂上,你只认做新出家的徒弟,切莫要多讲。待我去分说,料然无事。”到次⽇,知县早衙,地方解进去禀道:“非空庵尼姑俱躲在极乐庵中,今已缉获,连极乐庵尼姑通拿在此。”知县教跪在月台东首。即差人唤集老和尚、赫大卿家人、蒯三并小和尚⽗⺟来审。那消片刻,俱已唤到。令跪在月台西首。小和尚偷眼看见,惊异道:“怎么我师⽗也涉在他们讼中?连爹妈都在此,一发好怪!”心下虽然暗想,却不敢叫唤,又恐师⽗认出,到把头儿别转,伏在地上。那老儿同婆子,也不管官府在上,指着尼姑,带哭带骂道:“没廉聇的狗 ![]() 知县见那老儿喧嚷,呵喝住了,唤空照、静真上前问道:“你既已出家,如何不守戒律,偷养和尚,却又将他谋死?从实招来,免受刑罚。”静真、空照自己罪犯已重,心慌胆怯,那五脏六腑犹如一团 ![]() 小和尚已知⽗⺟错认了,也看着了缘,面面相觑。 且说静真、空照俱是娇滴滴的⾝子,嫰生生的⽪⾁,如何经得这般刑罚,夹 ![]() ![]() 一发招来!”二尼哭道:“这个其实不知。就打死也不敢虚认。” 知县又唤女童、香公逐一细问,其说相同,知得小和尚这事与他无⼲。又唤了缘、小和尚上去问道:“你蔵匿静真同空照等在庵,一定与他是同谋的了,也夹起来!”了缘此时见静真等供招明⽩,小和尚之事,已不 ![]() 知县见他说得有理,笑道:“话到讲得好。只莫要心不应口。”遂令跪过一边,喝叫皂隶将空照、静真各责五十,东房女童各责三十,两个香公各打二十,都打的⽪开⾁绽,鲜⾎淋漓。打罢,知县举笔定罪。静真、空照设计恣 ![]() ![]() ![]() 判毕,各个画供。 那老儿见尸首已不是他儿子,想起昨⽇这场啼哭,好生没趣,愈加忿恨,跪上去禀知县,依旧与老和尚要人。老和尚又说徒弟偷盗寺中东西,蔵匿在家,反来图赖。两下争执,连知县也委决不下。意为老和尚谋死,却不见形迹,难以⼊罪;将为果躲在家,这老儿怎敢又与他讨人,想了一回,乃道:“你儿子生死没个实据,怎好问得!且押出去,细访个的确证见来回话。”当下空照、静真、两个女童都下狱中。了缘、小和尚并两个香公,押出召保。老和尚与那老儿夫 ![]() ![]() ![]() 也是合当败露。刚出西脚门,那老儿又揪住老和尚骂道:“老贼秃!谋死了我儿子,却又把别人的尸首来哄我么?”夹嘴连腮,只管 ![]() 那老儿见了儿子已在,又做了假尼姑,料道到官必然责罚,向着老和尚连连叩头道:“老师⽗,是我无理得罪了!情愿下情陪礼。乞念师徒分上,饶了我孩儿,莫见官罢!”老和尚因受了他许多荼毒,那里肯听?扭着小和尚直至堂上。差人押着了缘,也随进来。知县看见问道:“那老和尚为何又结扭尼姑进来?”老和尚道:“爷爷,这不是真尼姑,就是小的徒弟去非假扮的。”知县闻言,也忍笑不住道:“如何有此异事?”喝教小和尚从实供来。去非自知隐瞒不过,只得一一招承。知县录了口词,将僧尼各责四十,去非依律问徒,了缘官卖为奴,极乐庵亦行拆毁。老和尚并那老儿,无罪释放。又讨连具枷枷了,各搽半边黑脸,満城 ![]() ![]() ![]() 且说赫家人同蒯三急奔到家,报知主⺟。陆氏闻言,险些哭死,连夜备办⾐衾棺槨,禀明知县,开了庵门,亲自到底,重新⼊殓, ![]() ![]() 名庵并⼊游仙梦,是⾊非空作笑谈。 Www.YaNd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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